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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博弈

2012-01-01 00:00:00黃建東
傳奇故事(上旬) 2012年1期

(一)

A市匯文中學主管教學的副校長季棟梁在走出學校大門的時候,不自覺地抬腕看了看手表,差一刻六點,嗯,不錯,這個時候趕到春江酒樓時間正好,既可表現出自己的誠意,又不至于空等太多的時間。他今天故意沒有開上自己的座駕,他覺得那樣做的話,目標太過明顯,萬一被知情者注意到,那豈不就前功盡棄了。現在整件事情搞得就跟地下黨接頭似的,季棟梁不由搖頭苦笑了兩下,沒辦法,誰讓現在是個尤其敏感的時期呢!春風拂面,是這個城市最美、最舒適的季節,但是,每年一到這個時候,季棟梁的心往往就會提到嗓子眼,經常要體會過山車一般的驚險刺激。其實季棟梁也不想把日常工作搞成這樣,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一切都是為了不久的將來就要進行的高考,哪里是在考學生,簡直就是把我們當老師的放在火爐上煎烤。

打車從匯文中學到春江酒樓不超過半個小時,六點剛過,季棟梁便坐在了春江酒樓的雅座包間內,一邊吸著煙一邊靜靜地等待客人的到來。其實早在幾年前,匯文中學在A市還沒有這么響亮的名頭,那個時候的季棟梁臨危受命,被慧眼識英才的老校長超擢為副校長,主抓教學,并且發下狠話,一定要在幾年內使得本校的高考升學率躥升一個檔次,躋身于全市前三。俗話說得好:“分,分,學生的命根。”從某個方面來講,又何嘗不是學校的命根、老師的命根?盡管教委一再強調,不能唯升學率論學校教學質量的唯一評比標準。但是,老百姓卻只認這個硬指標,你的升學率上不去,誰還愿意把孩子送到你的學校里來?如果誰都不愿意來的話,那么你的贊助費又從何而來?沒有了贊助費,教職員工們的各項獎金福利從何而來?沒有了這些作為依托,人才又如何能挽留得住?一環套一環,最終又回到了該死的升學率上,這才是緩解一切矛盾的根源所在。所以季棟梁在上任伊始,就強烈地感到了肩上沉重的壓力,在努力抓好教學工作的同時,他也率先在A市挑起了“挖坑”風潮,所謂挖坑,實際上是最近才在行內傳播開來的一種隱晦稱呼,類似于專有名詞,說白了就像是摘桃子,別人辛辛苦苦地耕耘了一年,在快要收獲熟透了的桃子時,被你搶先一步給摘走了,實際上就是想方設法地趕在高考前,把別的學校的尖子生給挖過來,使之能以自己學校的名額參加高考,從而最快速便捷地提高升學率。應該說在行動之初,匯文中學大得其便,因為那個時候各個學校幾乎都處于不設防的狀態,讓匯文中學白撿了兩年的便宜,在匯文中學聲名鵲起的同時,師大附中、育才中學等老牌重點中學也如夢初醒,在加強維護本校尖子生的同時,也紛紛打起了匯文中學的主意,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當時的季棟梁實在是大意失荊州了,結果在去年的高考中,匯文中學差一點大敗虧空,雖然不至于全軍覆沒,但最讓季棟梁痛心疾首的便是,去年A市的高考文科狀元趙立娜,本來是匯文中學的驕傲,結果卻被師大附中挖走,搞得季棟梁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白白挨了新任校長陳加林的一頓狠批,這讓季棟梁的肚子里窩了一股邪火,發誓今年一定要打一個翻身仗,對內,他向全體高三年級任課老師反復強調,一定要看護好本班的尖子學生,相關的任何信息絕對不能輕易外露,他也知道,要做到這一點其實很難,毫無疑問,匯文中學的教師隊伍中出現了可惡的“內奸”,這才使得競爭對手有了可乘之機,因為大家只有對被“挖”對象有了一個初步了解后,才會對癥下藥,否則從何下手?那才叫有的放矢。于是季棟梁實際上把揪出內奸放在了首要位置上,這最起碼是保證不出現全面潰敗現象的基礎;對外,除繼續對師大附中、育才中學等與之比肩的學校做工作外,季棟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所謂市區重點學校的身上,那是一片廣闊的天地,季棟梁認為,自己將大有作為。這不,今天他宴請的主角兒就是本市第五中學的一名普通教師,名叫蔡繼材,以一個名牌中學的副校長的身份屈身于此,值么?值,當然值,因為季棟梁知道,在蔡繼材的手上有一顆璀璨的明珠,在他任職班主任的高三·五班,有個叫李際超的同學,學習沒的說,在去年參加全省高中英語比賽中勇奪榜眼,需知,這樣一個人才處于這樣一個學校,那真是明珠暗投了,所以從很早的時候,季棟梁就打起了李際超的主意,只是因為五中防范一直甚嚴,尤其是蔡繼材,看護李際超就像是看護自己的寶貝兒子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季棟梁也是橫下了一條心,非要把李際超給挖過來不可。功夫不負苦心人,幾次三番明里暗里地接觸,蔡繼材終于答應單獨見面了,這就好,這就好比一扇封死的門,只要敞開了一條縫,就有了把它完全打開的可能。可是有一點讓季棟梁難以理解的是,蔡繼材怎么會突然之間轉變了態度,肯把自己親手栽培的桃子,一顆碩大無比的桃子親手捧上。

“其實我也不愿意這么做,關鍵是學校的做法讓我太灰心了。”見面寒暄后,蔡繼材倒絲毫也不掩飾自己的觀點,季棟梁不動聲色地給對方斟滿了一杯酒,他發現蔡繼材這個人長得比較老相,雖然僅三十出頭,但看上去已屆不惑之年的樣子,而且穿著也比較隨意,看得出來,過得不算得意但也并不邋遢。聽來聽去,季棟梁總算聽出點眉目來,原來蔡繼材自打大學畢業后就分在了五中任教,這些年來一直沒有挪窩,只是在數年前才開始接手高三年級,沒想到一出手就成績斐然,他所帶的畢業班高考升學率較之以往歷屆畢業班均高出一大截,其中個別科目已絲毫不弱于匯文、師大等響當當的學校,之后的幾年如是,于是“小蔡老師”在五中那是一個極具分量的人物。“說實話,要不是戴校長對我有許諾,我早就跳槽走了。”蔡繼材說著,似乎還自嘲地笑了一下,“戴校長說我在五中屬于重點培養的對象,將來主管教學的副校長位置非我莫屬,可實際上……我被人賣了還在幫人家數錢呢!”

季棟梁知道,去年五中主管教學的副校長到站退休,而提拔上來的卻不是蔡繼材,而是與蔡繼材資歷相仿,但教學成績卻遠遜于蔡繼材的另外一個人,在此之前,這個人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季棟梁只是與其在教育局組織開會的時候,曾和那個人打過幾個照面,給人的感覺比較平庸,但也并不張揚。說實話,就是在季棟梁這樣一個外人看來,五中這樣的安排也實在是有些欠妥。

“事情可能你已經全都知道了,那個人沒什么本事,但是人家有一個在市委組織部當部長的老丈人,這樣一來,情形就完全不一樣了。我知道,我無論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在仕途上超過他,既然這樣,我辛辛苦苦培育出來的果子,為什么要讓他來摘?五中的升學率上去了,甚至再出一個兩個特別優秀的學生,那最風光的人是他而不會是我,何況讓給你們,我也還是有利益可圖的。”

“那就先談談你的條件吧?”季棟梁不動聲色,只是示意蔡繼材吃菜、喝酒,事情可以慢慢談。

“其實我對所謂的補償費并不感興趣,我只是希望事情成功以后,以我目前的教學水平,能夠進入到匯文中學執教,我就是不想再在五中干下去了。”

“是這樣。”季棟梁沉吟了片刻,說實話,以蔡繼材的教學水平以及勤懇的態度,季棟梁巴不得把他招至麾下,但是,以這個人的人品而論,季棟梁在心里又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因為在原單位遭受了點不公正的待遇(其實公正不公正,也只是他一個人的想法),就做出跳槽甚至落井下石的舉動,那么誰能保證,這個人今后在匯文中學就會順風順水,而一旦發生了矛盾,他又會做出怎樣的舉動,到時又會出現一種什么樣的情形?其實很多時候,季棟梁也對自己“挖坑”的做法深以為恥,這完全是有違師道尊嚴的舉動,一旦傳之于外,顏面何在?但季棟梁自忖,他這么做,全是被時下“唯高考升學率第一論”所害,他也是迫不得已,但初衷則完全是為了匯文中學的前途考慮,這又和蔡繼材的行為有著本質的區別。為了穩住蔡繼材,季棟梁并沒有把這種情緒帶出來,“蔡老師,我個人是十分希望能夠與你成為同事的,但這件事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是需要校委會討論之后才能決定的,但是我一定會為你努力爭取的,估計問題不大。蔡老師,還是和我談談李際超同學的基本情況吧。”

“好的。”蔡繼材輕聲咳嗽了一下,季棟梁的這種態度基本上在他的意料之中,這種事情是沒有一錘敲死的,但是蔡繼材有把握使事情朝著更有利于自己的方向發展,因為不可否認的是,幾年來他在李際超的身上投入了大量的心血,這一點,不僅李際超自己,就連李際超的家人也是心存感激的,不敢說李際超肯定會唯他馬首是瞻,但是最起碼他可以完全肯定的是,在那個普通工人的家里,作為老師的他說話還是占有蠻重的分量的。“李際超同學的父母都是軸承廠的工人,因為單位效益不景氣,再加上個人身體健康的原因,李際超的母親很早就下崗了,家里完全靠李際超的父親李振強師傅一個人的工資支撐,所以經濟上的窘迫也就可想而知了,但這卻更加激發了李際超同學奮發向上的動力。我個人十分看好李際超同學的前景,以他目前的實力,考個清華、北大,只要是正常發揮水平,問題應該不大,如果在這幾個月的時間里,再加把勁兒的話,他還完全可以去沖擊一下全市的高考狀元的,因為我以為,李際超同學還有不小的可以提升的空間。”聽到這兒,季棟梁的情緒不由一下被調動了起來,去年因為自己的疏忽而流失掉一個狀元,今年如果通過努力能及時地補上,即便算是將功補過,那無疑也會使匯文中學在高考這個看不見硝煙的戰場上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季棟梁不可能不心有所動。

“五中為了留住這棵好苗子,都做了哪些努力?”這應該是最為關鍵,也是最為隱秘的信息,因為挖尖子生就跟在人才市場招聘人才一樣,你所開出的優惠條件始終是吸引優秀人才的一個十分重要的因素,但如果你連對手的情況都不了解,何談取勝的把握,萬一你開出的條件還不如以前,那人家怎么會來?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其實這就跟戰場斗智是一個道理。

“應該說五中在這方面是做了最大努力的,作為班主任,我讓他在班里挑了一個最好的座位,盡管讓他擔任了學習委員的職務,但那純粹是為了將來能在檔案里寫得更好一點,具體的事務基本不需要他來做,實在是怕影響到他的學習。從學校方面來講,學校不僅免除了他全部的學雜費,而且每當他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時,也會給予重獎,就拿上次李際超取得全省英語比賽的第二名來說,學校就一次性獎給他1000元,說實話,本來我還想為他努力申請特別困難補助的,哪怕每個月給個三五百塊錢,充其量也就幾個月的時間,都加起來也沒多少錢,可是學校方面以從來沒有這方面的先例為由給拒絕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五中不像匯文、師大附中這些學校財大氣粗,它畢竟只是一個市區重點,財力有限,我能理解學校的苦衷,其實他們能做到這些,已經很不錯了。”這下季棟梁的心里有底兒了,這些條件放在匯文中學根本不算什么,他完全可以自己拍板決定比這些優越得多的條件,老牌重點中學和市區重點相比,在這場挖坑與反挖坑的爭斗中,一個是航母,一個最多只是一艘護衛艦而已,根本就不是一個重量級。

“那你不妨告訴李際超同學的父母,這些條件我們匯文中學完全可以滿足,另外,最好蔡老師能盡快安排我和他們見上一面,有些什么不算出格的額外條件也可以當面提出來,總之,要讓他們相信,我們匯文中學對李際超同學是滿懷誠意的,希望他能在不久的將來,能代表我們匯文中學出現在高考的舞臺上。”

“季校長的意思我一定帶到,我也希望這一次的合作,我們能創造出雙贏的局面。”說著話,蔡繼材舉杯,和季棟梁手中的酒杯輕輕碰了一下,之后倆人各自一飲而盡,隨即發出一陣快意的笑聲。

在春江酒樓門口,意興闌珊的兩個人各自揮手告別。是的,為了確保安全,以后像這樣的會面還是越少越好。看著載著蔡繼材的出租車消失在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車流中,季棟梁滿意地笑了笑,應該說今天的交談算是初戰告捷,他有了一種成就感,仿佛即將到來的高考,李際超真的奪得了A市的高考狀元,在這種時候季棟梁突然有了種向誰傾訴的愿望,而這似乎又觸動了他內心深處那種隱秘的欲望,此時他想到了一個女人,那個有著曼妙身材的高三·二班的班主任、語文老師陶穎。這么想著,季棟梁就站在酒樓門口的街道旁邊,掏出手機按下了那一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待得到肯定的答復后,他的嘴角抿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之后便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貓腰坐了進去,車,箭一般地駛向了他心目中的圣地。但是,讓季棟梁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他這一次的秘密約會,卻被一個人看在了眼里,不是別人,卻是他最大的競爭對手、師大附中的高三年級教研組組長、年輕教師王亞林。王亞林不由微微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一絲嘲諷意味的笑容,那里面有些冷酷的成分。

(二)

在中國,很多城市的師大附中,都是具有招牌意義的,那就是代表著重點、代表著升學率。王亞林大學畢業后又經過幾年漂泊,還能夠進入到這家中學執教,內心還是滿足的,同樣,師大附中也給他提供了施展才華足夠大的舞臺。很快,王亞林在師大附中便脫穎而出,前兩年被任命為年級教研組組長,發展好的話,今后就會是教導主任、副校長、校長……可以說,在小伙子的面前幾乎就是一條坦蕩通途。但是,一段時間以來,王亞林過得卻并不愉快,他已經記不清有多長時間沒有組織大家一起聽觀摩課、集體討論教學心得了,每年的這段時間,他會把主要的精力用在挖坑與反挖坑的角逐當中,從中他也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去年,王亞林就成功地將匯文中學的尖子生趙立娜挖走,并且一舉奪得了該年度A市的高考文科狀元,不僅為師大附中博得了不小的榮譽,也使自己獲得了一筆不菲的獎金。但是憑良心講,王亞林的心里卻時時涌動著一股強烈的愧疚感,這讓他感到不安甚至是痛苦。在榮譽的背后充斥著欺騙、狡詐,當然還有巨大的利益。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奇怪,當搭上了錯向行駛的列車后,當然很多人會盡快地調換車次,從而使自己不至于錯得太多,但也有人干脆來個將錯就錯,因為在他們看來,南轅北轍的結果也不一定就很差,王亞林就屬于這一后者。在經過最初的惶恐與迷惘后,王亞林突然就有些“豁然開朗”了,既然一切都是為了高考,為了該死的升學率,那么采取什么樣的手段也就無需計較了,關鍵還是看結果。何況以目前的大背景來看,你崇高你偉大你挖坑,難道你就能保證別人不打你的主意嗎?王亞林覺得,自己已經身不由己地深陷其中了。

其實發現季棟梁和蔡繼材的秘密約會,并不是王亞林刻意跟蹤的結果,那實在只是一個意外,因為王亞林今天在這里也有一個重要的聚會,由他做東,宴請的客人就是育才中學的一名數學老師,他們是校友,王亞林向來把他當作學弟來看待的,當然,現如今王亞林又把他視作在育才中學里最鐵的一個關系網,盡管每年王亞林要支付給對方一筆不小的費用。但王亞林覺得值,說到底這種關系你不利用,有人就會鉆空子,與其如此何必便宜了別人?席間的氣氛很好,對方又向王亞林提供了兩個學生的基本信息,王亞林覺得可以進一步做做工作。那兩個學生在育才中學排名前二十名以內,考個一本重點應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也許是因為過于高興了,王亞林認為這是一個好兆頭,因為這是新學期開學以來的首戰告捷,故而他就多喝了兩杯啤酒。酒不過三巡,王亞林就覺得有些內急,他抱歉地沖客人笑了笑,走出了雅座包間。待王亞林一身輕松地穿過酒樓大廳,打算重回包間時,無意之中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打電話,很顯然,打電話的人是在等待想要宴請的客人,正在詢問對方走到哪里了。王亞林心里想著,怎么會這么巧,會在這里遇到熟人,而目光卻朝四周逡巡起來,這一下就發現了在大門口低頭打手機的季棟梁,也幾乎是下意識的,王亞林迅速地躲在了一個柱子后面,他幾乎是本能地意識到,季棟梁今天宴請的客人一定不是熟人,熟人之間的聚會絕不會是這樣子的,他們要么一同來,一路說說笑笑的,即便前后腳,那么作為東道主的一方,也會安心地坐在包間內靜靜地等候,客人到了,直接在迎賓小姐的引路下去包間就可以了,而完全不必自己在大廳內迎候。一念于此,王亞林馬上就想到,季棟梁在這里請客,說不定就和挖坑有關,于是王亞林并沒有急著返回包間,他就站在柱子后面靜靜地等候,以致招來了侍應生詫異的目光,好在時間并不太長,他就看到了急匆匆趕來的蔡繼材。下車后的蔡繼材和季棟梁握手寒暄,之后兩個人說笑著一同走進了大廳,朝著預訂的包間走去。王亞林和蔡繼材并不認識,但是他對蔡繼材還是有些印象的,記得這個身材不高、有些瘦弱的人好像是五中的英語老師,具體叫什么記不清了,曾經聽過他的一堂觀摩課,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只要知道這個人是五中的,那就不愁把事情調查清楚。王亞林幾乎可以肯定,季棟梁和蔡繼材的秘密約會,一定和挖坑的事情有關,因為兩個人不在同一個學校供職,年齡差距又比較大,至于職務嘛,也應該有著不小的差距,因為和季棟梁職務相差無幾的人,王亞林都有機會認識,這就決定了季棟梁和那個人之間根本不會是生活中的朋友關系,存在的只能是利益關系。王亞林知道,在五中有一個學生曾在去年的全省英語比賽中一舉拿了個第二名,季棟梁一定是把魔爪伸向了五中。在往包間走的路上,王亞林也不得不佩服季棟梁動作的迅速與視野的開闊,原來人家早就知道在幾家省重點中學之間,可以活動的天地是越來越小了,市區重點才是將來大有作為的地方,受到此番啟發,王亞林不禁有了幾分莫名的振奮。

送走了客人之后,王亞林并沒有馬上離開春江酒樓,而是繞到街頭的拐角處,躲在那里想要仔細觀察季棟梁和蔡繼材,其實他也知道,這樣的偷窺實在也發現不了什么,但是他還是固執地守候在那里。果然不到一個小時,季棟梁和蔡繼材一同走出了春江酒樓,兩人在街道邊上握手而別,蔡繼材率先打車走了,而季棟梁不知和什么人通了一通電話之后,也打車離去。王亞林有些落寞地望著燈火闌珊的街區,一時不知去哪里才好,過了好一會兒,他決定給陶穎打個電話,希望她在匯文中學暗中從側面打聽一下季棟梁最近的動態,季棟梁是否在動五中這顆好苗子的念頭,他的行動到底進行到什么程度了,他也好有所準備,一想到陶穎,王亞林的嘴角便抿過了一絲幸福且帶有曖昧意味的笑意。然而電話打過去,對方的手機里傳來的卻是毫無感情色彩的周轉臺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王亞林不禁有些沮喪,他想直接開車去陶穎那里,但很快又放棄了這種打算,因為在目前這種微妙時刻,他和陶穎的關系是絕對不能讓第三者,特別是匯文中學的人知道的,否則的話后果不堪設想,于是本來一直有些亢奮的情緒,因為一個意外受阻的電話而徹底敗壞掉了。

匯文中學高三·二班班主任、語文老師陶穎,在A市有著一套面積雖說不是很大但布置得卻十分溫馨、舒適的居室,在A市能夠獨自擁有這么一套住宅,且工作穩定,薪水還算滿意,這對于陶穎來說曾經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如今卻都水到渠成般地實現了,陶穎的內心是知足的,她知道目前所取得的這一切都是得益于季棟梁的幫助,要不然的話她只能是A市邊遠區縣里的一所重點中學的、得到領導重視的一名語文老師而已。

能夠最終走出大山深處的小村莊,考入A市師范大學,應該說還是憑借陶穎自己努力的結果,因為年輕的陶穎知道,這是使她擺脫困窘生活的唯一出路。四年的大學生活徹底地顛覆了陶穎固有的生活軌道,都市生活的繁華與光怪陸離像磁鐵一樣牢牢地吸引著陶穎,使得她下定決心畢業后一定要留在這里,不僅要成為都市里的一員,而且還要體面地生活下去。然而,理想雖然是美好的,可現實卻很殘酷,要想在A市落足,首先就要擁有一份工作,可是人才市場里的搏殺,無異于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陶穎的文憑說高不高說低不低,而她的成績偏又居于中流,這就顯得有些尷尬,真正的高不成低不就,幾家有名的省重點中學幾乎從一開始就對她關閉了錄用的大門,而幾所普通中學雖然也向她拋出了橄欖枝,其中有的也曾令她心有所動,可再一打聽,這樣的學校大都校風極差,每年高考只有鳳毛麟角的幾個學生勉強夠得上二本的分數線,如果到了這樣的中學去任教那就幾乎斷送掉在業務上異軍突起的可能性,陶穎可不想日后就這么碌碌無為地混日子,所以她又主動關閉了這扇門。可是家里砸鍋賣鐵、咬牙努力培養她上大學,根本不可能會給她長期在家守株待兔的機會的,最終陶穎選擇了一家區縣所屬的重點中學去執教,這是寧當雞頭不做鳳尾的性格所致,陶穎希望這里會是自己人生事業上的第一個跳板,在這里她能夠取得相當不錯的成績,進而成為邁向更高舞臺的一個階梯。功夫不負苦心人,陶穎成功了,第一次帶畢業班就取得了全縣第一名的好成績,之后的幾年如是,這無疑大大增強了陶穎的自信心,于是信心滿滿的陶穎再次踏入了A市的人才市場,這一次她遇見了季棟梁,而這時的陶穎在時光荏苒中已然逼近女人三十歲的人生關口。

說實話,當時陶穎中意的是師大附中,也許其中有著母校情結的因素混雜在其中。對于匯文中學她則抱著試試看的態度,簡歷投出沒幾天,她意外地收到了匯文中學讓她去面試的電話通知,這讓她有種“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意外驚喜。那天她特意精心地打扮了一番,盡管用的是淡妝,但是卻顯得端莊大方,很符合老師這個職業特征。負責接待她的是名四十歲出頭的中年男子,個頭雖說不是很高大,但是卻極有風度。寒暄之后才知道,這個人原來就是匯文中學主管教學的副校長季棟梁,這讓陶穎不禁有些吃驚,面前這個男人看上去如此年輕,可是就已經是一所名牌重點中學的二號人物了。盡管后來當兩人有了赤裸裸的男女關系后,陶穎了解到季棟梁所以能夠被提拔上來,除了個人能力外,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甚至起著決定性作用的關鍵因素,那就是季棟梁有一個任省教委副主任的老丈人。但不管怎么說當時的陶穎目光中肯定流露出欣賞羨慕的光彩,同時出于女性的敏感,她也從季棟梁灼灼的目光中感覺到了什么,姑娘的臉頰頓時變得滾燙起來。陶穎當時走出匯文中學的大門時,她還特意回頭仔細打量了一眼顯得頗有氣勢的學校大門,她知道自己成為這里面的一員那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而且她覺得她和季棟梁之間似乎是一部厚重的長篇小說,而文章只是剛剛開了一個頭兒而已……

“叮咚,叮咚。”兩聲清脆的門鈴聲打斷了陶穎略顯綿長的回憶,她的笑容里有了一絲若隱若無的苦澀之意,陶穎知道門外站著的是自己傾心相愛的男人,可是他們能最終走到一起嗎?陶穎微微搖了搖頭,站起身打開了房門。盡管時令已是早春,可在A市夜晚的風里還是有些料峭的意味,陶穎不禁打了一個冷戰。而季棟梁則近乎粗暴地闖進門,之后隨手把房門反鎖上,繼而一下擁住了陶穎。一股濃重的酒氣刺激得陶穎皺了一下眉頭,她本能地試圖想要掙脫,然而卻沒有成功,相反季棟梁的擁抱卻更加地用力了。

一番云雨,兩個人均體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情,仿佛彼此都年輕了十多歲。當一切都歸于平靜之后,兩個人只是靜靜地躺著,望著天花板,誰也沒有主動開口說話,許久陶穎方才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你今天這是怎么了,我都快要不認識你了。”

“呵呵……”季棟梁輕聲笑了兩下,“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緣故吧。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說著話季棟梁翻身,目光炯炯地直視著陶穎,“我又發現了一個好苗子。”

“噢,真的?”陶穎半是驚疑,半是欣喜地問道。驚疑是因為她很想知道,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好苗子,竟然會讓堂堂的季副校長如此地上心;欣喜那是因為以往匯文中學挖來的好苗子,季棟梁都會想方設法地、優中選優地盡量把最好的尖子生安排在她所帶的班級里,這無疑是對她的一種變相的、隱秘的關照,這次如果真的是貨真價實,陶穎當然希望一如前法。

“怎么,不信?”看到陶穎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季棟梁倒輕聲笑了起來,“你呀,從來就沒有真正相信過我。”接著,季棟梁就一五一十地把秘密約見蔡繼材的過程復述了一遍,最后,季棟梁又以一種頗為自得的口吻說道:“怎么樣,這下相信了吧?”

“相信,我當然相信你。”陶穎聽著,情緒也被漸漸地調動起來,想想吧,如果將來在高考的時候,在自己所帶的班級里出了一個高考狀元,那將會是一種怎樣的情形?職稱、職務、獎金等等的一切。想到此她嫣然一笑,“不過咱們可得說好了,這棵好苗子一旦挖來,你一定要想法把他安排在我們高三·二班。”

“那自然,我什么時候說話不算數?”

“嘁。”陶穎鄙夷地撇了一下嘴,“你說出的話如果都算數的話,那就好嘍。”季棟梁當然聽出了陶穎話里話外的譏諷之意,他頗為尷尬地笑了笑,他自然知道陶穎意有所指,陶穎早就希望他能夠盡快結束那段不幸的婚姻生活,之后和她一同步入婚姻的殿堂,重新開始一段嶄新的生活。季棟梁當然也很想早日沖出藩籬,一想起家里那個刁蠻的女人,他的頭皮就發麻,家里早就已經失去了它應有的溫馨。然而一想到站在妻子背后的那個巨大的背影,季棟梁仿佛一下就矮了幾分。是的,那個人憑借手中的權力,完全可以剝奪掉他目前所擁有的職位,以及職位所給他帶來的榮譽與快樂,好在時間是一把世上最鋒利無比的劍,任何人在它的面前都會轟然倒下,年底,那個強悍的男人就要到站退休了,那時也就輪到他季棟梁揚眉吐氣的時候了,但是在此之前他當然還想憑借老頭子的力量再往上走一步。

“小穎,你不要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我告訴過你,你要給我時間,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我希望將來李際超放在你的班上,你不僅要照顧好他,更要看護好他,我不希望去年趙麗娜的事件再次發生,只要能順利地闖過今年的高考,我們的前景當然就是光明的。”季棟梁說著自信地握了一下拳頭,同時用眼角瞟了一下掛在墻上的掛鐘,時針已然逼向了晚上10點,再不回家的話,家里恐怕就要掀起一場戰爭了。季棟梁輕輕吻了一下陶穎的額頭,“小穎,無論如何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幸福的。”說著話季棟梁已然下床,麻利地穿戴起衣褲。而陶穎則無聲地嘆了口氣,生活并不如想象般那么美好,理雖然是這么個理,可要真實地接受起來,還真有那么點難度。陶穎雖然很想把季棟梁留下來,可是她知道那一定只是徒勞,而且還會使兩人平添一分尷尬,所以她的嘴唇雖然動了動終于沒有說出口。但是陶穎絲毫沒有起身相送的意思,而季棟梁也毫不在意,在將要走到大門口的時候,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轉過身:“小穎,忘了問你了,我讓你在老師們之間留意一下,到底是誰出賣了匯文中學,你有線索了沒有?”

好像在用心想著什么問題的陶穎,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一下竟有些愣怔了,陶穎的臉不易覺察地紅了一下,隨即略顯局促地笑了一下:“哪兒有這么簡單呀,現在的人可機靈著呢,誰會輕易露出馬腳?”

“這倒也是。”季棟梁并未發現陶穎情緒上的細小變化,他只是在自言自語,“我也知道不容易,所以才叫你幫忙留心一點,因為你在他們中間,畢竟更容易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好了,這也不是什么著急的事。以后再想辦法吧,現在你先好好休息吧。”說完季棟梁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聽著房門被再次鎖上的聲音,陶穎的心一下好像落在了冰窖里,落寞孤寂的感覺迅速包圍了她,淚也就不聽話地流了下來,此時的陶穎,突然好想和遠在家鄉的父母說上兩句話,似乎只有這樣她的心里才踏實。陶穎拿起手機,重新開啟,然而還沒等她按下那串熟悉的電話號碼,兩條新信息卻率先擠了進來,而發送者無一例外,都是王亞林。在與王亞林重逢的第一天,陶穎便感嘆這世界實在是太小了,怎么偏偏讓她碰到了此生最不愿意再見到的男人,這也許就是命運的捉弄。

(三)

A市軸承廠老工人李振強最近這些日子愁得簡直是茶飯無思、精神萎靡,可是又不能跟癱瘓在床的妻子說,生怕她再加重了病情,更不敢和正在上高三的兒子李際超說,兒子是孝子,一旦知道了自己的難處后肯定會影響到學習的,而這卻是李振強所最不愿意看到的結果。由于效益連年下滑,軸承廠加大了下崗分流的力度,為人木訥且又沒有什么后臺背景的李振強,不幸被圈定在下崗分流的名冊當中,結局無非有兩種:其一,自己另謀出路,軸承廠給你一筆買斷工齡錢,算是從此與軸承廠兩清。李振強自忖,自己沒有文憑,雖說有點技術吧,如今體力又跟不上了,出外再找一份同樣的工作根本不可能。其二,就是聽從廠內安排,無非是苦、臟、累的崗位,而掙到手里的工資又會比以前大幅度減少,一想到躺在家里的老婆要治病、孩子要上學,哪一樣不得花錢,而錢從哪里來?總不能去偷去搶吧。李振強老師傅除了背地里長吁短嘆之外,實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好的掙錢的辦法。

這天,兒子李際超吃過早飯后,就急匆匆地上學去了,李振強照顧好妻子后,也隨后走出了家門,他的神情盡量裝得和以前一樣輕松自在,讓人根本看不出即將遭到下崗的厄運。走出胡同口,李振強一時有些茫然了,他這是去哪兒?上班嗎?崗位已經沒有了,還上個什么班?躑躅再三李振強決定還是去人才市場碰碰運氣,或許天上就會掉下個大餡餅砸到自己的頭上呢。就在他打定主意,掉轉身,朝著和軸承廠相反的方向騎車時,卻迎面碰到了一臉笑嘻嘻模樣的蔡繼材。

“蔡老師,您怎么來了?是不是我們家小超……”

“李師傅,您甭著急,李際超同學很好,我今天主要是找您來的,有件事情需要和您商量一下。”

“找我?”李振強不由面露狐疑之色,他想不明白,除了事關兒子李際超的事情之外,他和這位長相顯老的老師之間會有什么好談的,兩個人根本就是兩個圈子的人。李振強的所思所想,完全在蔡繼材的意料之中,他遂淡然一笑。

“走吧,李師傅,我們去馨香茶社,我介紹個人給您認識。”說著蔡繼材便上前去拽李振強的衣袖,找了個地方把自行車鎖上,隨著蔡繼材而去。說心里話李振強的心里對這位蔡老師始終是滿懷感激之情的,要沒有人家蔡老師的悉心栽培,能有今日成績出類拔萃的李際超?需知李際超如今已是李振強心目中唯一的希望所在了,只要兒子能夠順利考上大學,將來再找上一個好工作,那李家就算徹底擺脫生活的困境了。

馨香茶社向以其高品位在A市贏得了不少白領階層的青睞,李振強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品茶,里面裝飾的豪華加之服務的周到細致,都是李振強所從來沒有體驗到的,他不禁有些咋舌。這個時候的茶社里客人并不是很多,在迎賓小姐的引領下李振強跟著蔡繼材來到了“聽泉”雅座包間,包間里早已等候著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經介紹李振強方才知道這個人名叫季棟梁,是匯文中學的副校長。讓李振強感到詫異的是,季棟梁找他干什么,他們根本就不認識。李振強當然知道匯文中學的名頭,那可是一所許多人想進而不能進的省重點中學。寒暄過后季棟梁親自為李振強斟滿了一杯清香四溢的龍井茶,這不禁讓李振強有了一種愧不敢當的感覺。

“李師傅,冒昧地讓蔡老師幫忙引薦,實在唐突,還望見諒,我這也是沒有辦法,萬一要是讓別的學校搶了先,那可就是我們匯文中學的巨大損失了。”說著話季棟梁朝蔡繼材使了一個眼色,蔡繼材當然會意,話題還是由他來引入為妙。

“是這樣的,李師傅,我作為李際超同學的班主任,當然知道李際超同學的身上還有不小的潛力可以挖掘,可是我們五中的情況你也知道,不像匯文中學可以為李際超同學提供更加強有力的保障。季校長和我是老相識,出于對李際超同學的高度負責,我跟季校長談起了這件事,季校長了解了李際超同學的基本情況后希望他能夠盡快轉入到匯文中學就讀。我個人也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你看呢,李師傅?”盡管蔡繼材的話說得很婉轉,但李振強還是馬上就明白了話里話外的意思,那無非就是敦促他早點下定為兒子轉學到匯文中學的決心,他頗有些拿不定主意。就在前不久,五中校委會特意將全校學習成績排名在前三十名的學生家長召集起來,開了一個小型的家長會,地點選在皇苑大酒店,以茶話會的形式開的。會上五中校長戴建國苦口婆心地反復強調,為了堅決抵制“挖坑”這一不良的社會現象,希望各位學生家長能夠堅定立場,抵制誘惑,五中也要堅決做到,不挖別人的尖子學生,但也要嚴防被別人挖走尖子生,因為畢竟五中在對尖子生的培養上,老師們付出了艱辛的努力,而且校方也會做到繼續嚴加管理,直至高考結束,同時也希望各位學生家長給予支持。其間,戴建國還特意拉著李振強的手極其誠懇地說道:“李師傅,李際超同學是我們五中的驕傲,希望今年他在高考的戰場上再次為五中爭得榮譽。”似乎李際超學習這么好,而且至今還能夠堅持留在五中學習,那是給了五中莫大的臉面似的,這讓憨厚的李振強直感到不知說些什么才好。“看來匯文中學這次是真的看上我家小超了。”李振強在心里這么想,臉上卻堆出一副為難之色,是啊,應該說這個時候小超如果能夠進入匯文中學學習,對他肯定是有好處的,至少在最后的沖刺階段,能夠得到名師的指點,但是小超從初中起直到現在一直在五中學習,對五中的老師同學滿懷感情,這個時候讓他突然置身于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恐怕也有諸多不利的因素,何況這么做又實在對不起五中多年來對小超的培養。

“這……這恐怕不太好吧?”

“這沒什么不合適的,李師傅,我也是真心為李際超同學的前途考慮。”蔡繼材見李振強猶豫不決,不禁心里有些起急。而季棟梁卻用目光示意蔡繼材保持冷靜,他知道這個時候是該他出場說話了。

“李師傅,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匯文中學這么做有些不太地道,有摘桃子的嫌疑。”見到蔡繼材急于開口辯解,季棟梁用力揮了一下手,攔住了蔡繼材想說出口的話,憑他當校長這幾年的經驗,他敢斷定五中肯定事先給部分學生家長打預防針了,像李際超這樣的尖子生的代表,更是五中重點的保護對象,所以季棟梁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再閃爍其詞,“我不否認,這里面有挖坑的動機,但這更說明了李際超同學的價值所在。我們當然相信,即便在五中李際超同學照樣可以考上一個理想的大學,但是我們匯文中學的目標可絕不僅僅于此,我們是打算把李際超同學朝著全市高考狀元的目標來培養的,至少要取得個別科目的第一名,如果這個目標能夠實現的話,不僅會給我們匯文中學帶來巨大的榮譽,也會給李師傅你們全家帶來不小的現實利益,因為到了那個時候一定會出現各大名校爭相搶奪李際超同學的局面,到了那個時候,各校就會相繼出臺一些相應的獎勵措施,比如說減免學費、提高獎學金等等。”這最后的一句話無疑打動了李振強的心,說實話他一直在暗暗發愁李際超將來上大學的費用如何去籌措的問題,如果真的像季棟梁所說的那樣,那還真是解決了大難題。李振強面部表情的細微變化,絲毫也沒有逃出季棟梁的細心觀察,他對此行的成功更加堅定了信心,他決定拋出手中的重磅炸彈。

“當然,如果李際超同學能夠到匯文中學就讀的話,我們匯文中學也一定會給予相應的關照,只要目前五中所提供的,我們除保證不差分毫之外,我們還會盡可能地給你們全家以適當的幫助,以減輕李際超同學的后顧之憂,使他能夠全心應對高考。我知道李師傅最近從軸承廠下崗了,現在正處于待崗階段,不過沒關系,我們匯文中學目前正好缺一名值夜班的師傅,李師傅有興趣的話不妨來我們匯文中學上班,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是兩個人守傳達室,防偷防盜,一個月1200元的工資,怎么樣?”李振強的目光很明顯地跳躍了一下,一個月1200元的薪水雖說不是很高,但對于他來講足以解決許多燃眉之急。接下來季棟梁的一番許諾更是讓處于困窘狀態下的李振強下定了決心,這個時候的季棟梁仿佛變戲法一樣,從皮包里掏出一份協議書,一式兩份。

“李師傅,您要是沒有什么意見的話,我這里有一份協議書,沒別的意思,就是對我們雙方都有所約束,您只要保證李際超同學能盡快、最好是這個月底就轉到我們匯文中學就讀,而我也可以擔保,只要李際超同學能來匯文中學,您的這份工作就可以一直干下去,即便高考完了也沒有關系,只要我還是匯文中學的校長,您就可以干到不愿意干了為止,怎么樣?簽好名字后,我們各自保留一份,將來一旦誰違約了,這就是憑據。”

話既然說到了這個地步,李振強自然也就無話可說了。可當他在協議書上簽上了自己的大名后,李振強突然有一種替兒子簽下賣身契的感覺,這讓他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沉重起來。

一進入高三下半學期,學習任務就陡然間繁重起來,即便像李際超這樣的尖子學生也不例外,每天不忙到十一二點絕沒有休息的可能,而李振強每天在這個時候總會悄悄地為兒子沏上一杯奶粉沖成的牛奶,鮮奶不能保證天天有,就用奶粉代替,不管怎么說也要保證兒子在這個時候的營養。以前為了不打攪兒子的學習,李振強一般很少在小屋內停留,把牛奶放在桌子上之后就悄然退出屋外,而今天則不同,李振強已經出來進去好幾趟了,每次見到兒子那副專心致志的樣子,他都欲言又止。

“爸,您有事?”見到父親猶猶豫豫的樣子,李際超停下了手中的筆問道。李振強見到兒子終于開口說話了,臉上立馬露出了謙和的笑意。

“沒……其實也沒什么。”說著話,李振強干脆在床邊坐了下來,“小超,爸爸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一下,要不咱們轉學去匯文中學吧,爸爸覺得匯文中學還是比五中要好。”

“為什么?好好的為什么要轉學?我在五中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嘛,我不轉學,我在五中一樣可以考上一個理想的大學。”

“我知道,爸爸什么都知道,可爸爸覺得匯文中學畢竟是名牌重點中學,這樣更有保障啊。”

“話雖然是這么說,可人家畢竟是省重點學校,您能保證人家會一定要我?”李際超不禁覺得父親的這種想法有點可笑,他實在也沒往心里去。

“我能保證,爸爸跟你說,這絕對沒問題。”李振強連連點頭,見李際超依然是一副狐疑的表情,李振強干脆和盤托出,“其實是匯文中學的季副校長主動找到了我,他希望你能轉學到他們學校里去。爸爸知道這樣做對不起五中,因為畢竟是五中培養了你,可是人家已經答應爸爸,只要你能去匯文中學讀書,他們就會讓我到學校的傳達室去上班,每個月給我開1200元的工資。爸爸不瞞你,爸爸已經在軸承廠下崗了,這份工作對我、對于咱們這個家太重要了……”李振強實在有些說不下去了,他的臉窘迫得有些發紅,頭不禁低了下去。

“爸,您別說了,我答應您。”李際超實在不忍心再看父親難受的樣子,多少天來他早就發現父親在強顏歡笑了,他敏感的神經已經覺察到父親出了什么事情,只是他沒有想到竟然會是下崗,“爸,我只是覺得對不起五中,尤其感到對不起我們蔡老師……”

“小超,其實正是蔡老師給我引薦的季副校長。”

“啊!”這下輪到李際超一臉的愕然了,以他少得可憐的那點社會經驗,他當然無法理解,他所敬重的蔡老師為什么會這么做,難道真的是為了讓自己能夠得到更好的保障?可是每年從五中考取大學的學生也有不少呀,李際超不禁有些迷茫了。

(四)

季棟梁這次真的是說話算話,他力排眾議最終決定把李際超安排在陶穎的高三·二班,這讓陶穎感到很滿意。可是在安排李際超的座位時,卻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意外。按照李際超的意思,隨便坐在哪里都成,反正自己也不近視,可是陶穎還是自作主張地把李際超安排在中間一排的正數第三的位置上,應該說這是全班最好的一個座位,不遠不近,視線又好,本來是屬于全班第一名魯漢光所有,聽到陶穎讓他讓位給李際超的決定時,魯漢光的臉一下陰沉下來。

“陶老師,我想請問一下,您為什么要這么安排?”

“不為什么,李際超同學剛剛轉到我們匯文中學來,我們要給他以多方面的關照,讓他盡快地融入到我們這個大家庭當中來。”

“那么請問陶老師,是不是今后每一個轉入到我們匯文中學來的人,我們都要把最好的座位讓給他們?”魯漢光的話咄咄逼人,當著全班同學的面,這頗讓陶穎有些下不來臺,本來洋溢著湖光山色的臉蛋兒也一下耷拉了下來。

“魯漢光同學,我要提醒你的是,我是高三·二班的班主任,我有權力決定班里的任何事情,現在就請你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把座位騰給李際超同學,你挪到第四排去坐,后面的同學依次調動,就這么決定了。”說完話,陶穎直視著魯漢光,有那么一瞬間,魯漢光的目光中噴射出憤怒的火焰,并沒有馬上行動,然而在與陶穎目光的對峙中,魯漢光最終敗下陣來,他最后狠狠地盯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李際超,之后極不情愿地收拾起攤在桌子上的課本,此時此刻一向在高三·二班順風順水的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屈辱。

匯文中學是半寄宿制學校,學生有的住校,有的走讀,但是中午卻有許多同學選擇在這里就餐,尤其是高三年級的學生,為了節省下來回跑家的時間,絕大多數的同學都不回家,李際超當然也不例外,只不過他選擇的菜肴比別人更加簡單罷了。自從轉學第一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以后,李際超的心里一直別扭著,在這所新的學校里,他沒有知心的朋友,沒有要好的同學,有的只是遠遠投來的含義復雜的目光,好像在說:“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就是從五中轉來的嗎?”李際超從心里不喜歡這里,然而一想到老父親重新得到工作后那一臉輕松的表情,他就什么都認下了。從現在開始,不就堅持兩三個月的時間嗎,到時候天各一方,誰會在乎誰呢?于是李際超就把更多的精力轉移到學習上面,希望到時能考出一個好成績出來。此時,剛剛打完飯菜的李際超,腦子里又在想著一道數學題的解法,他低著頭端著飯菜朝著不遠處的一個座位走去,不想迎頭卻撞在了一堵厚重的人墻上,他不禁詫異地抬起頭,正碰上魯漢光挑釁的目光。

“你為什么撞我?”

“我沒有撞你,是你擋住了我的道兒。”李際超回避著魯漢光,一邊小聲回應著,一邊想要繞道走過去。

“明明是你故意撞的我還不承認,怎么,有老師給你撐腰就可以這么欺負人嗎?我告訴你,這辦不到!”說著話,魯漢光高大的身軀猛地向前一沖,李際超沒防備,被撞了一個趔趄,手中的飯菜灑了一地。

“你……”李際超一下漲紅了臉,他怒視著魯漢光,然而很快,李際超憤怒的火焰就被澆滅了,因為他看到圍繞在魯漢光的周圍站了三四個人,都是高三·二班的同學,無疑他們都是魯漢光的鐵桿。在五中他也有一些這樣的鐵桿,然而在這里他只是光桿司令,一旦引起糾紛,到老師那里是沒有人會向著他說話的。忍耐,這個時候只有忍耐,李際超無言地蹲下身,撿起掉到地上的饅頭,然后默默地轉過身孤獨地走遠了。

“告訴你,小子,想在匯文中學拔尖,還輪不到你。”

幾聲刺耳的哄笑聲隨之傳了過來,李際超強忍著就要落下來的眼淚,頭也不回地繼續走了下去,在他的心里只是盼望著高考日期的早日到來,到時他一定考出一個像樣的成績出來,讓整個匯文中學的人都看一看,是他李際超給匯文中學的校史又增添了光彩。

孩子們的惡作劇并沒有傳到陶穎的耳朵里,李際超自己獨自隱忍了下來,然而陶穎并沒有因此而感到輕松。這天,她再次收到了王亞林發來的短信,約她在老地方見面,隨短信而來的還有一張帶有憤怒表情的臉。言外之意如果陶穎這次再爽約的話,憤怒的王亞林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干得出來的,陶穎知道這次她實在是退無可退了,陶穎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所謂老地方,其實就是地處城鄉接合部的一個中檔賓館,陶穎趕到那里的時候,王亞林早已開好房間等候在那里。陶穎一進房門,王亞林二話不說一下就抱住了她,陶穎的反抗一如往日地軟弱,而內心則惡心得想吐。她的眼前又浮現出幾年前那令人痛心疾首的一幕。

臨近畢業,大學生們都在為自己的前途而擔憂著、忙碌著、激動著、苦惱著……然而一則消息卻有如一粒石子投入到平靜的湖面上,立刻引起了一絲波瀾。今年師范大學決定,將從應屆畢業生當中選取一名品學兼優的學生,留校做助教,誰都知道一旦留校成為現實,那么將來就是一條由講師、副教授、教授……所組成的學者之路,當然有著廣闊的前景,誰不為之心動?可是名額卻只有一個,僧多粥少的結局便是你爭我奪,那簡直就是一場刺刀見紅的搏斗。本來陶穎對此并不上心,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學習成績一般又沒有后臺,當然是沒什么希望的,但是看見成績一向還不如自己的同學也都在各找各的門路,她的心里又不安分起來,只要成績不是唯一的評判條件,她自忖自己還是有成功的希望的,她覺得自己最大的優勢就在于她曼妙的身姿以及動人心魄的容貌,而決定這件事成功與否的一個關鍵人物就是系主任侯大成。陶穎那天特意挑了一個快要下班的時間,直接敲開了侯大成的辦公室,幸好那時并沒有別的人在場,而侯大成似乎早就在等待著陶穎的到來,對于這個美麗的女孩子,他還是留有不錯的印象的。

“陶穎同學,你暫時什么都不要說了,我知道你來找我是為了什么事,這件事辦起來是有一定難度的。這樣,今天晚上你到我家里來,我們仔細商量一下怎么辦。”說著話,侯大成曖昧地笑了笑走出了辦公室。在往宿舍走的路上,陶穎的心里復雜極了,侯大成貪圖的是什么,她的心里當然是十分清楚的,想著留校后那美好的前景,陶穎的心理防線開始一點點地被摧毀,最終土崩瓦解。

那天晚上,猶豫再三的陶穎最終還是敲開了侯大成家的大門,那一晚的月亮很圓很亮,可是陶穎的心卻墜向了無底的深淵。以后,她和侯大成又有了那么幾次,直到碰上了王亞林。王亞林是侯大成幾年前帶的學生,那天恰好回母校辦事,事情辦完,王亞林特意來見見昔日的恩師,那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了,王亞林興沖沖地趕來,打算和老師說上幾句話就走,他還要趕上回家的末班車。然而老師家的門窗緊閉,燈也不開,里面漆黑一片,莫非是老師早早就睡下了?不太可能,王亞林知道老師晚上有讀書寫作的習慣,一般都要忙到很晚。難道是出門了?正在胡亂尋思著,忽聽房門打開了,王亞林趕忙朝樓上跑去,卻見從門里走出一名漂亮的女大學生,王亞林想起來了,就是那名頗有表演天賦的小學妹,在那次學校組織的匯演上,這個女孩表演的舞蹈《天女散花》技驚四座。不對,老師自從幾年前離異后,并沒有聽說續弦,難道……聯想到近來聽說的關于母校畢業生焦點問題的熱議,王亞林霎時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一個念頭在他的心里瞬間產生。自從那次第一眼看到陶穎演出,王亞林就對她心生暗戀之情,只不過運氣不太好,那時的王亞林已然面臨畢業,他根本沒有機會在陶穎的面前表達,可是如今是天賜良機,誰能想到畢業幾年后,這樣的機會竟突然來臨了。這么想著王亞林便放棄了前去拜訪老師的念頭,他迅速地沖下樓梯,在小區內一個燈光較暗的街道旁,他叫住了急匆匆行走著的陶穎。

“前面的同學,你等一下。”

“你叫我?”陶穎停下腳步,注意打量了一眼王亞林,在她的印象中絕對沒有面前這個身量瘦小的男人的印記,陶穎不覺起了警惕之心。

“對,就是。”王亞林說著,故作輕松地笑了一下,“別緊張,我知道你是中文系的陶穎。你不認識我,但是我卻認識你,你應該算是我的小學妹。侯教授是我上大學時的恩師,我今天是有重要的事情重回母校,順便來看看侯教授。怎么,這么晚了,學妹找侯教授是有什么事吧?”王亞林斜睨了一眼陶穎,陶穎的臉一下紅了起來,王亞林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他在心里悄悄地笑了。

“我不認識你。我找侯教授關你什么事?”

“關不關我的事,那看怎么說,這夜深人靜的總會讓人產生豐富聯想的。”

“住口!你……”陶穎氣得說不出話,扭頭就走,她想盡快甩掉這個令人憎惡的男人,可是卻被王亞林搶先擋住了道路。

“站住,話還沒有說完。我告訴你,甭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干的那些齷齪事,你以為你這樣做了,就可以高枕無憂地達到留校的目的?還差得遠呢,只要有人往校長辦公室寄上那么一封舉報信,不但侯教授會徹底倒臺,相關的人校領導也不會認可,那時你所付出的所有努力也會付之流水……”

就這樣,陶穎屈就了王亞林。

事情的結局完全出乎陶穎的意料,侯大成沒過多久還是被雙規了,原來是一起貪污受賄的案件涉及侯大成,結果又順帶查出了一些男女問題,好在陶穎的名字并不在其中。然而陶穎也因此沒有能留校任教,直到她后來去了遠郊區縣的重點中學當了一名老師后,陶穎才算徹底擺脫了王亞林的糾纏。但真是無巧不成書,當陶穎再次踏入A市并在匯文中學立足后,一次在參加市教委組織的觀摩課時,她再次意外地遇到了王亞林,誰能想到王亞林會在幾年前毅然辭去外企公司的職務,而去師大附中應聘,并被成功錄取,在師大附中也干得有聲有色呢!陶穎當時就認定,王亞林真是她命中的克星。

穿好衣服,王亞林瞅著陶穎,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恨我,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個東西,但我向你保證,這次你只要再幫我一次,這是最后一次。”

“你又要讓我干什么?告訴你,匯文中學一直在查找去年挖走趙麗娜的內奸,如果再干下去我遲早會被他們發現的。”

“不是還沒有被發現嗎?再說了,你也不白干,該得多少我是一分也不會少你的。我知道,季棟梁最近成功地從五中挖來了五中的尖子生李際超,說實話那可真是一棵好苗子呀……”

“我可告訴你,你可千萬別打李際超的主意,匯文中學從上到下都盯得緊著呢,你根本沒有可能。”

“呵呵。”王亞林不由輕聲笑了,“你緊張什么,誰說我對李際超感興趣了?那樣做是與虎謀皮,我不會那么傻。我知道李際超被安排在了你們高三·二班,他一來原來的尖子生,叫什么來著……看我這記性,對,叫魯漢光的,他一定就沒有以前那么吃香了吧?我覺得這個小伙子很合我的胃口。”陶穎怔怔地看著王亞林,她突然明白了王亞林的險惡用心,乘著魯漢光心理失衡的時機,輕而易舉地從匯文中學把他挖走,而這樣一棵好苗子雖說趕不上李際超,但考個一本重點也是不在話下的,關鍵是這個口子一開,魯漢光很可能會帶走一個兩個,甚至是好幾個尖子生,那對于匯文中學可是損失巨大。最為要命的是,她的高三·二班遭此打擊后,李際超幾乎就成了千頃地一棵苗,那所謂的升學率又從何談起?

“不行,這堅決不行。”

“怎么?”王亞林語氣里多了一絲揶揄,“小穎,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歡季棟梁,也很想和他共同組建一個新的家庭,只是不知道季副校長一旦知道了你和我之間的事,知道了你和侯大成之間的事之后,他還有沒有勇氣接納你。小穎,我向你保證,為了你今后的幸福,有些事我會永遠爛在肚子里的,可你要幫我這最后一次。”王亞林的話再次擊中了陶穎,她最終無奈地點了點頭。就在這一天,王亞林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關于魯漢光的所有信息。

(五)

五中校長戴建國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過得很郁悶,主要是因為五中引以為榮的尖子學生李際超最終還是讓匯文中學給挖走了,千盯萬防的,最后還是出現了紕漏。“我怎么就沒想到李振強會下崗了呢?要不然我在五中給他安排個差事,也斷不會讓季棟梁這小子鉆了空子!”戴建國時常這么埋怨自己,而埋怨的結果除了悔恨之外,更增強了對季棟梁的怨恨情緒。怎么,省重點中學就可以這么欺負人嗎?世上總還有講理的地方吧,我不能就這么咽下這口氣!思來想去,戴建國決定還是和季棟梁開誠布公地談一次。于是,這天臨近下班的時候,戴建國在匯文中學的門口堵住了正要走出校門的季棟梁。

季棟梁的春風得意和戴建國正好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季棟梁在見到戴建國的瞬間,立馬就知道了戴建國前來找自己是因為什么事。

“哎呦,老戴,你怎么來了,是不是有事找陳校長?”

“我不找老陳,我就找你。”戴建國好像要找人吵架似的,而季棟梁則頷首微笑。

“那好,反正也到了飯點了。走,老戴,前面有家川菜館,我請客。”說著季棟梁拉著戴建國就朝前面走。戴建國想想這事也實在不好在校門口說,于是低頭苦笑了一笑,隨著季棟梁去了。

酒菜不多,但很精致,季棟梁滿滿地給戴建國斟了一杯酒:“來,老戴,記得咱們上一次喝酒還是在市教委組織的研討班的畢業典禮上,這一晃就是幾年過去了,真是光陰如梭啊。”季棟梁說著淺淺地抿了一口酒,他率先在戴建國的面前擺起了龍門陣,戴建國冷冷一笑。

“怎么,季校長在我的面前也玩起了八卦?咱們都是明白人,說話何必遮遮掩掩的,老弟這么干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老戴,你這么說我就不明白了。我干什么了讓你老兄如此生氣,竟然興師問罪到了匯文中學的校門口?”季棟梁一臉的無辜。

“哼。”戴建國冷笑,“你當然沒有做什么對不起我的事情,可是你做的事情卻傷害到了五中的集體利益,我問你,李際超同學轉學的這件事,是不是你背地里使的手腕?”

“噢,你說的是這件事呀。”季棟梁故作輕松地吃了一口菜,“實話實說,這里面還真沒有什么陰謀可言,這純粹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是兩廂情愿的事情,為什么這么說呢?一來我們匯文中學覺得李際超同學的基礎好,在匯文中學有繼續發展提高的潛力;二來李際超同學自己也覺得在我們匯文中學會有更加美好的前景,因為匯文中學畢竟是省重點中學。當然,李際超同學轉到我們匯文中學來,這勢必會影響到五中將來的高考升學率,可是你不能因此就阻止學生正常的轉學要求吧?”

“正常?”戴建國氣得簡直有些發抖了,季棟梁這分明是得了便宜賣乖,倒打一耙,還故意抬出名校的招牌來壓自己,“季棟梁,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我心知肚明,這種轉學真的就很正常嗎?你敢保證這里面就沒有黑色交易嗎?那我問你,你安排李振強到匯文中學值夜班,這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戴怎么就發起火來了?那好,既然你問到這兒了,那我就告訴你,是我在對李際超同學家訪時了解到李振強師傅從軸承廠下崗了,一家的生活陷入困境,而這個時候匯文中學原來值夜班的師傅恰好家里有事而辭職了,留下了一個崗位,我便征詢了一下李振強師傅的意見,他同意后才決定聘請他來頂替。怎么,關心我校優秀學生的生活問題,力所能及地給予幫助,這也有什么錯誤嗎?”季棟梁適時地反唇相譏,這無疑更加激怒了戴建國。

“季棟梁,你……你……”戴建國的臉漲得通紅,“好,算你狠,不過咱們走著瞧。”說完戴建國甩門而去。季棟梁瞧著漸漸遠去的戴建國的背影,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感覺到了酒的香醇。

晚風吹拂在戴建國的臉上,情緒激動的戴建國逐漸冷靜下來,他有些后悔自己剛才的失態,那真是顏面盡失。但戴建國很快想到他要想重新贏回尊嚴,只能是敗中取勝,既然認準了李際超轉學有內幕,那么就一定會有一些蛛絲馬跡,只不過目前尚還沒有被自己抓到罷了。一瞬間,戴建國想到了憨厚的李振強。

李振強在新的工作崗位上可謂是兢兢業業,他知道這一崗位來之不易,因而也就更加珍惜。這天,和他倒班的另一位師傅因為家中有事臨時和他調換了一個班次,結果連上了一天一夜班的李振強,回到家后又著手照顧癱瘓在床的妻子,這一通忙下來有些吃不消了。他打算煮上兩包方便面充饑,忽聽到一陣敲門聲,打開房門見外面站著的正是五中校長戴建國,李振強一下愣在了那里。

李振強至今還記得,他去五中為兒子辦理轉學手續時,初聽到這個消息后,五中沒有人敢為他辦理手續,大家只得把戴建國請了過來,而戴建國盡管在努力克制,但臉上依然寫滿了驚愕乃至憤怒的表情。

“李師傅,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要為李際超同學轉學了?”

“不為什么,我就是覺得這最后半個學期,我們家小超如果再在匯文中學鍍鍍金,這對考大學會更有好處。恰好有這樣一個機會,孩子他舅舅幫忙給疏通的關系,人家也不收贊助費,所以我就決定給小超轉學了。”不會撒謊的李振強這個時候臉卻不自禁地紅了。

“李師傅,是不是覺得我們對李際超同學關心照顧得還不夠好,這樣吧,您有什么要求,現在就盡管提出來,我向您保證,只要是我的權限范圍內能夠解決的,我一定會答應您的。”

“不,不,戴校長,五中對我們家小超夠好的了,這次轉學我們也覺得對不起五中,可是為了孩子的前途,我還是決定轉學了……”盡管五中的校方領導集體勸說李振強,但李振強這次卻鐵定了一條心,最終校方也沒有辦法,因為轉學畢竟是一個學生的正當要求,學校沒有理由拒絕。但是李振強卻永遠也忘不了戴建國臉上那副失望之極的表情,那表情曾經深深刺痛了李振強的心。而事情過去了這么長時間,今天李振強再次見到戴建國,他當然沒有絲毫的心理準備。

“怎么,李師傅,不認識我了?”戴建國一副笑嘻嘻的模樣,仿佛他們之間的不快如天上的浮云被風吹得完全沒有了蹤影。

“哪里,我……我只是沒有想到。”

“哎,李師傅見外了,雖然現在李際超同學不在五中讀書了,但畢竟他曾經是我的學生,我仍然有責任關心他的成長的。怎么樣,李際超同學到匯文中學還挺好的吧?”說著話戴建國已經抬腳進屋,看見桌子上擺著兩包待煮的方便面,戴建國頓時有了主意,“還沒吃飯嗎?正好,我也還沒來得及吃呢。走,咱老哥倆兒出去坐一坐,好好嘮嘮,老嫂子,我跟李哥出去喝一杯,回來的時候給你帶上一份回來,怎么樣?”

“你們去,你們去。”躺在床上的女人一直對身為校長的戴建國心懷感激與敬畏,當然一口同意,李振強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杯酒下肚,李振強的臉已微微有些發紅,看著戴建國一副摯誠的模樣,他內心深處的愧疚再次被引發了。

“戴校長,實話跟您說,這次我們家小超轉學是對不起五中,尤其對不起您戴校長。別的不說,我們家小超在五中的這幾年,以您校長的身份至少就來我家家訪了五六次,這樣的校長哪里去找?”

“快別這么說,這些都是我們當老師的應該做的,只要是對李際超同學的發展有好處,我們這些做老師的責無旁貸。來,李哥,咱哥倆走一個。”說著戴建國舉杯一飲而盡,李振強也跟著干了,不勝酒力的他此時的臉紅得就像關公轉世。

“說起來慚愧呀,戴校長,您也別怨我們家小超,轉學的主意都是我定下的,小超不想轉,是我強迫他的。”

“噢,那這又是為什么,難道李哥對我們五中有意見?”戴建國見已將李振強引入圈套,心中不禁竊喜。

“不是,是我自己看中了匯文中學為我提供的這份工作。不瞞戴校長,我這也是沒有辦法,我從軸承廠下崗了,要是沒有這份工作,我的家里恐怕都要揭不開鍋了。”

“這么說,你是先看中了這份值夜班的工作,然后才決定讓李際超轉學的?”

“那當然了,要不然小超在五中好好的,轉個哪門子的學呢。”

“是這樣。”戴建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恕我直言,李師傅,您這么做還是過于莽撞了,現在離高考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到時候李際超同學畢業了,您的這份工作不是一樣會丟掉?”

“這點人家季副校長早就想到了,所以還特意跟我簽了一份協議呢,保證我能一直在匯文中學干下去。”說到這兒,李振強忽又壓低了聲音,“戴校長,這事只有您一個人知道就行了,您可要為我保密呀。”

“那是當然了,不過李師傅,那份協議書您可得收好了,萬一丟了可就不好辦了。”

“我把它交給我老婆保管著呢,一準兒沒問題。來,戴校長,我敬您一杯。”

戴建國不免心花怒放了,所有的猜測都得到了證實,這里面果真有利益的驅使,然而另外一個問題又跳入到他的腦海中。戴建國好像不經意間嘗了一口菜,又開口問道:“李師傅,您老人家是怎么認識季副校長的?”

“唉,還不是蔡老師幫忙給引薦的。”

蔡繼材?!猛然間聽到五中的“內奸”竟然會是蔡繼材,戴建國起初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親自出賣自己多年來的心血,這絕對是不合情理的。然而轉念一想卻又在情理之中,沒有當上副校長便心懷憤懣,進而走向極端,這完全符合邏輯。盡管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但戴建國依舊是不露聲色,不停地向李振強勸酒,最終李振強醉得不省人事。

幾天后的一個黃昏,李振強去學校值班了,李際超放學后把父親已做好的飯菜放在爐子上熱了熱,先照顧母親吃下,自己也盛了一碗,打算吃完飯繼續挑燈夜戰。然而就在這時他卻聽到一陣輕微的敲門聲,李際超愣了一下,他想不出這個時候會有誰來他家串門,而門外站著一個身穿淺黃色T恤,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腋下夾著一個黑色公文包的文質彬彬的男人,自我介紹說是姓廖,是一名律師。這更讓李際超摸不著頭腦了,律師來他家干啥,他們又不準備打官司。而廖律師對于李際超的反應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你就是李際超同學吧?我是奉季校長和你父親的共同委托,前來你家查驗一份協議,就是不久以前,你父親和季校長之間達成的那份協議。”廖律師進屋后先喝了一口李際超給他倒的茶,方才娓娓道出此行的目的。

“協議,什么協議?我怎么一點也不知道!”李際超茫然地回應道。

“噢,是這樣的,那份協議你父親交給你母親保管了,比較重要。現在你父親又擔心將來季校長反悔,關鍵是這份私人之間達成的協議并沒有經過公證,嚴格來說是沒有任何法律效應的。所以季校長為了打消你父親心理上的顧慮,而我又是季校長多年的朋友,所以他就請我前來查驗,順便留底作為公證之用,就是這么一回事。”

聽了這一番話,母子倆的疑云盡釋,特別是李際超癱瘓在床的母親,更是對季棟梁考慮問題的周到細致而感激涕零,她費力地從枕邊的一個錦緞盒子里取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A4打印紙,交到廖律師的手中。

“廖律師,您看看是不是這件東西?”

廖律師接過來展開,正是那份協議書。他的嘴角不經意地向上翹了翹:“對,就是它,我得把它翻拍下來。”說著話,廖律師從皮包里掏出一個數碼照相機,把協議書平攤在桌子上,仔仔細細地拍了照,之后又把它交到女人的手中,“嫂夫人您收好,這是很重要的東西。”

“我知道,我知道。”見廖律師站起身想要告辭離去,女人示意李際超將其送出門外,在她的心里不住地感嘆,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呀。

出得門來,廖律師不由加快了腳步。在街的拐角處有一家茶社,他徑直走了進去。在一間雅座包間內,一直等候在那里的戴建國早已有些沉不住氣了,一見到廖律師,沖口就問道:“怎么樣,拿到了嗎?”

“ok,一切搞定,驗驗貨吧。”說著話,“廖律師”把數碼相機塞在戴建國的手里。戴建國調出照片仔細看了看,不由面露欣喜之色。

“嗯,不錯,還真清楚,沒想到你還真有演戲的天分。”說著話戴建國遞給他一個信封,里面當然裝著不菲的酬金,“這是你應該得到的,從此我們兩清了,我希望這件事只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是自然。”說完那個“廖律師”也不喝茶,轉身就走了。戴建國望著他的背影,不由輕聲笑了。現在他的手中已握有了足以重傷季棟梁的一枚重磅炸彈,至于什么時候使用,他還要再仔細斟酌,他當然要選擇一個最恰當的時機引爆它……

(六)

每個星期一的早上都是季棟梁比較忙碌的時候,尤其是越臨近高考,各種需要他處理協調的事情就越多,這個時候他的工作中心無疑是圍繞高三年級來進行的。這天他特意召集高三年級各班班主任開會,議題主要是如何保護好尖子生,嚴防師大附中、育才中學等學校對匯文中學進行挖坑行動。因為現在是一個敏感時期,闖過了這段時間,因為各校都將相繼進入高考前的最后沖刺階段,挖坑的行動就減少了。季棟梁正按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說著,忽然門被一下撞開了,季棟梁心里的火氣一下被點燃了,來人魯莽到竟然連門都不敲,這成何體統!他抬起頭,卻見進來的是匯文中學的學生處處長,一向穩重的學生處長此時卻是一臉焦急的神態,季棟梁心知有異,預感到大概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于是他趕忙站起身,隨著學生處長走出了會議室并隨手把門關上。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這么慌里慌張的?”

“季校長,不好了,高三·二班的魯漢光同學要求轉學到師大附中,現在他正和他的父母在學生科,想要辦理轉學手續。我知道這一定又是師大附中搞的鬼,所以我就先把他們給穩住了,趕緊來向您請示該怎么辦?”學生處長眼巴巴地望著季棟梁。而季棟梁的心里也不由一沉,這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好好的一棵好苗子又要被師大附中給挖走了,他的心里隱隱有些發痛。但是季棟梁清醒地意識到,事情一旦發展到這個地步,一般來說已沒有什么可以挽回的余地了,而他所能做到的也只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還能怎么辦,先去看看再說。”季棟梁沒好氣地說著,抬腿就朝學生處走去,而臉則陰沉得好像能擰出水來。果然,學生處里,一對中年男女正坐在沙發上滔滔不絕地說著什么,而在他們的身后則站著臉色微微有些發紅的魯漢光,學生處的幾名年輕教師正賠著笑臉苦苦支應著,見到季棟梁來了,每個人都仿佛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哎呀,不好意思,沒想到你們兩位會來。怎么,聽說兩位要給魯漢光同學轉學,為什么?是不是匯文中學對魯漢光不夠照顧?我們匯文中學是省重點中學,每年的高考升學率在全市是名列前茅的……”

“我們當然知道匯文中學的名頭與實力,否則我們也不會讓漢光從初中一直念到現在。”魯漢光的爸爸打斷了季棟梁的話頭,顯得火氣十足,“但是匯文中學店大欺主,我們實在不敢再在這里念下去了。”

“二位,你們先消消氣,這話是從何說起呀?魯漢光同學一直是我校的尖子學生,我們也一直是很看重他的呀。”

“看重?那可真的應該謝謝了。”魯漢光的爸爸的語氣不乏譏諷之意,“那么請問季校長,匯文中學最近是不是剛從五中轉來一個名叫李際超的新同學?”

“是啊,怎么了?”季棟梁的心里隱約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這就對了。”魯漢光的媽媽在旁道,“來了新同學為什么就拿我們家漢光出氣?他一來就讓漢光給他讓座位,就算他的學習比漢光好,也不能這么安排吧,何況還當著全班那么多人的面,這讓我們家漢光的臉面往哪兒擱?這對孩子打擊多大呀?在這兒我們實在是念不下去了。”

“這……您可能有點誤會。這樣,等我調查清楚了再給您一個圓滿的答復,怎么樣?”

“誤會?我告訴你季校長,孩子因為這件事回家直哭,您說我們做家長的心里是個什么滋味?行了,您也別說了,師大附中那邊我們都已經聯系好了,總不能讓我們得罪兩頭吧,算我們求您了,就放我們一馬吧,反正漢光已經不想再留在匯文中學了。”

“是么,魯漢光同學,你就真的那么不想再在匯文中學了?”季棟梁把臉轉向了魯漢光,心想只要魯漢光的心里還想著匯文中學,那么就還有希望挽回,無論怎么說魯漢光在匯文中學待了五六年,應該還是有感情的。而魯漢光沒想到季棟梁會問到自己頭上,他的臉一陣潮紅,猶豫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決心。

“是的,我不想再在匯文中學待下去了……”

話既然說到了這種地步,自然也就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然而季棟梁的心里卻窩著一股邪火。他知道魯漢光被師大附中挖走的消息,會像長了翅膀一樣在匯文中學內迅速傳開,這使得他先前的那點成就感大打折扣。

氣急敗壞的季棟梁回到辦公室后立刻就叫來了陶穎,而陶穎也預感到一場暴風雨的即將來臨,所以在她步入季棟梁的辦公室后,特意悄悄地把門掩上,小心翼翼地走到季棟梁的辦公桌前。

“棟梁,對不起,我……”

“不要說什么對不起,好好的一個魯漢光就這樣被師大附中毫不費力地給挖走了,我在會上會下反復強調,要管理好照顧好尖子生,可是你們都是怎么做的?我在前面唱戲,你們卻在后面拆臺,毀了匯文中學,看我們都去喝西北風。”

“尊敬的校長大人,話可不是這么說的。”聽到季棟梁說出的話實在過于難聽,陶穎的臉也一下拉了下來,“首先我作為匯文中學的一名普通教師,我是從心里熱愛這所學校的,我相信我的那份感情不亞于你。其次魯漢光是我的學生,從高一到高三,我辛辛苦苦帶了他三年,我不會把自己多年來的心血拱手奉獻給別人的。還有,我得提醒您校長,我是遵照您的指示,把全班最好的座位讓給李際超同學的。您說李際超在五中是什么待遇,我們匯文中學就給他什么待遇,您不會這么快就忘了吧。要說起這件事,您又應該負多少責任呢?”說完,陶穎也不待季棟梁回話轉身打開房門,兀自走了出去。偌大的辦公室里只剩下了季棟梁一個人,他越想越氣,突然他揮動雙手將桌子上的書一股腦地扒拉到地上,他有如紅了眼的賭徒,在此時只想找個人狠狠地發泄一通……

真正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臨近下班的時候季棟梁突然接到蔡繼材打來的電話,說是必須要和他見一面,語氣很急也很堅決。季棟梁猶豫了片刻,最終約定在春江酒樓見面。讓季棟梁沒有想到的是,蔡繼材仿佛是霜打的茄子一樣,所有的精氣神都被抽走了似的。

“老蔡,你這是怎么了?”

“唉。”蔡繼材未語先長嘆一聲,“季校長,我完了,我在五中被拿下了。”

“什么?”季棟梁不由大吃一驚,五中在這么個關鍵時候敢于讓一個高三年級的班主任離職待崗,難道……

“是的,一定是我介紹你認識李振強這件事,不知怎么就傳到了校方的耳朵里,雖然在全校的大會上戴建國并沒有直說是因為這個原因,但是誰會不清楚呢?在這個時候只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我現在被人看成是五中的奸細了,簡直就是只過街老鼠。五中我是實在待不下去了。”

“是這樣!”季棟梁感覺到不順的事接二連三,蔡繼材在這個時候找到自己,無非是要提醒自己要履行諾言,可是目前學期尚未結束,根本沒有空余的崗位可以安排蔡繼材,再加上聘用蔡繼材這件事,還沒有來得及和其他幾位校領導特別是陳加林校長溝通,他又如何能自作主張,所以他一下竟有些無話可說了,頗有些尷尬地愣在那里。而蔡繼材似乎是看出了季棟梁的窘迫,他淡然一笑。

“季校長也不必過于為難,我知道現在這個時候不便于人事方面的調整,沒關系,我可以在五中繼續再熬上一段時間,只要季校長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也就行了。我今天來主要是想提醒季校長,關于李際超轉學那件事,最初參與謀劃的人只有你和我,還有一個李振強,如果泄密的人不是你我的話那就只有是李振強了。我現在最為擔心的是他究竟都跟誰說了那件事,又究竟說了多少,這些我們都一無所知,也許李振強自己都沒有覺察到。如果只是牽扯到我,那還沒有關系,反正我也不想再在五中干下去了,事情到此結束,也還算說得過去。問題是如果我們的對手不就此罷休的話,而他們的手中再握有更加有利的材料,將來一旦再牽扯上李際超那就不妙了,因為高考的日期日益臨近了,這個時候可千萬分心不得,讓李際超最終考出好成績,畢竟是你我共同的心愿。”

這話說得沒錯,因為只有李際超考出好成績,才可以證明蔡繼材在教學方面的實力,二來也可大大抵消魯漢光被挖走的損失。即便一個換一個,只要李際超考得好,那也是值得的,那么他季棟梁的工作也算是有成效的。季棟梁聽著蔡繼材的話,不禁連連點頭。

“是的,老蔡。謝謝你能理解我。你放心,等高考結束后,關于你的錄用問題我會在第一時間向陳校長反映的,有李際超這個樣本的存在,相信應該沒有什么問題的,不過……”季棟梁說著壓低了嗓音,“有空的話,你再聯系一下李振強,叮囑他口風把緊點,這事我不好出面的。”

“我知道,我知道。”蔡繼材連連點頭。

之后的一段時間內,季棟梁卻連遭打擊,繼魯漢光被師大附中挖走后,又相繼有李春梅、杜雨生……數名高三年級的尖子學生被挖走,其中尤以高三·二班為多,這讓季棟梁痛心不已,那可都是全年級排名在前二十位的優秀學生啊,只要正常發揮,都是重點大學的苗子。為此陳加林校長破天荒地發了脾氣,在校務會上不點名地批評了季棟梁,這更讓季棟梁感到顏面盡失。失去的已經失去了,但現有的則決不能再失去,尤其是對于李際超,季棟梁更是抱有了強烈的希望,只要李際超能奪得全市高考狀元,哪怕只是一兩個科目的冠軍,那也足以證明自己的慧眼識珠了。但是另外一個問題卻像潮水一樣涌上心頭,藏在匯文中學內的奸細究竟是誰?在仔細地研究了流失掉的尖子學生的名單后,季棟梁仿佛是豁然開朗了,難道會是她?

(七)

天氣漸漸地轉暖變熱了,在為高考做著最后沖刺準備的莘莘學子們,仿佛聽到了沖鋒的號角,十多年的寒窗苦讀,就在今日這一搏。A市各家媒體增加了一些關于高考的相關報道,一切均表明,那幾天激動人心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這天,季棟梁上班后意外地竟有那么一段空閑時間,由于高考已經臨近,各校的挖坑行動已基本上偃旗息鼓,季棟梁總算有時間把精力放在督促教學質量上了,這倒使他感到格外的輕松自在。此時他坐在高背椅上,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份《Z省教育報》,一覽之下,他一下坐直了身子。原來在該報的顯著位置上一篇題為《高考背后的博弈》的報道,引起了季棟梁的關注,該文以振聾發聵的筆觸揭露了存在于許多重點中學之間的所謂挖坑的可恥行徑,指出在挖坑行為的掩蓋下,是虛假的升學率、高額的獎金以及巨大利益驅使下的有違師道尊嚴的暗箱操作,如果不及時糾正這一不良風氣的話,那將會對整個中等教育產生不可估量的負面影響。季棟梁讀著感到手腳冰涼、氣息急促,因為文章中所舉的一件真實案例,就是他從五中挖走李際超的“杰作”,盡管沒有點名道姓,但是每一個知情者都會明了事情的真相,尤其是那份和李振強私下簽訂的協議書,更是被翻印到報紙上,作為最直接的證物,雖說在簽名的地方做了一些技術上的處理,使外人根本看不清楚究竟是誰,但是也變相告訴他,相關部門自然獲得了確鑿的證據,這次他季棟梁算是在劫難逃了。

“叮鈴,叮鈴。”兩聲電話鈴響驚得季棟梁一激靈,他不覺長嘆了一口氣,心里雖然知道這是一個不祥的電話,但還是不得不接。果然電話是陳加林校長打來的,讓季棟梁即刻就到他的辦公室去。季棟梁哪敢有一絲的怠慢,放下電話后一路小跑著趕了過去。在校長辦公室里,除了一臉嚴肅的陳加林外,還有兩個面色凝重的人。陳加林介紹說他們是省教委派下來專門徹查挖坑一事的。

“季棟梁同志,事情的起因可能你已經知道了,鑒于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省教委已派下工作組進行全方面的調查,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工作,把問題調查清楚。至于你在這件事情當中犯了什么錯誤,而錯誤又是屬于什么性質的,一切都要等調查結束后才能下結論。”

對方的話語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完全沒有一點私人的感情色彩,季棟梁也只是木然地點了點頭,在那一瞬間季棟梁有了一種被雙規的感覺。盡管他心里很淡定,因為這件事情的自始至終,他并沒有為自己謀取到一分錢的利益,他所做的一切完全是為了匯文中學,為了提高那個該死的高考升學率,充其量他只是犯了一個嚴重錯誤,這中間有違職業道德,但離犯罪還差得很遠。可是因為他要協助工作組調查,所以季棟梁的副校長職務暫時被擱淺了。

“爸,我不想再去上學了。”吃過早飯,背上書包已走到大門口的李際超,突然轉過身可憐巴巴地沖李振強說道。李振強則無聲地嘆了口氣,上前輕輕地拍了拍李際超的肩膀。

“小超,怨恨爸爸了吧,如果當初不轉學到匯文中學,就不會有這么多的事情了,這件事情都怨我,讓你受委屈了。”李振強當然知道兒子李際超的苦處。事情發生后因為他也是事件的主要當事人,值夜班的工作自然也被暫時拿下了。這還在其次,最為要命的是兒子李際超“一夜成名”后,在匯文中學便更加地孤立起來,人們都以一種異樣的眼神來看待李際超,近來又有相關媒體打算進行深入報道。李際超作為挖坑事件的主角兒,自然成為記者們追蹤報道的對象,不經世事的李際超簡直快要崩潰了。有幾次李振強就接到班主任陶穎打來的電話,說是不少任課老師反映李際超最近上課老是走神,學習成績也有下滑的跡象,這段時間很重要,希望家長配合學校做好李際超同學的工作。李振強聽了,唯有搖頭苦笑的份兒,紛紛攘攘的許多事情不斷襲來,李際超能靜下心來?

“小超,再咬牙堅持幾天吧,高考一完,也就解脫了。”李振強能說的只有這些了。

李際超當然理解老爸的良苦用心,他剛才那么說,也只是想發泄一下心中的郁悶,哪能真的就不去上學了?于是他拉開房門走了出去。李振強不由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正打算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可是還沒等他動手,李際超又急匆匆地返了回來。

“小超,你怎么又回來了?”

“爸,外……外面全是記者。”李際超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剛才他一出現在樓門口,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記者便紛紛圍攏上來,大家都想得到第一手的資料,那一刻李際超就像是一名影視明星一樣。小伙子什么時候親身經歷過這樣的情景,他被嚇得轉身逃跑,腦子里一片空白。李振強當然也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這些記者真的是無孔不入,他快速走到陽臺上朝下一看,可不手握“長槍短炮”的記者足有五六位。很顯然,他們采取的是守株待兔的策略,嗅覺靈敏的記者當然也發現了這一題材存在著豐富的可塑性,弄不好就是一篇很有力度的焦點訪談,誰會輕易放過?可是李際超終究還是一名學生,他面臨的是最為關鍵的高考,這樣下去兒子非毀了不可。想到此李振強把心一橫,狠狠地說了聲:“小超,跟我來。”

父子倆剛下樓,立刻就被記者們發現,他們熱情地蜂擁而上,能夠現場同時采訪到父子倆,當然是意料之外的好事。然而李振強此時卻一聲怒吼:“滾,你們都給我滾,誰讓你們堵到我家門口的?我家小超還要上學,你們再不走我就要撥打110了。”說著李振強從兜里掏出了手機。眾人一時都愣怔在那里,也許一向自詡為無冕之王的記者平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被采訪者吧。趁著這工夫李振強拉著李際超快速沖出了小區門口,來到了大街上。李際超上學總算沒有遲到,但是李振強看得出來,這個時候的李際超早已不像在五中時那樣陽光、那樣賦有青春的活力,這讓李振強的心里又糾結起來,這孩子在高考的戰場上能行嗎?

每年的6月7、8、9三天是天下多少考生、老師、家長們心焦似火的日子,因為這三天會決定許多人今后的命運,這是全國高校統一招生考試的日子。

7日一大早,李振強特意早早地就起來了。老實說,這一晚上他根本就沒怎么睡,他在給兒子煮的面條里多加了兩個雞蛋,為的是給兒子多增加一點營養。李際超的臉色有些蒼白,兩眼紅腫,李振強知道昨天晚上李際超也沒有睡好,一向很少失眠的李際超,偏偏在最為要命的6日的晚上卻失眠了,李振強聽著兒子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聲音,說又不敢說,只是揪心地煎熬著。總算在天微亮的時候,李際超終于打了一個盹兒。

“小超,多吃點。”看到李際超的胃口不佳,李振強在旁勸解著,本來他還想說一些鼓勵的話,可又怕增加李際超的心理負擔,反而不妥,所以想了想,他最終并沒有說出口。簡單吃了幾口,李際超便放下碗筷,拿起早已準備好的考試用的文具。

“爸、媽,我走了。爸,考場你就甭去了,我自己應付得了。”

“小超,反正你爸在家也不踏實,你就讓他……”

“我覺得我爸還是在家好好照顧您吧,我真的不用。”說完李際超打開房門走了出去,那副神態頗有一些戰士走上戰場的味道。李振強愣怔在那里,他有一些左右為難。

“振強,你還不去考場看看,待在家里干啥?”“可小超不愿意讓我去呀。”“你是死人呀,你不會不讓他發現,反正考場外面有那么多的家長,誰會注意到你?”

“對對。”李振強如夢初醒,“我怎么就沒有想到呢?”說著話李振強已匆匆忙忙地換好衣服,沖出了大門。外面,早已沒有了李際超的身影。

A市在高考的這幾天,采取了多項便民措施,以利于考生發揮出正常的水平。一路順風順水地趕到考場外,那里已然聚集了不少考生家長,緊張的氣息彌漫其間,真正是如臨大敵的樣子。遠遠地,李振強發現了李際超的身影,此時的李際超正獨自靠在圍墻上,呆呆地望著蔚藍的天空,腦子里不知想的是什么。李振強在這個時候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辛酸的感覺,兒子孱弱的肩膀承受了太多的壓力,真是難為他了。

考生開始陸陸續續地進場了,李振強的心也仿佛被吊了起來,可憐天下父母心,在那一刻每一位父母甚至連彼此交談一下的欲望也沒有了。

真正的較量開始了,以前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今天在做準備,李際超在接過試卷的那一刻,覺得自己的手都有些發抖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徐徐地吐出去,他想平靜一下自己劇烈的心跳,可是心臟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了,“怦怦怦”地一路狂跳不已。怎么回事?考卷上面的字怎么變得模糊不清了,天怎么也跟著旋轉了起來,李際超想大聲喊叫,可是還沒等他喊出口,人已經軟軟地倒在了椅子下面。

“不好,有人暈倒了。”監考老師發現考場內的情況有異,三步并作兩步地沖了過來,兩名老師抬著李際超跑出了考場,而另外一名監考老師則留在原地維護著考場秩序。

“怎么回事啊,里面怎么亂糟糟的?”幾名朝考場內張望的考生家長見到情況的異常,不禁竊竊私語,聽得出心里還是相當緊張的,他們分明已經看到有幾名醫護人員快步沖了上去,一定是有考生身體出現了異常。李振強此時看見了高三·二班的班主任陶穎正急匆匆地朝這邊跑來,臉上一副緊張焦急的神態,不知怎地,李振強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李師傅,你在這里呀,快,跟我來。”陶穎說著上前一把拉著腦子里一片空白的李振強就朝停在不遠處的急救車疾奔而去。急救車旁,季棟梁的神色有緊張、有焦急,更有無可言說的沮喪,見到李振強來了,二話不說拽著他就一同上了救護車,人還未坐穩,車便箭一般地沖出了校園。

搶救室外面的燈一直亮著,門外,季棟梁和李振強相對無言,而每個人的心里都仿佛墜了個鉛塊般的沉重。門開了,主治大夫從里面走了出來,兩個人立馬圍了上去。

“大夫,人怎么樣?”兩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考生是因為心情過于緊張,再加上這一段時間沒有休息好,故而造成了暫時休克,經過搶救已經脫離了危險,但需好好靜養。”說著這名醫生還不無惋惜地搖了搖頭,“這考生今年的高考機會算是完了,唉,聽說還是匯文中學的尖子生,真是可惜。”

醫生走遠了,李振強守候在病床前照顧剛剛蘇醒過來的李際超,季棟梁呆呆地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像是在自言自語:“完了,難道就這么完了?”

幾天后,《A市晚報》上刊登出一篇題為《尖子考生病倒考場,究竟是誰之過?》的新聞評述,在A市各界,尤其是教育界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尾 聲

眨眼已近中秋,在A市遠郊所屬的一所中學的教師宿舍內,季棟梁穿著一身工作服,頭戴帽子,正在粉刷墻壁,在他的旁邊是為他打下手的陶穎,兩個人的情緒看上去都還不錯。

“小穎,讓你跟著我來這里教書,實在是太委屈你了。”

“說什么呢。這也是我樂意的,我覺得我們是該重新好好審視一下自己了,棟梁,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向你坦白,我……”

“你別說了,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季棟梁的語氣淡然,這下輪到陶穎一臉的愕然了,“其實我早就料定匯文中學的所謂內奸就是你,這也是你自己做得太不小心了,你想想,從你高三·二班一下就轉走了那么多好學生,有誰能同時掌握那么多學生的詳細信息,當然只有你這個做班主任的了。”

“對不起,棟梁,我這也是被王亞林逼的。”

“不要提他。”季棟梁略顯粗暴地打斷了陶穎的話頭。盡管因為個人品德敗壞的王亞林,日前已經被清除出了教師隊伍,但是季棟梁對此還是耿耿于懷的。正在這時門開了,蔡繼材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

“小兩口在說什么悄悄話呢,我不會當電燈泡吧。”

“老蔡,快進來。”季棟梁的臉不禁紅了一下。是的,他已經結束了那段不幸的婚姻,在中秋節的時候,他將和陶穎一起共筑愛巢,而蔡繼材無疑是前來賀喜的。自從李際超的高考事件發生以后,許多人痛定思痛,季棟梁辭去了匯文中學副校長的職務,報名參加了A市扶持遠郊區縣教師輔導隊的工作,并實地扎根一所中學,在實際教學中發揮他真正的自己,而陶穎隨后也報了名。一直處于待崗狀態的蔡繼材,聽說了這件事后,也一同隨季棟梁來這里任教。新學期伊始,每個人都看到了新的希望。

“老季,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匯文中學鑒于李際超家里的實際情況,已經決定繼續聘用李振強值夜班,而李際超也在匯文中學讀了高考補習班,相信來年他一定能夠考出個好成績。”

季棟梁望了一眼陶穎,沒有說話,他的心里并未因為這個好消息而變得輕松起來,因為那件事情的直接后果就是得知兒子暈倒在考場上的消息后,長期癱瘓在床的李際超的母親由于連急帶怕,竟然引發了心臟病,幾天后便溘然長逝了,這當然是每個當事人心中一個永遠的痛。

“老蔡,教訓深刻呀。聽說戴建國的初衷不過是想利用媒體的力量出出他心里的一口惡氣,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連鎖反應,他也為此愧疚得很,他目前已提前辦理了退休手續。這一年的秋天,我們收獲的不是碩果而是苦澀的教訓。但是沒關系,我相信來年我們收獲的一定會是果實,因為我們從教訓中走出來了。”

“說得好,老季。”蔡繼材不由興奮地揮了一下手,三個人在這個時候都笑了,不約而同地把臉轉向了窗外。

窗外,秋意漸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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