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長換屆選舉上,高飛信誓旦旦地說:“如果我當了廠長,就算死也要設法救活大坡淀粉廠。”就為這句話,全村人都把選票投給了高飛。
大坡淀粉廠建廠伊始挺火的,后來稀里糊涂就欠了一屁股債。村民想,問題可能出在廠長身上。
于是風風火火地換廠長。每一任新廠長上臺,廠子就歡歡愉愉蹦幾下,之后又如水泡過的油條——蔫了。凡是做了廠長的人,小日子卻如旭日東升。
之后,繼續換廠長。
高飛接手時,有人提議,干脆賣掉這累贅,興許大伙還能分幾個錢。“屁話!”高飛憤憤然罵道,“眼光不能只盯著腳尖看。賣了廠子以后咱村的苜蓿就賤比狗屎了。不行,我不能忘掉曾經許下的諾言。”
在高飛的授意下,廠子扔掉了那些三姑六婆的閑職,當月就立竿見影,能發得起工人的工資了。高飛說:“咱的設備老掉牙了,要想徹底翻身,更新設備勢在必行。”
“錢呢?”有人夸張地做了個數鈔票的手勢。
“每家每戶勒緊褲帶,從牙縫里摳出一點。”高飛說。
“能……能行嗎?”大頭顯得憂心忡忡。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高飛狠狠地摁滅煙頭。
話說到這份上,大伙都交了錢,心想,高飛是個負責任的人,就信他一次吧。
高飛攜巨款上路了。一走就是一個星期,仿佛一顆墜入湖心的石子,毫無音訊。
大頭按捺不住了,脖子上凸起數條青筋,罵道:“高飛這個死狗!百分之百是吞了咱們的血汗錢。”
“興許有啥事耽擱了也說不定。”有人不贊同大頭的意見。
“我呸!他為啥一個人走?上哪兒也不明說?問問他老婆就清楚了!”大頭慫恿道。
“翠花,你要老實交代,高飛擄走了多少錢?”一群人不依不饒地問。
“三十五萬。哦,還不止呢,俺的五千塊私房錢他都不放過,為了這事俺三天不和他說話。”
“還帶走啥?說!”
“走前那天晚上,高飛吩咐我烙了一鍋高粱饃饃,留下兩個給娃,其余的他都拿走了。”翠花一五一十地回答。
“我說傻妹子喲!你男人撇下你不管,到外面養小的去了,你還給他烙饃?”大頭滿有把握地說。
“我了解他,他不會……”翠花帶著哭腔說。
“不會?干糧都備了一大袋,不跑才怪呢!鄉親們,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大家想想前幾任廠長就知道了。”大頭喊道。
“四千塊呀,俺的防老錢吶。”王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傷心欲絕。“俺更慘咧,俺家可是兩萬元呢……”高飛走后,村里哭聲罵聲四起,嗚里哇啦的,像演奏一曲古怪的交響樂。
第九天,高飛的死訊傳來,是搭貨車回來途中翻車死的。
“死得好!狗日的高飛,到底遭了報應了。”村民們見面紛紛傳誦這一條天大的喜訊。
第十五天,一輛大貨車跌跌撞撞地開進大坡村,卸下一套嶄新的設備。村人蒙了,許久才想起上前搭訕:“這套設備多少錢?”
“三十五萬。”跟車來的小伙說,“這是最優惠的價格了,我們賣給別處一律都是三十七萬。”
“天下竟有這等好事?你們老板吃錯藥了嗎?”大頭顯然不信。
“聽我解釋。”小伙說,“那晚,高飛宴請我們,席間對著酒席發呆,他喝了一口酒后推說胃痛就進了衛生間。老板覺得蹊蹺就悄悄跟去,結果發現高飛居然在衛生間偷吃隨身帶的高粱饃饃,一副餓極了的樣子。老板后來探出了實情,高飛這一路上幾乎都是吃自備的饃饃,目的就是為了節省幾個錢。老板很感動,當即力邀高飛加入咱們公司并許諾以高薪。可高飛說,我跟鄉親們發過誓,必須回去。老板說,既然這樣,我就不強求了,送你一份禮物吧,這套設備就以成本價賣給你,還有這頓飯由我來買單。對了,高飛他人呢?怎么磨磨蹭蹭地不出來接貨呢?”
人群中,翠花呼天喊地:“高飛啊,高飛啊,你為啥這么笨?省這幾個車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