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日本會出現“十年九相(1989年6月竹下辭職,到1998年7月小淵就任)”、“一年一相(2006年至今)”的“怪現象”呢?
不能否認,內閣說倒就倒,首相說換就換,基本上是符合日本的國民性和政治風土的。否則就不能解釋,為什么日本能夠至今發展到并保持作為世界第三大經濟體的地位。而說首相只不過是個“班長”,也是有其歷史淵源的。
日本戰后新憲法,將人事權、解散(眾院)權賦予首相,行“指揮監督行政各部”之職。但實際上,除首相作為自衛隊的最高司令官,實施對軍隊的“文官統制”之外,各大臣以及各省廳的權限是很大的。首相動用人事任命權,可以隨時罷免與自己意見相左的大臣,但往往也會危及內閣的存亡。所以,“班長”實際上的權力和威信就受到很大限制。
野田當選的最大原因是“財大氣粗”。這當然不是指他個人有什么了不得的財產,而是他得到了日本財界的充分認可。前任菅直人不得不下臺的主要原因之一,也就是因為財界跟他鬧翻了。理由一是菅直人提出要使日本“脫卻核電”;再就是在增稅方面遲遲不明確表態。
野田通財政。當初是鳩山內閣的財務大臣藤井看上了他的能力,拉他做了副大臣。藤井辭職,其實就打算讓野田接任,但最終接任的是當時的副首相菅直人。菅直人當上首相,野田才被扶正。
日本的官僚機構——各個省廳——是政治家接受“再教育”的地方。政治家被任命為大臣后,其實是幾乎孤身一人進入職業官僚的陣營之中。日本行政的運營,實際上就是掌握在組成各省廳的官僚手里的。官僚集團正是精英的集合,他們有著“日本是由我們管理的”之自負,并不把蕓蕓眾“臣”,包括首相,放在眼里。只是官僚不由民選產生,表面上要由民選的政治家來施政,所以,官僚就得給他們提供舞臺,導演政客們表演如何管理國家。而如果演員的演技不盡如人意,那就換一個也無妨。所以,一個“明智”的首相(或其他大臣),要想干得長,最主要的往往是如何把自己與官僚的意志調整到一個雙方可以接受的妥協點。
目前日本的首要任務是救災、復興,其中心問題就是財源。日本、日本人有的是錢,但要使之成為預算的財源,就需要增稅。而財務省就是主張借著救災、復興,大規模增稅的。一年多的副大臣、大臣經歷,已經足以使野田成為財務省增稅論的“俘虜”了。
但野田上臺后如果一意增稅,固然可以報答他的老巢財務省,使得對財政預算和國債的壓力有所減輕。但如何應對在野黨,以至自家民主黨內反對增稅或大幅度增稅的勢力,如何把民主黨在執政公約中“4年不增稅”的承諾取消,又成為大課題。更重要的是,日本歷次增稅,都要賠掉一屆內閣,幾成“慣例”。野田是否有一種舍身精神,以自己的“短命內閣”來換取日本財政的“長安久治”,還在未定之天。
野田至今屬于“不聲不響”的政客。他對歷史、外交、防衛等方面的觀點,也只能找到只言片語。從傾向上看,確實偏右。他是民主黨的“黃埔一期”——右派輩出的“松下政經塾”一期畢業生。觀察他的“后輩”,二期的松原仁、八期的前原誠司等典型的右翼、鷹派人物,也可說其“右”并不足為奇。
但現在的國際關系是左中有右,右中有左,非常錯綜復雜。不是僅僅“左右”可以“兩言”以蔽之的。
具體到日本,所謂“左派”、“右派”又有其特殊性。比如,在對美關系上,雖然不管什么人上臺,最先都是講日美同盟是日本外交的基礎云云,但實際上,左派往往是聯美,依賴美國,至少是不反美。這是因為左派很明白,單靠日本自己的民主勢力,不足以抵制國內法西斯思潮死灰復燃。在關鍵時刻,還是要仰仗美國的壓力。
但是,右派,尤其是極右勢力,卻是從心里反美的:以限制日本軍國主義復活為目的,以“非戰九條”為中心的和平憲法,“是美國強加給日本的”;美國至今駐軍日本,實際上是“占領”的延長,其重要作用之一就是監視日本;“日美同盟”和“核保護傘”,雖有加強美國遠東軍事力量的一面,但同時也限制了日本的軍備擴張,并防止日本持有核武器;聯合國至今把日本作為“敵國”,也是美國政府在暗中作祟……這些都妨礙日本成為一個真正“獨立”的,在政治、外交、軍事上能夠與其他國家平起平坐的“普通國家”。所以,單純從“左右”看待日本政治和政治家,就很難真正認清日本政治、外交的現實和方向。
再從對華角度來看,政治家當政后,右派不怕被人說成“親華”,而往往顧忌外交的全面性和平衡的需要,在一定程度上收斂其對中國的敵視態度,甚至起到推進雙邊關系的作用。而左派則是唯恐被戴上“親華”的帽子,以至影響到自己對國內的施政,反而采取對華強硬的立場。
野田上臺伊始,對華態度已經有所收斂。當然,還要聽其言觀其行。他承繼菅直人所剩一年的民主黨黨首任期。明年9月,能否連任黨首,最主要的還要看他在國內救災、復興、振興經濟等方面的實績,而外交從來沒有成為過日本選舉的焦點。
(摘自《瞭望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