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制荷爾蒙

孫碧儀

公共廚房里有一個朋克頭的外國男孩，正在像男巫一樣用石缽研磨干樹葉。我認出他是在這里研究植物授粉的生物研究員，于是上前八卦：“在干嗎？”他說他在煮咖喱。咖喱？幾乎人人都吃過咖喱，味道濃重的印度咖喱、加入椰漿香茅的清新東南亞咖喱甚至還有添了蘋果和蜂蜜的日本咖喱……咖喱到底是什么？“咖喱是世界上最性感、最自由的料理！”穿著蒸汽朋克風格的生物研究員舉著研磨棒畫了一個圈，耍帥地宣稱。

咖喱這個詞源自印度，但在印度，KARRI卻并非我們熟悉的那些紅黃綠咖喱，而指一種多汁的燉肉配米飯和其他淀粉制品的主食。在英國殖民印度之時，也把印度的咖喱帶回了英國，我們熟悉的，用油把香料炒香后用來燉肉和菜的各種CURRY，就是由英國人定義的。

生物研究員大費周章地研磨香料煮咖喱，是為了追求一個喜歡吃亞洲菜的法國女孩。本來只想蹭飯的美女，在看著他認真地把那些異香撲鼻的干花草籽調理成一道大菜擺上桌，眼里也多出幾分興趣。

生物研究員不高也不帥，常穿一身黑衣加上紅棕色馬丁靴和銀色的十字架，雖稍顯老土但也算有型。他自稱很忙，興趣卻多得讓人眼花：做菜一流，從墨西哥街頭小吃到印度咖喱統統上手；還會彈吉他、做家具和皮具；還喜歡攝影：用科學研究用的熱感應相機拍了很多風景和他的有型女友們。

他的研究對象是一種綠色的小蜜蜂Orchid bee，我問他為什么選擇研究這種蜜蜂，他似笑非笑地對我說：“因為我和它們很像。” Orchid bee看起來平凡無奇，連蜂蠟也不會生產，要靠打劫其他不同種蜜蜂得來。這種蜜蜂的雄性不能分泌荷爾蒙，所以進化出另外一種代替荷爾蒙工作的機制：搜集不同花的香氣（通過收集花粉），調配屬于自己的荷爾蒙。比如說Orchid bee：A 的香氣是玫瑰10%、石榴14%、檸檬25%……Orchid bee；B可能是鳶尾19%、玫瑰29%、石榴37%……這些香氣吸引女王蜂和它們交尾，每只公蜂都有自己的獨特的自制荷爾蒙。

據科學家說，愛情開始于通過氣味找到具有基因互補性的對象。戀愛要開始，男女必需同時分泌出睪丸酮和雌激素，關系發展順利，就會分泌多巴胺和血清胺。這些激素持續高濃度大約只有兩年的時間，最多三四年。科學家言之鑿鑿，似乎在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激素之前和之后，愛情都無從談起。可看看紀德為亡妻寫下《遣悲懷》，還有杜拉斯的情人揚·安德烈亞為她所寫的《情人杜拉斯》，這兩對悲劇愛人，很明顯沒有荷爾蒙同調。杜拉斯和楊之間“不可能的愛情”靠的是什么成分？只愛男人的紀德和他永恒的妻子馬德蓮呢？這兩位逝去女人的魅力像是混合咖喱香料，雖得到了相似的結果，配方卻絕對不同。

“像我這種不高不帥基因不夠有吸引力的人，當然要自制荷爾蒙了。”生物學家說。“即使別人剛開始沒有愛上我，可以慢慢來嘛，我還可以根據不同對象調整荷爾蒙的成分和比例咧。”生物學家往咖喱中加入了一段新鮮香茅，淡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