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運六氣醫理指導的疫病遣方探討*

楊 威

(中國中醫科學院中醫基礎理論研究所，北京 100700)

五運六氣醫理指導的疫病遣方探討*

楊 威

(中國中醫科學院中醫基礎理論研究所，北京 100700)

五運六氣;疫病;方劑;時氣盛衰;氣郁化火

疫病，又稱“時行疫癘”，發病多具有時令性、傳染性、流行性特征。盡管中醫古籍中對疫病的病名、分類、病因病機等認識存在模糊或不同之處，但所積累的臨證經驗與治疫理論令人矚目，治疫效驗方劑流傳萬千。源于王冰次注《素問》運氣七篇的五運六氣理論，是中醫疫病防治理論的重要內容之一，闡述了四時陰陽變化的運氣法則及相應的病證特征、用藥法則，可惜詳于論理、略于載方。本文謹遵經旨，拋磚引玉，探討以發熱為主癥的時氣發病機理，期望在五運六氣醫理指導下，從眾多治疫效驗方劑中梳理習用的退熱方劑，以免面對群方卻臨證無措或誤用遺害。

1 本于醫理的疫病遣方思路

五運六氣理論是以陰陽、五行、干支等為綱目，融合自然、生命多領域知識形成的中醫理論，用以闡釋自然、生命與疾病的時空規律。它借助陰陽合歷的天干、地支進行推演，通過四時之氣程度上的太過、不及、平氣，性質上的寒涼、溫熱、平，運動趨向上的升浮、沉降、樞機，時間位點的先期、后期、當期，變化自穩調節的勝則復、郁乃發，以及運氣加臨、主客加臨等，對人體臟腑功能變化及疾病、疫病的發生發展規律進行理論提升。

五運所加，六氣所臨，遷移有位，應期變化，當其位則正，非其位則邪，知常可達變。五運六氣理論建構了中運、主氣、客氣及司天在泉、勝復郁發等推演格局，用以預測或判斷疫病易于發生的氣候環境、時間范圍、病證表現、病勢強度及因機證治等。其中，中運按木運、火運、土運、金運、水運次第，太過、不及相兼而行，主司各年化令;主氣依厥陰風木、少陰君火、少陽相火、太陰濕土、陽明燥金、太陽寒水次第主時，司四時常令;客氣按厥陰風木、少陰君火、太陰濕土、少陽相火、陽明燥金、太陽寒水次第更替，分司四時之變。四時之氣本應春溫、夏熱、秋涼、冬寒，若因運氣加臨、主客加臨的影響，使應時之氣過于偏盛、偏衰或者郁滯不舒，則臟腑失調、疫病發生的幾率增大。

疫病傳播毒力、易感性常與中運、主氣、客氣的強弱或加臨密切相關，臨證需審其所失，察其所苦，抑強扶弱，疏其滯礙。如壬辰年(約2012年2月～2013年1月)，木運太過，風氣流行，肝氣偏盛，脾土易受損害，治當抑木扶脾。上半年太陽寒水司天，寒氣反至，證易寒化;下半年太陰濕土在泉，埃昏澤流，證易濕化。2～3月初之氣，客氣少陽相火，氣溫而草木早榮，可見溫癘;4～5月二之氣，客氣陽明燥金，6～7月三之氣，客氣太陽寒水，見寒涼反至，易外寒內熱;12月～次年1月終之氣，客氣太陰濕土，易寒濕土郁。

治疫遣方應因時隨病、按癥施治、靈活化裁。在五運六氣理論指導下，可按不同年份的五運、六氣特點制定系列方劑，按四時非時之氣或時氣自病而遣方，或按五運、六氣特點調配相應的治疫成藥，如按不同年份歲運而確定君藥，依四時之氣化裁疫病通治方等。然而，依五運六氣而特制的方劑數量有限且流傳不廣，更多流傳廣泛的治疫效驗方卻因識認不清而誤用或棄用，殊為遺憾。因此，冒昧仿照《醫宗金鑒·運氣心法要訣》“五運六氣之為病，名異情同氣質分”之意，將五運、六氣所致疫病，如木運之病、風氣之病歸為一病，總以六氣為綱，并按時氣過盛、過衰及氣郁化火分為三類，概述其主癥、治法，選取可驅遣用的方劑，以使臨證時易得頭緒。

筆者提倡把五運六氣推演疫病的方法看作一種疫病防治預案的表達形式，通過疫病發生有利條件的程度、性質、狀態、時間、征兆等推測，提示臨床觀察、辨證論治、預防養生的重點，以提高防控疫病的效率。其中，備選的治疫方劑關系著預案的可行性和普及度，不可或缺。

2 時氣過盛致疫遣方

厥陰風木，應于肝，性屬溫、燥、升。若時氣過盛，可見風溫風熱、六脈浮盛、表實壯熱、汗少尿澀、或高熱、動風驚搐等，病屬溫疫，治當涼瀉、酸瀉。備選方劑為葳蕤湯(葳蕤、白薇、麻黃、獨活、杏仁、川芎、甘草、青木香、石膏)、銀翹散(金銀花、連翹、苦桔梗、薄荷、荊芥穗、淡豆豉、牛蒡子、竹葉、生甘草、鮮蘆根)、消毒犀角飲(防風、荊芥、牛蒡子、甘草、犀角)等。

少陰君火，應于心，性屬熱、燥、升。若時氣過盛，可見心火亢盛、熱毒攻心、目赤便閉、高熱發斑、神昏痙厥、虛煩懊!、痰涎譫語等，病屬溫疫，治當寒瀉、甘瀉。備選方劑為涼膈散(連翹、梔子、黃芩、薄荷、大黃、芒硝、甘草、竹葉)、梔子豉湯(炒梔子、香豉)、萬氏牛黃清心丸(西牛黃、黃芩、黃連、郁金、黑山梔、朱砂)、沉香丸(沉香、丁香、薰陸香、犀角屑、升麻、木香、羚羊角屑、黃芩、梔子仁、鬼臼、麝香、芒硝、大黃)等。

少陽相火，應于三焦，性屬熱、動。若時氣過盛，可見高熱迷悶、譫妄斑疹、吐衄、舌絳苔焦、六脈洪盛等，病屬溫疫，治當寒瀉、甘瀉。備選方劑為牛黃七寶膏(牛黃、龍腦、麝香、朱砂、輕粉、白面、寒水石)、紫雪散(金箔、寒水石、石膏、磁石、犀角、羚羊角、青木香、沉香、玄參、升麻、甘草、丁香、樸硝、硝石、麝香、朱砂等)、犀角地黃湯(干地黃、生白芍、丹皮、犀角)、安腦牛黃丸(牛黃、水牛角粉、石膏、知母、黃連、黃芩、銀花、連翹、大青葉、雄黃、冰片、郁金、石菖蒲、辛夷、朱砂等)、清開靈(牛黃、水牛角、黃芩、銀花、梔子等)等。

太陰濕土，應于脾，性屬平、濕、樞機。若時氣過盛，可見時邪中惡、惡痧瘴瘧、壯熱發狂、悶亂煩躁、腹痛吐利、舌苔濁膩等，病屬濕熱疫，治當苦瀉。備選方劑為玉樞丹(山茨菇、千金霜、五倍子、大戟末、當門子、朱砂、上腰黃)、大無神術散(陳皮、蒼術、厚樸、香附、甘草、藿香、石菖蒲、紫蘇)、諸葛行軍散(綠豆粉、麻黃、干姜、陳皮)等。

陽明燥金，應于肺，性屬涼、燥、降。若時氣過盛，可見感冒風寒、發熱咽痛、頭目昏痛、咳嗽喘憋等，病屬涼燥，治當溫瀉、辛瀉。備選方劑為十味芎蘇散(川芎、紫蘇、干葛、甘草、前胡或柴胡、茯苓、半夏、枳殼、桔梗、陳皮)、參蘇飲(人參、紫蘇、茯苓、陳皮、半夏、甘草、枳殼、桔梗、前胡、干葛、木香)、香蘇飲(香附、紫蘇、陳皮、甘草)、金沸草湯(旋覆花、制半夏、茯苓、前胡、荊芥、細辛、甘草)等。

太陽寒水，應于腎，性屬寒、潤、沉。若時氣過盛，可見發熱、惡寒惡風、頭身疼痛拘急、苔薄脈浮等，病屬寒疫，治當熱瀉、咸瀉。備選方劑為麻黃湯(麻黃、桂枝、炙甘草、杏仁)、十神湯(川芎、炙甘草、麻黃、升麻、干葛、赤芍藥、白芷、陳皮、紫蘇、香附)、蘇羌飲(紫蘇、羌活、防風、陳皮、淡豉、生姜、蔥白)、神術散(藁本、羌活、炙甘草、香白芷、細辛、川芎、蒼術)、圣散子(厚樸、白術、防風、吳茱萸、澤瀉、炮附子、藁本、高良姜、豬苓、藿香、蒼術、麻黃、細辛、芍藥、獨活、半夏、茯苓、柴胡、枳殼、炙甘草、草豆蔻仁、石菖蒲)、桂枝黃芩湯(桂心、芍藥、黃芩、炙甘草)等。

3 時氣過衰致疫遣方

若厥陰風木時氣過衰，溫、燥、升之性不達，可見頭痛發熱、肢體煩疼、瘡疹未透，或時行寒疫、胸膈煩悶等，病屬寒疫，治當溫補、辛補。備選方劑為九味羌活湯(羌活、防風、細辛、蒼術、川芎、白芷、黃芩、生地、甘草、生姜、蔥白)、升麻葛根湯(升麻、白芍藥、炙甘草、葛根)、葛根解肌湯(葛根、麻黃、肉桂、炙甘草、黃芩、芍藥)等。

若少陰君火時氣過衰，熱、燥、升之性不達，可見發熱惡寒、咽喉疼痛、肢節疼重、煩躁引飲等，病屬寒疫，治當熱補、咸補。備選方劑為雙解散(人參、白術、茯苓、升麻、干葛、白芍藥、甘草、陳皮、香附子、紫蘇葉)、麝香湯(半夏、黃芪、炮姜、甘草、肉桂、麝香)、半夏桂甘湯(肉桂、焙甘草、制半夏)等。

若少陽相火時氣過衰，熱、動之性不達，可見壯熱憎寒、項脊拘急、渴煩悶亂、寒熱往來、大小便澀、山嵐瘴瘧等，病屬寒疫，治當熱補、咸補。備選方劑為來蘇散(柴胡、炙甘草、干姜、肉桂、桔梗、防風、荊芥穗、五加皮、芍藥、麻黃、陳皮、黃芪)、神授太乙散(川升麻、白芍藥、紫蘇葉、香附子、干葛、香白芷、陳皮、青皮、甘草、川芎)、升陽散火湯(升麻、葛根、獨活、羌活、人參、白芍、防風、柴胡、炙甘草、生甘草)等。

若太陰濕土時氣過衰，平、濕、樞機之性不達，可見霍亂吐痢、時氣諸瘧、痃癖驚癇、邪氣瘴癘、痰厥昏迷等，病屬寒濕疫，治當甘補。備選方劑為蘇合香丸(蘇合香、白術、朱砂、沉香、訶子肉、丁香、木香、香附子、白檀香、烏犀屑、乳香、蓽茇、安息香、麝香、龍腦)、羌活勝濕湯(羌活、獨活、川芎、藁本、防風、炙甘草、蔓荊子)、敗毒散(人參、茯苓、甘草、前胡、芎?、羌活、獨活、桔梗、柴胡、枳殼)、沖和散(蒼術、荊芥穗、甘草)等。

若陽明燥金時氣過衰，涼、燥、降之性不達，可見表里俱盛、鼻干面赤、大渴舌燥、氣逆咳嗽、咽喉腫痛等，病屬濕熱，治當涼補、酸補。備選方劑為三黃石膏湯(生石膏、炒黃芩、炒黃連、黃柏、炒黑山梔、麻黃、淡豉)、梔子金花丸(黃連、黃柏、黃芩、梔子)、前胡湯(前胡、升麻、麥門冬、貝母、紫菀、杏仁、炙甘草、石膏)等。

若太陽寒時氣過衰，寒、潤、沉之性不達，可見發熱頭痛、咽干舌強、涕唾稠黏、胸痛痞滿、煩冤足痿、面赤舌紅等，病屬溫疫，治當寒補、苦補。備選方劑為葳蕤湯(葛根、麻黃、炙甘草、白薇、川芎、羌活、杏仁、石膏、葳蕤、青木香)、柴胡石膏散(赤芍藥、柴胡、石膏、前胡、干葛、升麻、黃芩、桑白皮、荊芥穗)等。

4 時氣郁滯化火致疫遣方

六氣郁滯皆從火化，火熱性烈，更易導致發熱為主癥的疫病流行。六郁為疫的治療用方，出自馬印麟《瘟疫發源》。運氣五瘟丹，分別以甘草(或人中黃)作甲己土年君藥，黃芩作乙庚金年君藥，黃柏作丙辛水年君藥，梔子作丁壬木年君藥，黃連作戊癸火年君藥，君藥為二兩，余為一兩，加南香附、紫蘇葉各一兩，冬至日為末，錦紋大黃二兩熬膏和為丸，每重三錢，朱砂、雄黃為衣，再貼真金，每服一丸，新汲涼水研化送下，小兒酌減。

若木郁化火為疫，可見實火脅痛、口苦耳聾、躁擾狂越、頭暈目眩、胃脅痞塞、咽嗌不利等，治當木郁達之。備選方劑為龍膽瀉肝湯(龍膽草、黃芩、梔子、澤瀉、木通、車前子、當歸、生地黃、柴胡、生甘草)、研五瘟丹加羌活、防風。

若君火郁而化火為疫，可見表里俱熱、狂躁煩心、口燥咽干、口糜舌瘡、錯語不眠、吐衄發斑、尿赤便結等，治當火郁發之。備選方劑為竹葉導赤散(生地、木通、淡竹葉、連翹、生大黃、梔子、黃芩、薄荷、黃連、甘草梢)、研化五瘟丹。

若相火郁而化火為疫，可見相火上盛、中焦燥實、煩躁口渴、目赤頭眩、目瘡唇裂、吐血衄血、大小便秘、發斑發狂等，治當火郁發之。備選方劑為涼膈散(連翹、梔子、黃芩、薄荷、大黃、芒硝、甘草、竹葉)、同研五瘟丹。

若土郁化火為疫，可見脾胃伏火、唇干煩渴、口燥口瘡、口臭苔厚等，治當土郁奪之。備選方劑為瀉黃散(藿香、炒黑山梔、石膏、甘草、防風)、同研五瘟丹。

若金郁化火為疫，可見肺火太盛、皮膚蒸熱、灑淅寒熱、日晡尤甚、咳嗽氣急、煩熱口渴、胸膈不利等，治當金郁瀉之。備選方劑為瀉白散(桑白皮、地骨皮、甘草、粳米)、同研五瘟丹。

若水郁化火為疫，可見脾腎受損、面赤身黃、體重煩渴、口燥舌苔、頭面腫大、咽喉不利、二便澀滯、發斑發疹等，治當水郁折之。備選方劑為連翹解毒飲(青黛、元參、澤瀉、知母、連翹、童便)、送五瘟丹。

當然，寒、溫致疫各有不同，傷寒傷人之陽，救陽為急，治主溫;溫熱傷人之陰，救陰為先，治主清。在疫病治療中，直接選用經典傷寒、溫病方劑的臨床實踐更為常見，但也長期存在寒溫學術爭鳴。由于學識有限，對治疫遣方的研討剛剛起步，難免疏漏，僅以四時陰陽變化、五運六氣醫理為據，參考歷代治疫方劑，探究六氣變化可能導致的疫病癥狀及備選習用方劑，不當之處敬請大方家指正。

［1］唐·王冰注解，宋·林億補注．重廣補注黃帝內經素問［M］．北京:學苑出版社，2004．

［2］楊 威，于 崢，劉寨華．五運六氣基本原理探討［J］．中國中醫基礎醫學雜志，2011，17(10):1058-1059．

［3］楊 威．五運六氣治疫遣方用藥規律探討［J］．中國實驗方劑雜志，2010，16(4):188-190．

［4］清·馬印麟．瘟疫發源［M］．北京:中醫古籍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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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3250(2012)01-0013-03

國家中醫藥管理局資助項目(06-07JP50);“十一五”國家科技支撐計劃重大傳染病專項(2008ZX10005-013)

楊 威(1968-)，女，研究員，從事藏象學說和五運六氣研究。

2011-0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