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陸懋修對《內經》運氣病證研究的貢獻＊

周國琪，李海峰，趙心華，馬鳳岐

(上海中醫藥大學，上海 201203)

自王冰補充《素問》七篇大論以降，對《內經》五運六氣研究不乏其人，然在運氣與病證關系研究中能形成對后世有較大影響力者，則屈指可數。宋·陳無擇的《三因極一病證方論》中有“五運時氣民病證治”和“六氣時行民病證治”篇，指導不同時氣下的民病證治，并附有方劑及根據時氣加減的用藥方法。金·劉完素撰《素問玄機原病式》，以運氣理論分析《素問》病機十九條，其論注重火熱怫郁的病機和辨證。此二者確實均對運氣病證研究有貢獻，然二者的研究終非全面涵蓋七篇大論中所有病證，因此總感略欠一籌。清·陸懋修所撰《內經運氣病釋》、《內經遺篇病釋》、《內經運氣表》則是全面研究《素問》運氣與病證及其證治的專著。今通過分析該三部書卷內容，對陸氏于《內經》運氣病證研究的貢獻作一評價。

1 成書簡介

《內經運氣病釋》(下文簡稱《病釋》)是《世補齋醫書》叢書之一，共九卷，成書于清光緒十年甲申年(公元1884年)。作者陸懋修(子九芝、勉方丹，號江左下工、林屋山人)(1818～1886年)，江蘇元和(今江蘇吳縣)人，清末著名醫學家，儒醫兼修。在《世補齋醫書》中，《病釋》后還附有《內經遺篇病釋》一卷、《內經運氣表》一卷。

《內經》提倡醫家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素問·六節藏象論》曰:“不知年之所加，氣之盛衰，虛實之所起，不可以為工矣!”將通曉運氣變化對人體健康的影響及與疾病的關系作為醫家最需掌握的基礎知識之一。運氣學說時行于宋代，醫家言必稱是。但自宋迄清，尤其是清末之時，西學東進漸盛，醫家對運氣學說疑惑眾多，而臨床上又面臨著諸多溫病流行，陸氏有感于此，慨謂醫家不知“人在氣交之中，即因氣交而為病，于古如是，于今如是”!故極力呼吁醫者重視運氣，認為七篇大論所以不可廢也!并將“其藏之篋衍二十年”，反復修改的《病釋》草稿進行重新整理，又命其子潤庠重加編次，終于付梓成書。

2 刪繁就簡，歸類運氣病證

閱讀過七篇大論者常會被其中繁雜諸多的病證搞得暈頭轉向，尤其是《素問·六元正紀大論》、《素問·至真要大論》。陸氏注重刪繁就簡，以歸類的方法將運氣引發的癥狀清晰地凸顯出來。如對于《素問·六元正紀大論》中的病證，首先展示六氣司天之政氣化運行和民病特點，而后逐個顯示主氣的民病特點，從初之氣至終之氣僅述疾病不涉其他。之后，再論五運太過、五運郁發之民病表現及治則。對于《素問·至真要大論》的病證內容，先分為司天、在泉兩大類，每一類再分述其主勝、客勝時的癥狀，如此僅引數十條原文就充分展示出六氣司天、在泉的病證情況，不會令人在繁多的原文中陷于迷茫。

3 注釋要言不煩，緊扣運氣病機

陸氏的注釋簡明扼要，以闡釋病證機理為主，使醫家清晰地認識運氣與病證之間的有機聯系。如對《素問·氣交變大論》“歲土太過，雨濕流行，腎水受邪。民病腹痛，清厥不樂，體重煩冤”句，其首先從五運太過的機理注釋:“此言六甲陽年，太宮運，土勝水，水受克，水之子木來復也。”而后解釋“腹痛，清厥”等癥狀的病機，他認為:“土邪傷腎，既脾志不舒，而心腎亦不交也。”至于“甚則肌肉萎，足痿不收，行善瘛，腳下痛”，他分析“此土邪有余，脾經自病，發為痿痹也。脾司肌肉者也”。為何“飲發，中滿食減，四肢不舉”?乃“土氣太過而水氣不行也”。而“腹滿溏泄腸鳴，下甚”則由于“土盛水衰，水氣伏而土氣獨行也”，以及“此水為土克，而水之子木以風氣復之也。木復而土病，始則有余而侮，繼則侮反受邪，故土自病而利不止”。對于這一系列的病證，陸氏均運用運氣理論進行病機分析，從其寥寥數語的注釋中，可見其深諳運氣的理論功底，諸如太過、不及、乘侮、勝復、郁發、子復母仇等，運氣的名稱像是隨手拈來，運用得如魚得水，要言不煩。

4 強調疫癘運氣，專釋《素問》遺篇

陸氏對《素問》遺篇《本病論》、《刺法論》的病證也有獨到之見。他發現《素問》不見“疫”字，而《六元正紀》中初之氣、終之氣皆“有病溫厲者”，其病“遠近咸若”的癥狀，其實就是疫病的特點。但“后人之不識何病是疫，且競以溫熱病為疫者”。他認為以此兩篇所論五疫，“真是論疫之原，不可不并為之釋意”。“今特附栞于病釋七篇之后，以明欲辨瘟疫者，亦甚賴有此兩篇也”，故而專立一卷，即《內經遺篇病釋》。在此卷中，除了對病證原文進行注釋外，又分述木火土金水五疫的推算、運氣機理。特別注重解釋瘟疫的發生主要見于運與氣之間陰陽剛柔關系失調的關系，即上一年的司天之氣未退位，而本年的中運出現勝氣，上下氣運的位置相錯，氣運“失守”，是“天運化易”、氣候異常，這為瘟疫流行創造了氣候條件，往往在此后3年左右可暴發瘟疫。他批駁某些注家“不解此篇本是論疫，本不是論尋常溫熱，遂目以為誕而毀棄之”的錯誤做法。

5 善用前人成果，補充運氣病證治

毋庸置疑，《內經》運氣學說中無具體方藥。為了呈現給醫家運氣病證的診治方法，陸氏在第八、九兩卷中，從《三因極一病證方論》中取16個運氣方劑，又摘錄清·繆問的《三因司天方》對方劑的分析，作為本書的補充。當然，陸氏本人亦是名家，對于運氣病證也有自己治療用藥的經驗和體會，因此其在載錄過程中，并非全文照抄，而是選擇性地摘用，對于二者過于繁雜的論述和典故，其一概不錄。并寫有“按語”，表述己見，使《病釋》一書保持簡明、實用的風格。

6 以表格展示運氣概況，簡明清晰

運氣之學，非圖不明。前人注《內經》者每于義難曉處，間輔以圖。宋·劉溫舒《素問入式運氣論奧》為圖二十有九。明·張介賓分經為類，謂之《類經》，為圖四十有八，附以論說致為詳贍。惟圖說愈火，卒業愈難，況且還有不能圖而宜于表者。陸氏感慨五運六氣推算之復雜、繁瑣，認為還是用表格的形式比較簡明，而且不宜太多，將《內經》中運氣推算、演繹的方法，用簡易的表格展示，有助于較好理解運氣之玄妙。故在《內經運氣表》中只作十三表，簡明清晰，“但期于民病之因乎氣交，及氣交之所以為治，便于檢查而止”。

綜上所述，此三部書卷首次全面展示了《內經》五運六氣變化導致人體發生病變的證治。此書一出，對當時社會上一些醫生對五運六氣不懂裝懂、以假亂真、戕害生靈的不良風氣，澄清對運氣學說的種種模糊認識并糾正謬誤，指導醫生正確運用運氣變化規律于臨床具有積極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