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群峰,肖顯靜
(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人文學院,北京 100049)
農業轉基因技術應用對公眾環境權的傷害性分析
陸群峰,肖顯靜
(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人文學院,北京 100049)
農業轉基因技術應用對公眾環境權產生的傷害主要體現出一種可能性和潛在性,但是此種傷害一旦現實化了,那么將是嚴重的而不是輕微的。此外,從公眾環境權受到傷害的主體上看更具廣泛性、代際性;從對公眾環境權傷害的內容上看更具不確定性;從對公眾環境權傷害的時間上看更具長期性。鑒于此,在農業轉基因技術應用推廣中,需要采取措施以維護好公眾的環境權。
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環境權
“環境權本質上是對于環境資源的質量或品質的享受,是對其生態價值的利用和享受[1]。”農業轉基因技術應用可以產生環境收益,因此具有利于公眾環境權維護的一面。傳統的農業耕作需要噴灑大量的化學農藥,農業化學品不僅會對水體、土壤等環境要素產生化學污染,而且還會影響到農業生態系統中其他生物的生存,破壞生態環境,如此,就會傷害到公眾享有良好環境的權利。而農業轉基因技術的支持者認為,抗蟲轉基因作物的種植,可以減少農藥的使用量。例如,Bt抗蟲棉生產中的殺蟲劑使用量比非抗蟲棉顯著減少,某些地區甚至可以減少70%~80%[2];ISAAA則用環境影響指數 (EIQ),分析了轉基因作物與傳統作物對環境的影響情況:1996—2006年,種植轉基因作物的那些耕地用于農作物的農藥總量也減少了7%,使環境影響凈減少了15.3%[3]。農藥使用量減少,會減輕對生態環境的破壞,從而對于公眾環境權的維護產生正面效應。
不僅如此,農業生物技術的支持者認為,由于人口的增長,如果生產力沒有大規模的增長,那么到2050年,就需要從現在的10億公頃耕地增長到39億公頃來滿足世界的糧食生產需要[4]。擴大種植面積需要開墾新的耕地,就會破壞草原、森林等生態系統,從而傷害到公眾的環境權利。而隨著轉基因技術的發展,可以開發出抗逆轉基因作物,在一些原本不能種植的地方種植,以及開發出高產轉基因作物,增加單產,從而可以避免為了提高糧食產量而開墾新的耕地導致生態環境破壞,達到防止濫墾和保護環境的目的,利于公眾環境權的維護。而且,從未來的視角看,農業轉基因技術的應用可以治理和修復已經遭受到破壞的生態環境,從而對于公眾環境權的維護產生正面性效應。農業轉基因技術在治理污水、污泥以及進化空氣等環境修復方面具有較大的價值。例如,華盛頓大學的科學家,近期利用轉基因技術對白楊進行了改造,使其能夠吸收更多地下水中的毒素[5];劍橋大學的研究人員指出,轉基因煙草對黃色炸藥梯恩梯 (TNT)的耐受性和吸收能力均極強,利用這些轉基因植物,有望有效地消除土壤和地下水中的TNT污染[6];美國的研究人員發現,轉基因楊樹能更好地吸收氣態三氯乙烯和苯,它將為降低空氣污染帶來的環境威脅提供一種全新方法[7];北京大學林忠平教授指出,他的實驗室利用轉基因技術可使植物耐受低氧的環境,從而提高了凈化環境的能力[8]。
但是,不可忽視,農業轉基因技術應用還可能會產生環境風險,從而對公眾環境權產生傷害。目前國內不乏針對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的探討,但是都未涉及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與公眾環境權的關系。那么,農業轉基因技術應用對公眾環境權的傷害會呈現出什么樣的特征呢?本文試圖對此問題進行探討。
某些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已經現實化了,對公眾環境權產生了現實性的傷害。但是,現在更多的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只是存在發生的可能性。環境科學和生態學的研究表明,農業轉基因技術的應用可能造成環境風險:超級雜草、害蟲抗性的出現導致農藥使用的增加而形成新的化學污染;由于基因漂移導致生物多樣性的喪失、生態系統的失衡而形成嚴重的生物污染等。由此,農業轉基因技術應用對公眾環境權的傷害體現出更多的是一種可能性:(1)存在理論上的可能性。由基因漂移或轉基因逃逸導致的基因污染是轉基因作物造成生態風險的主要原因之一。在植物中,基因漂移可以通過兩種方式來實現。第一種方式是通過種子傳播,即轉基因作物的種子通過傳播在另一個品種或其野生近緣種的種群內建立能自我繁育的個體來實現的。第二種方式是通過花粉流,即轉基因作物通過花粉傳播與其他非轉基因作物品種或其野生近緣種進行雜交和回交,而在非轉基因品種、野生近緣種的種群中建立可育的雜交和回交后代來實現[9]。基因漂移是不可避免的[10]。由基因污染導致的環境風險是極有可能發生的。如果在農業轉基因技術產業化決策中,沒有對某項轉基因作物進行科學的、全面的、客觀的風險評價,就進行產業化推廣,那么其環境風險就極有可能現實化,就會對公眾環境權的傷害從一種可能性演變成一種現實性。(2)存在實踐中的可能性。即使某種轉基因作物通過了風險評價,在農業轉基因技術產業化推廣的過程中,如若沒有采取合理的、有效的、預警性的防范措施,那么某些環境風險也可能會出現,例如,在轉基因作物的種植區域,沒有設置好隔離帶,那么就會發生“大量轉基因漂移進入野生植物基因庫,進而擴散開來,可能會影響基因庫的遺傳結構,給生物多樣性造成危害”[11],甚至還會出現生物入侵,從而對公眾環境權的傷害也會從一種可能性演變成一種現實性。
目前,農業轉基因技術的應用對生態環境造成的破壞,一部分是可見的,公眾憑直觀感覺就能察覺到,而另一些則可以通過科學手段來檢測到。其對公眾環境權造成的傷害是顯在性的。
但是,農業轉基因技術的應用對生態環境可能造成的破壞和對公眾環境權造成的傷害,更多地呈現出潛在性。究其原因:一方面與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的延遲性特征緊密相關。即一開始往往沒有任何跡象和預兆表明其對環境產生了不良影響,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其潛在的環境風險就會逐漸暴露出來。“轉基因作物能引起的生態安全問題很難在短時期內表現而被監測到”[12],此種傷害具有較強的隱秘性。另一方面與科學認識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的局限性緊密相關。轉基因技術是一項新的技術,轉基因作物是一種新生事物,以現在的科學水平,評估、認識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是一個具有挑戰性的課題,“世界科學的水平還不可能完全精確地預測一個基因在一定的新遺傳背景中會發生什么樣的相互作用。”[13]實際上,現在也許有一些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現實化了,對公眾環境權造成了傷害,只不過在現有的科學水平下,還沒有找到實證性的證據而已。
相比于傳統植物培育技術,農業轉基因技術是一種更具不自然的技術。“在常規育種的有性雜交中,由于受有性親和性的限制,基因來源一般局限于種內。”[14]而轉基因技術顛覆了“自然的秩序”,消除了“物種障礙”的界限,其理論上可以從任何活的生物身上選取有用的基因,不管它原本屬于哪個領域——病毒、細菌、植物、動物活或是人類——然后把這個基因插入植物體內[15]。
農業轉基因技術還是一種深技術。Keekok Lee指出,“深”的科學技術比“欠深”的科學技術在改造上更加有力,更能控制、操縱、支配自然,因此,由農業轉基因技術創造的轉基因作物的形式因、動力因、目的因是人類操控的,而且連它們的質料因也是人類手工藝的產物,而傳統農作物盡管其目的因、形式因、動力因是人類激發的,但是它們的質料因是其他自然界存在的種類,所以轉基因作物比傳統農作物具有更高的“人工性水平”,植物的人工性水平越高,表明其內在的價值和剩余的本性就越少,其人類強加的外在價值和本性就越多[16]。
由此可見,農業轉基因技術與傳統植物培育技術具有本質區別。轉基因作物是人類扮演上帝的角色,直接干預了作物進化過程的結果,是一種實驗室的創造物,在大自然中是根本不可能產生的。如此一種“不自然”的存在物釋放到環境中,必然與自然界產生較大的沖突,也就必然會產生更大的環境風險。而且由于轉基因作物的人工性水平更高,也就呈現出更多的與環境的不協調性,其一旦釋放到環境中,必然會對自然環境產生更為深遠的影響。如此看來,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應該更多的是劇烈性的而不是和緩的,因此,其對公眾環境權的傷害也就更多體現出的是嚴重性而不是輕微性。
轉基因作物會不斷地進行繁殖,而一旦其對環境造成了破壞,那么此種破壞就會隨著污染生物的傳播而發生擴散。不僅如此,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還具有級聯性[17]。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一旦現實化不僅會造成轉基因作物種植地的“小環境”的變化,而且還會產生“大環境”的變化,即可能會影響到整個生態系統中的生物多樣性和生態平衡。因此,農業轉基因技術對生態環境的影響是大范圍的而不是小范圍的,是整體性的而不是局部性的,其不僅可能會傷害轉基因作物種植地周圍的公眾的環境權,而且還會傷害到其他區域的公眾的環境權,即從公眾環境權受到傷害的主體上看更具廣泛性而不是局部性。
一些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在當前已經發生或者在不久的未來就會出現,從而導致當代人享有良好環境的權利受到了傷害。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更多的環境風險呈現出的是可能性。即其可能要在幾十年后,甚至在更久的未來才會造成對生態環境的破壞[18]。由此,農業轉基因技術的應用更多的是體現出對后代人的環境權產生傷害。而且現在已經發生的環境風險由于其具有不可逆性等特征,對生態環境的破壞具有較長的時間跨度,其在傷害當代人環境權的同時,也會對后代人的環境權產生傷害。而根據代際公平或跨代公平理論和人類共同理論,后代人應該享有環境權。
農業轉基因技術是一種不成熟的技術、也是一種具有不確定性的技術[19]。其應用所可能出現的環境風險以及對生態環境的破壞將具有隨機性、非預期性,在現在的科學水平上,農業轉基因技術的應用到底會產生哪些種類的環境風險以及其對生態環境會造成什么的破壞,難以進行確定性的、量化的、準確的評估。由此,農業轉基因技術應用對公眾環境權的傷害在內容上顯示出更多的是不確定性。
大多數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和環境破壞具有不可逆性,“生物繁殖的本質就是基因復制。天然生物物種中被強制摻入的人工重組的基因,可隨被污染生物的繁殖而得到增殖。”[20]有人曾將基因技術與農藥及核裂變進行了比較。他們認為對于農藥,人們所關心的是其降解速度有多快,而對于基因工程生物,人們則更關心其繁殖速度有多快[21]。可見,農業轉基因技術對生態環境的破壞主要不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減少而是增大,其對公眾環境權的傷害將是長期的而不是短期的。
不僅如此,而且由于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具有特殊性,因此其一些環境風險一旦現實化,在現有的科學水平下,對其造成的環境破環進行治理比較困難[21]。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將呈現出長期性。
在農業轉基因技術應用中,公眾環境權需要引起足夠的重視,因為雖然農業轉基因技術對公眾環境權的傷害更多體現出的是一種可能性,但是這種可能性是較高的,而且農業轉基因技術在傷害公眾環境權時體現出的更多的是潛在性而不是顯在性,不易被察覺和干預,這就為傷害的擴大創造了條件。要避免此種傷害的發生或盡量減少此種傷害的負面影響,以維護好公眾的環境權。
在歐洲,不僅重視農業轉基因技術的開發而且提倡對農業轉基因技術安全性的研究,同時還十分強調在農業轉基因技術管制中要關注公眾環境權的維護,并采取了嚴格的審批程序、風險評估、后期監控等一系列措施[22]。我國在農業轉基因技術應用決策中也應該既要關注其可能帶來的經濟收益,如提高糧食產量、增加農民收入等,又要考慮其可能存在的環境風險,要把公眾環境權能否維護好作為是否推進農業轉基因技術應用的一個重要考量。
丹麥、德國、英國在農業轉基因技術安全性評價中倡導 PTA(participatory technology assessment)模式,采取各種形式確保公眾能在安全評價中具有話語權。由于科學知識的有限性,現在科學家還未能正確地認識到農業轉基因技術所具有的環境風險。而且由于生態環境的差異性,實驗室中獲得的知識未能全面評估農業轉基因技術在不同生態環境中所表現出來的環境風險。為了彌補科學知識和實驗室知識的不足,就需要強調公眾的地方性知識和實踐性知識的價值。公眾(農民)是農業轉基因技術的直接使用者,對農作物所產生的環境風險的認知積累了一系列傳統性的經驗;在不同的生態環境中,農業轉基因技術會出現不同的環境風險,公眾是這些風險的直接感知者,他們對這些風險的認識具有較大的價值。因此在我國推行公眾參與安全評價是必要的,這將有助于對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進行客觀的、全面的評價,以便使得那些具有較少環境風險的轉基因作物進行產業化推廣,以維護好公眾的環境權。
由于農業轉基因技術及其環境風險具有特殊性,在進行農業轉基因技術應用推廣的過程中務需要采取積極的行動,應該根據《農業轉基因生物安全評價管理辦法》的要求,切實安排好各種風險防范措施,如物理控制措施、化學控制措施、生物控制措施、環境控制措施、規模控制措施等,以避免或減少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的發生而導致對公眾環境權的傷害。在農業轉基因技術應用推廣中還應該制定相關應急預案,以便在農業轉基因技術環境風險時及時采取補救措施,從而把其對公眾環境權的傷害降低到最小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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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遲鳳玲)
The Harm of Application of Agricultural GM Technology to Public Environmental Rights
Lu Qunfeng,Xiao Xianjing
(Graduate University of the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Beijing 100049,China)
The application of agricultural GM technologyproduces possibilityand potentialharm topublicenvironmental rights.However if the harm becomes actual,it will be serious.In addition,the subject whose environmental rights are harmed by agricultural GM technology is broad and intergenerational;the content of the harm caused by agricultural GM technology to public environmental rights is uncertain;and the harm is long-time.So it is important to take measures to assert public environmental rights in the application of agricultural GM technology.
Agricultural GM technology;Environmental risks;Environmental rights
Q789;X21
A
2012-01-15
陸群峰 (1981-),男,浙江嘉興人,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人文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科學技術與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