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紅霞
兇器未顯露在外的搶奪行為如何定性
文◎李紅霞*
本文案例啟示:《刑法》第二百六十七條第二款規定的攜帶兇器搶奪中的“兇器”,是指在性質上或者用法上足以殺傷他人的器具,包括性質上的兇器與用法上的兇器。從該條法條性質及文義規定看,攜帶兇器搶奪并不要求行為人顯示兇器,更不要求行為人向被害人顯示自己攜帶了兇器。
[基本案情]2010年4月至6月間,趙某某、鮑某某分別在河北省文安縣和天津市靜海縣多次實施搶奪行為,每次搶奪均由鮑某某駕駛摩托車載趙某某尋找作案目標,當發現目標時,鮑某某即停下摩托車,趙某某下車將被害人隨身佩戴的金首飾搶走。經訊問,趙某某對多次搶奪耳環、項鏈的事實無異議,并承認曾攜帶折疊刀進行搶奪(民警從趙某某身上搜出折疊刀)。鮑某某對搶奪的事實亦無異議,但辯解只是看到趙某某攜刀搶奪,自己搶奪時未攜刀,不構成搶劫罪。
本案對于“攜帶折疊刀搶奪”的行為定性存在兩種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趙某某、鮑某某均不構成搶劫罪。趙某某在搶奪時器具藏而不露,被害人也未感知其存在,此時攜帶的器具對搶奪行為沒有起到任何實質性作用,不應成立轉化型搶劫。趙某某、鮑某某均應以搶奪罪一罪定罪處罰。
第二種意見認為,趙某某、鮑某某均構成搶劫罪。理由是雖然在搶奪過程中,趙某某并未使用兇器,也沒有向被害人顯示或暗示自己攜帶了兇器,但我國《刑法》第二百六十七條第二款[1]之規定并未要求行為人向被害人顯示或者暗示攜帶兇器。趙某某攜帶兇器搶奪的行為已轉化為搶劫罪。鮑某某作為趙某某的同伙,明知趙某某攜帶兇器搶奪,主觀上具有共同故意,同樣構成搶劫罪。
“攜帶兇器進行搶奪”是現行刑法在“侵犯財產罪”章中增加的規定,這一規定擴大了79刑法關于搶奪罪轉化為搶劫罪的范圍,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97刑法向客觀主義刑法立場邁進的趨向。2005年6月8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搶劫、搶奪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對于"攜帶兇器搶奪"的認定進行了如下解釋:"攜帶兇器搶奪",是指行為人隨身攜帶槍支、爆炸物、管制刀具等國家禁止個人攜帶的器械進行搶奪或者為了實施犯罪而攜帶其他器械進行搶奪的行為。但總體來講,刑法和相關司法解釋的規定還是過于簡單和籠統,不僅理論上不易理解和掌握,實踐中也不便操作。
(一)如何認定“兇器”
所謂兇器,是指在性質上或者用法上足以殺傷他人的器具。兇器與犯罪工具不是等同概念,故僅具有毀壞物品的特性而不具有殺傷他人機能的器具,不屬于兇器。兇器分為性質上的兇器與用法上的兇器。性質上的兇器,是指槍支、彈藥、爆炸物、管制刀具等本身用于殺傷他人的器械。這些兇器具有殺傷力,甚至是專為殺、傷人而制造,國家禁止個人攜帶。性質上的兇器無疑屬于刑法第二百六十七條第二款規定的兇器。用法上的兇器,是指從使用的方法看,可能用于殺傷他人的器具。這些器具通常用于日常生活或生產,不是用于侵害人身,但行為人卻將其用于搶奪等犯罪活動。[2]
當然,并不是所有的物品都能轉化為兇器。一件普通物品要想轉化成兇器,不僅僅強調該物品可以用于行兇,更重要的是行為人主觀上有用其行兇的動機。證明前一點并不困難,但要證明行為人有用其行兇的主觀目的,就必須將口供和證據結合起來證明,如果犯罪嫌疑人供述攜帶相關物品是想作為兇器使用,并有當場查獲的物證或其他證人證言相佐證,就可以認定其攜帶的物品為兇器;如果當場沒有查獲兇器,犯罪嫌疑人又沒有供述,但有其他證人證實,也應予以認定。如果案發時當場查獲犯罪嫌疑人攜帶了可用于行兇的物品,但其否認攜帶的是兇器,那么犯罪嫌疑人只要能對隨身攜帶物品的原因、目的和用途作出合理解釋,根據罪刑法定原則的要求,疑罪從無,應謹慎操作,以免客觀歸罪。[3]
(二)“攜帶”的含義和認定
“攜帶”大致可以分為三種情況:一是顯示型攜帶。即行為人為進行違法犯罪活動,不僅攜帶具有殺傷性的器具,而且在搶奪財物時暴露或者暗示其攜帶該武器,并能為被害人所感知。在這種情況下,對被害人造成一定的心理、精神強制,符合搶劫罪的客體特征,毫無疑問應定搶劫罪。當然,我們并不排除在事實上對某些被害人而言并未受到精神強制或感到恐懼,對此我們不予考慮也無法顧及,因為法律是普遍性的規定,法律調整社會關系時只考慮一般情況。2005年6月8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搶劫、搶奪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對此也作出明確規定:行為人將隨身攜帶兇器有意加以顯示、能為被害人察覺到的,直接適用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條的規定定罪處罰。也就是說此種情況并不存在轉化的問題,而是該行為完全符合搶劫罪的構成要件,應直接適用搶劫罪的規定定罪處罰。
二是使用型攜帶。我國《刑法》第二百六十九條明確規定:犯盜竊、詐騙、搶奪罪,為窩藏贓物、抗拒抓捕或者毀滅罪證而當場使用暴力或者以暴力相威脅的,依照本法第二百六十三條的規定定罪處罰,即以搶劫罪定罪處罰。根據此條之規定,行為人攜帶兇器搶奪,在逃跑過程中為窩藏贓物、抗拒抓捕或者毀滅罪證而當場使用攜帶的兇器實施暴力或者以用該兇器隨時實施暴力相威脅,應認定為搶劫罪。對此,因我國《刑法》和《意見》中已作出明確規定,學界和實務界均無異議。
三是隱藏型攜帶。對于隱藏型攜帶能否構成搶劫罪理論上一直存在爭議。不同的學者基于“立法意圖”、“立法目的”等進行了不同的解釋。如有學者認為:“攜帶兇器”是指在實施搶奪行為時隨身攜帶槍支、爆炸物,管制刀具等國家禁止個人攜帶的兇器,并顯露在外的行為。[4]如果行為人在搶奪時藏而不露,被害人也未感知其存在的,則不應以搶劫罪論處。也有學者認為:“攜帶兇器搶奪”并不要求行為人顯示兇器(將兇器暴露在身體外部),也不要求行為人向被害人暗示自己攜帶兇器。[5]
本文認為,《刑法》第二百六十七條第二款的規定并不要求行為人顯示兇器,更不要求行為人向被害人顯示自己攜帶了兇器。首先,從《刑法》第二百六十七條第二款規定來看其應當是一種法律擬制,而非注意規定。即如果沒有刑法第二百六十七條第二款的規定,實踐中的“攜帶兇器搶奪”行為應當以搶奪罪論處。如果行為人“攜帶兇器搶奪”的行為本身就符合搶劫罪的構成要件,則不屬于攜帶兇器“搶奪”,而是攜帶兇器“搶劫”了。所以,上述第一種情形顯示型攜帶和第二種情形使用型攜帶完全符合搶劫罪的構成要件,已經構成搶劫罪,并不是我國《刑法》第二百六十七條第二款所規定之情形。其次,從搶奪罪的定義分析,搶奪行為多表現為“乘人不備”而奪取財物,既然是“乘人不備”,就沒有顯示或暗示兇器的現象,當然更不要求行為人使用攜帶的兇器。另外,從漢語的用語上看“攜帶”一詞本身也不具有“顯示”或“暗示”的含義,司法者也不可能從《刑法》第二百六十七條第二款的規定中理解出“顯示”或“暗示”的含義。
本案中,趙某某攜帶折疊刀的目的就是為了實施犯罪行為,將該折疊刀認定為兇器沒有任何疑義。同時不僅有折疊刀這一物證,而且還有趙某某本人和其同案犯鮑某某的供述對該事實予以佐證,所以趙某某攜帶折疊刀實施的搶奪行為應當認定為攜帶兇器搶奪。雖然趙某某與鮑某某均供述稱搶奪時并未實際使用該兇器,亦未向被害人顯示或暗示其攜帶了兇器,但通過上述分析可知,我國《刑法》第二百六十七條第二款之規定并不要求行為人顯示或暗示其攜帶了兇器,行為人為實施犯罪而攜帶器械進行搶奪的就構成轉化型搶劫罪。本案證據能夠證實搶奪時趙某某攜帶了兇器,且鮑某某對于趙某某攜帶兇器搶奪的行為是明知的,二人均認識到趙某某系攜帶兇器搶奪和可能發生的危害后果,主觀上具有共同故意,客觀上二人的行為均指向同一犯罪,互相聯系,互相配合,形成統一的犯罪整體。根據主客觀相統一的原則,趙某某、鮑某某均構成搶劫罪。
注釋:
[1]攜帶兇器進行搶奪的,依照本法第二百六十三條的規定定罪(搶劫罪)處罰。
[2]張明楷:《刑法學》(第三版),法律出版社 2007年版,第719頁。
[3]姜翠玉:《淺談“攜帶兇器搶奪”認定中應注意的幾個問題》,載《山東法學》1999年第4期。
[4]周道鸞、張軍:《刑法罪名精釋》,人民法院出版社2007年版,第520頁。
[5]同[2],第 720 頁。
*天津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30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