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書建 (浙江省寧波市江北區人民法院 浙江寧波 315020)
干紅光 (浙江省寧波市鄞州區人民檢察院 浙江寧波 315040) ■文
略論死刑復核程序檢察監督的構造
黃書建 (浙江省寧波市江北區人民法院 浙江寧波 315020)
干紅光 (浙江省寧波市鄞州區人民檢察院 浙江寧波 315040) ■文
Tentative Discussion on Procuratorial Supervision of the Review Procedure of Death Penalty
死刑復核程序,是指依法享有死刑核準權的人民法院,對于下級人民法院判處死刑的案件進行審核,確認下級法院對被告人死刑的判決、裁定是否正確,是否應發生法律效力的特別審判程序。死刑復核程序作為我國獨具特色的司法制度,有著悠久的歷史。在新中國建立之前,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這一制度就已經出現,它體現了國家慎用死刑的思想,對于正確適用死刑,一定程度上限制死刑的適用,無疑具有積極的意義。
不過,當前我國死刑復核程序的相關法律條文粗疏,死刑復核程序在立法上很不完善,盡管最高人民法院有關司法解釋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這一程序的不足,但仍存在諸多問題,例如,我國長期以來實行的死刑核準權的下放制度,造成部分案件的二審與死刑復核程序合二為一,混淆了死刑復核程序這種特殊程序與二審程序的區別;此外,我國《刑事訴訟法》一直未對死刑復核程序的監督進行具體規定,導致死刑復核程序監督很難落到實處。死刑復核程序監督立法的滯后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死刑的糾錯功能,削弱了其應有的死刑屏障效用。最高人民法院也已經意識到了這些,因此最近連續出臺了有關死刑復核程序的規定,例如規定以后所有死刑復核程序的前審程序——二審都必須開庭審理;高級人民法院不再行使死刑復核權,由最高人民法院統一行使;死刑復核程序應盡可能開庭審理;檢察機關作為法律監督機關應介入死刑復核程序。但是,這些規定都比較宏觀,缺少實踐平臺,因此死刑復核程序還存在不少問題,而檢察機關如何有效監督死刑復核程序就是其中之一。有鑒于此,文章根據死刑復核程序所要歷經的幾個階段,就死刑復核程序檢察監督的構造談點粗淺的看法,以期有所裨益。
《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6條第1款明確規定:“人人有固有的生命權,這個權利應受法律保護,不得任意剝奪任何人的生命。①趙永琛:《國際刑法約章選編》,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44頁。”可見,樹立生命權的特殊保護觀念應該成為一個人的基本價值理念,所以無論采取什么樣的方式方法來保護生命權都不應該稱之為過分。因此我們主張,檢察機關介入死刑復核程序并不能僅限于死刑復核程序啟動以后,在死刑復核程序啟動之前,檢察機關就應該介入到死刑復核程序當中去,以確保檢察機關對死刑復核程序發揮最大限度的監督作用,最大可能地提升死刑復核程序的死刑救濟功用。
而在死刑復核程序啟動前,檢察機關的提前介入可以表現為:1、對疑難復雜的一審、二審死刑判決進行監督。目前,檢察機關對死刑的審判監督主要體現在對一審程序、二審程序的監督上。我國《刑事訴訟法》第180條規定:“地方各級人民檢察院認為本級人民法院第一審的判決、裁定確有錯誤的時候,應當向上一級人民法院提出抗訴。”《刑事訴訟法》第203條規定: “當事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對已經發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可以向人民法院或者人民檢察院提出申訴。”司法實踐中,人民檢察院提出抗訴、支持申訴的理由大致有以下幾個方面:(1)原裁判認定事實有錯誤;(2)原裁判定案證據不確實、不充分; (3)原裁判適用法律有錯誤;(4)審判中嚴重違反法定程序或有徇私舞弊枉法裁判的行為。通過監督,可以盡量降低一審、二審死刑程序中的誤判率,限制死刑復核程序的啟動,減少不必要的訴累,為死刑復核程序的展開奠定一個良好的基礎。2、對死刑復核程序的啟動權進行監督。死刑復核程序與普通一審、二審、再審程序的一個重要區別在于:死刑復核程序毋需當事人或檢察機關請求,直接由作出死刑生效判決的法院主動報核引起,法學界稱這種啟動程序為強制啟動。根據刑事訴訟法第200條的規定,有死刑審判權,但沒有最后決定權的人民法院負有及時、主動報請復核的義務。這種由下一級人民法院啟動死刑復核程序、上一級人民法院運行死刑復核程序的模式,意味著死刑復核啟動權完全由法院系統掌控。因此,我國現階段的死刑復核程序是上下級法院的一種材料報送過程,而這一過程幾乎是秘密的,檢察機關無從知曉,也無法介入。對此,有學者認為:“死刑復核程序由于強制啟動而在一定程序上失去了訴訟的性質,在主動性作用機制下,司法權可能會喪失中立性及司法權運作過程中的冷靜與自律,易懷有偏見,其裁決結論也難以獲得普遍的認同,司法權存在于公眾之中的形象也會失去。②張永江、舒洪水:《中國死刑復核程序的檢討與改進》,載《河北法學》2005年第一期,第101頁。”筆者深以為然,如果死刑復核程序的啟動缺少檢察監督,那么這一程序的公正性必然會遭到質疑。而且,由法院主動報核也違背了司法的被動性原則。因為“司法權的第三個特征,是只有在請求它的時候,或用法律的術語來說,只有在它審理案件的時候,它才采取行動。③[法]托克維爾:《論美國的民主》(上卷),董果良譯,商務印書館1988年第1版,第110頁。”為了增加死刑判決的公開化、透明化,實現懲罰犯罪與保障人權的訴訟目的,我們應該嘗試改進現行的死刑復核程序的啟動方式,加強檢察機關對死刑復核程序啟動方式的監督,例如,我們可以嘗試由檢察機關引導死刑復核程序啟動的運行模式,即在死刑判決上訴、抗訴期滿后,作出死刑判決的法院并不必然的向上一級法院報送,而是將案卷退回檢察機關,由檢察機關內設的專門機關進行報送,從而啟動死刑復核程序。
死刑復核程序啟動后的檢察監督,是指具有死刑復核監督權的人民檢察院對死刑復核程序開始后到這一程序結束前的監督,是通常意義上的死刑復核程序監督。死刑復核程序啟動前的檢察監督主要是為死刑復核程序順利、高效的運行作好充分的準備,把真正疑難的、爭議性比較大的死刑案件凸顯出來,但是死刑復核程序監督的關鍵還是死刑復核程序啟動后的監督,因為死刑復核程序是死刑救濟的最后一道程序,是錯誤的死刑判決能否被發現并糾正過來的最后一道屏障。
目前,我國刑事訴訟法對死刑復核程序的法律規定比較少,僅有三條相關法律規定,而且涉及面也很狹窄,只是規定了死刑復核的組織,對于死刑復核的內容、方式、監督等并未作出規定。同時,由于立法上的欠缺,死刑復核的重要性也未能在司法實踐中體現出來,例如死刑復核的庭審方式一律采取不開庭審理,這與死刑復核程序的重要性極不相稱。造成這種現象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死刑復核程序缺少檢察監督,沒有檢察監督,人民法院對死刑復核程序的重視程度甚至不如一審、二審程序。因此筆者認為,當務之急是要加強死刑復核程序的檢察監督。這就要求:1、堅持以開庭審理方式為主的死刑復核程序,加強對死刑復核庭審的檢察監督。刑事訴訟法第202條規定:“最高人民法院復核死刑案件,高級人民法院復核死刑緩期執行的案件,應當由審判員三人組成合議庭進行。”但對于死刑復核程序是否開庭沒有作出規定,實踐中主要是采取閱卷和提審被告人的審理方式進行審理,也就是不采取開庭的審理方式。這意味著死刑復核的特點是程序的單方控制性,即死刑復核的全過程由人民法院全程控制,人民法院主導全部程序的運行。而檢察機關只能被動地等待裁決的結果,無法對死刑復核的整個活動實施有效的制約和牽制。然而“對死刑案件來說,煩瑣的程序是必要的,簡化程序是危險的。④樊崇義:《刑事訴訟法學研究綜述與評價》,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533頁。”不開庭審理雖然可以提高訴訟效率,節約訴訟成本,但同時也減少了訴訟性,致使部分訴訟職能的作用不能發揮,并且不開庭審理限制了檢察機關實施監督的可能性,增加了誤殺的幾率。因此,我們應堅持以開庭審理方式為主的死刑復核程序,讓檢察機關以法律監督者的身份參與到死刑復核程序中來,加強對死刑復核程序的法律監督,一般來說,最高人民檢察院應當派員出席死刑復核法庭,就案件事實和法律適用闡明公訴主張,參加法庭調查與法庭辯論活動。2、積極參與不開庭審理的死刑復核程序,加強對死刑復核書面審案件的檢察監督。死刑復核案件書面審一直為刑事法學界所詬病,張智輝教授指出:“最高人民復員復核死刑時不提審被告人,聽取被告人的意見;被告人的辯護律師與檢察機關也難與參與到死刑復核程序中去,這是一種行政化的死刑復核模式,不是審判程序。”但是考慮到我國死刑案件大量存在的實際情況以及一部分死刑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因此當前部分死刑案件復核程序實行書面審理有存在的必要。然而,我們需要改變過去最高人民法院完全控制死刑復核程序書面審理的傳統,加大檢察機關的監督力度,切實保障這一程序少出錯、不出錯。具體來說,最高人民檢察院對于確實不需要開庭的死刑復核案件,應當進行審查,提出建議,并且對這類案件發表書面意見,表明自己的主張。
死刑復核程序的基本價值內容——公正與效率辨證關系中,死刑案件應更加關注訴訟結果的公正性,有時為了實現實體公正甚至可以犧牲效率價值,這是由生命的不可回復性決定的。因此對于死刑復核程序的檢察監督,不能結束于死刑復核結論的得出,還應該延伸到死刑復核程序結束后的監督,以避免這一階段出現影響死刑案件因素的出現,卻不能及時修正死刑判決;或者出現有違死刑復核結論精神的行為。筆者認為,死刑復核程序結束后的檢察監督可以體現在:1、死刑復核案件的執行監督。首先,檢察機關對死刑的簽發持審慎的態度。死刑案件經過最高人民法院復核后,認為原判決認定事實和適用法律正確,量刑適當,核準死刑的,不能立即簽發死刑,應由核準死刑的人民法院將核準死刑的法律文書及時送達同級人民檢察院,人民檢察院及時進行審查并在規定的期間通知人民法院是否要求復議,然后人民法院才能決定簽發死刑執行命令;其次,加強對死刑案件的臨場監督,聽取被告人的最后陳述。面對死亡,被告人的心理斗爭激烈,許多平時不愿意說、不敢說的事情,這時候都會說出來,而且所說的事情具有很強的真實性,因此我們應該認真對待。《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第416條也規定:“臨場監督執行死刑的檢察人員應當依法監督執行死刑的場所、方法和執行死刑的活動是否合法。在執行死刑前,發現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建議人民法院停止執行:(1)被執行人并非應當執行死刑的罪犯的;(2)罪犯犯罪時不滿18周歲的;(3)判決可能有錯誤的; (4)在執行前檢舉揭發重大犯罪事實或者有其他重大立功表現,可能需要改判的;(5)罪犯正在懷孕的。”但事實上,由于停止執行的情形會導致依法改判或者重新簽發執行死刑的命令,有損法院裁判的權威性,因此不少臨場監督限于程序,此外,影響死刑停止執行的情形遠不是上述五條規定所能包容的,這都要求我們切實改進死刑臨場執行的檢察監督。2、死刑復核后發回重審死刑的案件監督。對于原判決認定事實不清,或者證據不足,發回原審人民法院重審的死刑案件,人民檢察院應該繼續發揮檢察監督的作用,防止疑罪從輕案件的出現,切實保障被告人的合法權利。筆者認為,當前對發回重審的死刑案件的檢察監督,比較可行的辦法是:人民法院重審后的判決,應當在規定的期間內將判決的結果和判決的依據報送監督的檢察機關。
有學者認為:“死刑復核程序,實質是一種特殊審判監督程序,因此沒有必要再引入其他機關對此進行監督。⑤田錦云:《試論檢察機關對死刑復核程序的監督問題》,載《檢察實踐》2001年第2期,第37頁。”筆者認為,這種觀點有失偏頗。雖然我國法律規定了兩審終審制度,但不能據此認為死刑復核只是對判處死刑而被告人不上訴的一審、二審程序以復核形式進行的監督,是一種特殊的審判監督。實際上,死刑復核程序和其他的一審、二審程序一樣,也是一種審判程序,只是由于死刑案件的特殊性,國家增設了一道程序以示對死刑案件的嚴肅認真,即對死刑類案件一律實行三審終審制⑥當然,現行的死刑復核程序與筆者所堅持的死刑三審程序還存在一定的距離,要實現完全意義的死刑三審程序,首先必須對現行的死刑復核程序進行較大規模的修正。對此,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的教授陳衛東在其《死刑案件實行三審終審制改造的構想》一文中作過專門的論述,我們就不贅述了。。當然,正如二審程序與一審程序有區別一樣,三審程序與一審、二審程序也有區別,例如這一程序的啟動、合議庭的組成等方面都具有自己的特殊性,但我們不能因此就認定這一程序是審判監督程序。而作為一種審判程序,尤其是作為決定死刑與否的重要審判程序,沒有檢察機關的監督是難以想象的。因為在公權力制度體系中,法運作的正義需要以監督為屏障,而監督的必要性在于權力需要他律的定理,不受監督的權力必然發生異變。
(見習編輯 遲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