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戲曲文化遺產保護與民族文化傳承發展的幾點思考

張大新

關于戲曲文化遺產保護與民族文化傳承發展的幾點思考

張大新

當下，民族戲曲的生存傳播面臨著嚴峻的挑戰。站在維護中華民族精神家園的高度，將戲曲遺產保護納入傳承發展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建構當代中國核心價值體系的系統工程中，強調民族戲曲啟智益民、規風正俗的教育功能，發揮各級政府的主導作用，建立穩固的組織機構，在固本守正的前提下實現靜態保護向活態傳承的跨越，建構融非遺保護、戲曲創作與人才培養于一體的系統工程，是推動戲曲文化繁榮發展的必由之路。

民族戲曲;啟智益民;固本守正;傳承發展

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強調把文化建設放在黨和國家全局工作重要的戰略地位，要求全黨全國人民充分認識文化改革發展的重要性和緊迫性，采取積極有效的措施，全面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進社會主義文化事業的大發展大繁榮，以應對世界多極化、經濟全球化背景下各種思想文化的交融與交鋒，維護國家文化安全，增強國家文化軟實力，維護和強固中華民族共同的精神家園，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通過第十二屆河南省戲劇大賽和第二屆中國豫劇節、第二屆曲劇節的舉辦，筆者領悟出將非遺保護理念有機地融入戲劇大賽全過程，既是搶救和保護民族戲曲遺產的重要舉措，也是傳承民族戲曲經典有效的運行模式。結合多年從事戲曲教學和對河南地方戲調研考察的經歷，筆者對在非物質文化遺產背景下戲劇文化事業的現狀和未來發展深入思考，不揣淺陋，提出來與同行交流研討。

一、充分認識民族戲曲啟智益民、規風正俗的巨大感召作用，從強國固本、重建公序良俗的戰略高度，形成全社會的共識，并將保護戲曲遺產這項基本國策作為各級政府決策的依據

眾所周知，無論是對傳統文化的詮釋、積淀和傳播，還是對中華民族整體性道德與審美觀念的形成乃至文化心理結構的培植，具有雅俗共賞、老少皆宜審美品格的戲劇，是其他任何知識形態和文藝樣式難以取代的。論及戲劇的功能，從古到今大抵不外乎娛樂、祭祀、認知、審美和教育數端，其中娛樂功能是第一位的，是認知和審美的前提，而教育功能則以認知和審美為基礎，又反過來影響和提升審美認知功能。就當下我國戲劇生態的現狀而言，娛樂功能因傳媒信息業的發達和消費需求的膨脹而急劇擴張，沖擊、淡化以至覆蓋戲劇應有的認知和教育功能，所謂審美功能也不過是大量“娛樂快餐”帶給人的感官刺激和生理心理欲望的畸形滿足，總體上呈現出非理性和放任性的無序狀態。

早在20世紀的曙光來臨之際，因戊戌變法失敗而遠渡扶桑的梁啟超，就接受法國大革命和日本明治維新的影響，認識到戲劇所具有的無可替代的輔翼政治、規正風俗、啟迪民智、提升道德與人格的教化作用，從“改良群治”、易俗“新民”亦即民族復興的高度倡導戲劇改良，以從“文化根本”上提高國民變革圖強之“覺悟”。①這一重要理念經過陳獨秀、蔡元培等新文化運動的前驅者發揮闡揚，李叔同、柳亞子等探索實踐，汪笑儂、王鐘聲等身體力行之后，逐漸在思想文化界形成以戲劇革命為前導喚醒民族意識、推動社會進步的共識，并進一步具體化為倡導新劇、改良舊劇、啟智新民、起衰救弊的實踐活動。在晚清戲劇改良家眼里，傳播久遠、受眾最廣的民族戲劇，既是啟民益智的“教育工具”，又是播植“自由種子”的“良好手段”②，其影響社會之效力，遠非包括小說在內的其他藝術樣式可比。基于變革社會之熱情，他們對當時戲曲中充斥的傷風敗俗、乖戾荒誕的庸俗成分疾之若仇，主張用懲惡揚善、激濁揚清的淑世精神和英雄品格改造舊戲，倡導編演激勵愛國熱情、有益風化的劇目，呼吁借鑒西方戲劇的寫實手法創作“暗對時事，開通風氣的新戲”③，以達到警世勸俗、引導輿論、變革社會的目的。

盡管包括戲劇教育在內的國學教育在國民教育體系中長期處于邊緣地位，但前文所述近代戲劇改良家以戲劇啟蒙益智的主張不僅鼓蕩起戲劇改革的風潮，而且也被一些社會活動家和教育家運用到平民教育的實踐過程中。如在辛亥革命次年建立的陜西易俗社就是我國第一個集戲曲教育和演出為一體的新型社團。該社以“輔助社會教育，啟迪民智，移風易俗”為宗旨，開設“文史進修班”，將文化教育、戲曲訓練、演出實踐結合起來，既培養了大批戲曲人才，創作和演出了許多優秀劇目，也有效地發揮了戲曲啟智易俗的教育功能。20世紀30年代初，戲劇家熊佛西在河北定縣結合掃盲識字組織農民演劇，也取得了顯著的成效。與上述戲劇教育活動相呼應，豫劇改革家樊粹庭先生正是基于喚醒民眾、變革社會的歷史使命感，以“負責改革之任”④的胸襟和膽略，擔負起變革土梆戲的時代重任的。他早在20世紀20年代末就任河南省教育推廣部主任伊始即著手編制《民眾教育建設綱領草案》，將戲劇教育的內容、方法和步驟寫入其中，親自到民眾師范學院講授戲劇課程，并以“舍我其誰”的勇氣和魄力創辦“豫聲劇社”，接管戲班和劇場，建立“豫聲劇院”(抗戰期間更名為“獅吼劇團”)，自認編劇、導演和院長，僅抗戰前夕兩年間即編創演出了《滌恥血》、《伉儷箭》等7部洋溢著飽滿愛國熱情的大戲，極大地鼓舞了河南軍民抗敵救國的斗志，顯示了戲劇撼人心魄的教育感化作用。無論是抗敵御侮的抗日戰爭時期，還是爭取民主獨立的解放戰爭時期，民族戲劇始終是時代的風向標和民族心理的感應器，聚焦著民眾的愿望和追求，呼喚著正義和進步。惟因其普世性的大眾化品格，才能憑借經典名劇強烈的共鳴效應產生難以估量的感召力量和輿論引導作用。

令人痛惜的是，全球化背景下個體利益最大化的游戲規則，正在導致以犧牲國家民族利益為代價的對經濟利益的惡性追逐，以“三俗”為標識的泛娛樂化傾向已在解構甚至妖魔化傳統的人格觀念和道德信仰，物欲的泛濫正像肆虐的毒菌一樣侵蝕著炎黃民族健康的軀體。當此之時，重新認定和弘揚民族戲曲所凝聚的民族精神和文化品格，彰顯貫穿其中的浩然正氣、人格風范和啟民益智的教化功能，是弘揚源遠流長的傳統文化、維護中華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園的必要手段。也只有從強國固本、延續中華民族文化命脈、維護和傳承獨立自主、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的高度，以民族戲曲為便捷載體實施經典補課，提高民眾的辨別力和審美鑒賞水準，重新體認和發揚傳統戲曲的淑世精神和人文內涵，重塑中華民族自尊自強的文化心理性格，才能跳出片面追求經濟效益和虛假“政績”的迷障，站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立場上，對保護和傳承戲曲文化遺產報以高度的政治熱情，制定和實施具有前瞻性、系統性和可持續性的方略和舉措，打開民族戲曲遺產搶救、保護、保存、傳承的良性運行通道。

二、發揮各級政府的主導作用，調動社會團體和高等院校的積極性，建立穩固的組織機構，優化管理機制和認知評價體系，科學有序地部署開展戲曲遺產保護工作

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加強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明確指出:“要發揮政府的主導作用，建立協調有效的保護工作領導機制。”近期公布實施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法》更明確規定:“縣級以上人民政府應當將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保存工作納入本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規劃，并將保護、保存經費列入本級財政預算。”據筆者的見聞，河南省委、省政府十分重視非遺保護工作，早在國務院下達《關于加強文化遺產保護的通知》之初，就在文化廳專門設立非物質文化遺產處，牽頭協調各地市相關部門和高等院校，籌備成立“河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專家委員會”，各地市也相繼建立對應的管理機構，定期召開專題協調會或研討會，并以簡報的形式及時通報全省各地非遺保護進展的前沿信息。在非遺保護全面鋪開的世紀之交，河南省文化廳富有遠見地與省內高校協調合作，在研究基礎較好的河南大學、河南師范大學、信陽師范學院等省內高校建立河南省非物質文化遺研究基地和保護中心，發揮高校的人才優勢和學術優勢，支持高校研究機構與各地稀有劇種傳承人建立密切的聯系，展開具有明確針對性的田野調查和搶救性的戲曲文獻文物搜集整理，籌劃召開全局性和地域性的理論研討會，建立科學的認知評價體系，緊張有序地開展非遺普查、登錄、遴選、申報、宣傳、推介等各項工作，取得了一系列階段性的成果和經驗。

河南省是舉世公認的戲曲大省，戲劇資源豐厚，聲腔劇種繁多，豫劇更是流傳最廣、受眾最多、影響力最大的地方劇種。在豫劇近300年的發展歷程中，曾發生過三次重大的變革。20世紀30年代初葉，著名豫劇改革家樊粹庭先生把備受外省人歧視的土邦戲改造提升為具有鮮明地域特色的地方劇種，以“六大名旦”為杰出代表的一批批豫劇表演藝術家銳意開拓，鑄就了豫劇發展史上一座座耀眼的豐碑。在難以計數的豫劇經典劇目中，既有《滌恥血》、《花木蘭》、《三上轎》、《穆桂英掛帥》、《南陽關》、《秦香蓮》等長盛不衰的傳統名劇，也有搬上銀幕和熒屏的《七品芝麻官》、《程嬰救孤》、《清風亭上》、《桃花庵》等改編和重塑的現代經典，更有《朝陽溝》、《倒霉大叔的婚事》等具有全新風貌的現代舞臺瑰寶。曲劇、越調等足以與豫劇抗衡媲美的聲腔劇種，也曾相繼推出《卷席筒》、《風雪配》、《李豁子離婚》、《諸葛亮吊孝》、《收姜維》等經典名劇，涌現出申鳳梅、張新芳、海連池等享譽海內外的著名表演藝術家，近期還接連打造出《阿Q與孔乙己》、《老子》等爭輝梨園的當代精品。這足以說明經過漫長歷史風雨洗禮的中原戲劇潛藏著發掘不盡的藝術寶藏，她完全可以依靠當代戲劇人的智慧和創造性勞動不斷創造新的輝煌。近期，河南省委、省政府做出重要決策，將擔負著傳播戲曲經典、保存珍稀劇種和繁榮社會主義文化市場、滿足人民大眾文化娛樂需求雙重使命的省、市、縣三級職業劇團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主體單位，建立河南中華豫劇文化促進會，為豫劇和其他地方劇種文化遺產的保護、表演技藝的傳承、戲曲人才的培養和戲劇理論的研究創建了一個強有力的組織機構，搭建了一座具有深厚群眾基礎和廣闊發展空間的平臺。

鑒于當下各劇種演藝團體遍布全省城鄉，彼此之間缺乏必要的溝通，地域性稀有劇種力量分散、生存狀況令人擔憂，急需一個由政府牽頭、業內人士廣泛參與的組織機構，以加強協調，暢通信息，統一部署，制定具有實效性、前瞻性和可操作性的中長期規劃，把河南地方戲的保護傳承、創新發展推向科學有序的快速通道。筆者建議，由河南中華豫劇促進會和河南省戲劇家協會牽頭，籌建“河南地方戲研究會”，部署開展非物質文化遺產語境下戲曲藝術的保護傳承、振興發展工作，推進這一功在當代、惠及后世的系統工程盡快駛入良性運行軌道。愚慮所及，作為河南戲劇人和戲曲愛好者共同的精神家園，河南地方戲研究會的宗旨可以歸結為兩個方面:搶救保護戲曲文化遺產，傳承發展戲曲藝術。前者旨在保護，后者重在發展;兩者一靜一動，相得益彰。作為靜態的保護層面，將側重于歷史遺存下來的物化形態的戲曲遺產的發掘、搶救和整理;而著眼于當下和未來的動態的傳承，主要是將口傳心授的戲曲表演技藝傳承下來，并借助傳統經典劇目的重排、改編和適應時代需求的新創劇目，以活態的展演和精湛技藝的傳授，賦予河南地方戲以鮮活的生命力，使其在大眾娛樂文化主流中保持其獨特的審美價值和強勁的生命力，與時俱進，綿延后世，惠及子孫。為此，籌劃中的河南地方戲研究會應酌情設置理論和演習兩個分部，理論部主要由省、市“非遺”機構、藝術研究院、高等院校的管理干部和科研人員構成，制定周密的調研計劃和工作方案，抓緊組織人力，部署尋訪、征集、輯錄戲曲名老藝人口述履歷、傳統劇目、曲牌唱腔、戲班、劇場、服飾、樂器等文獻文物史料，分類建檔，并委派專人為各個時期有突出貢獻的戲曲名家撰寫回憶錄或傳記，編撰詳備的《河南地方劇種發展史》和《河南地方戲藝術大全》。待時機成熟時向省委、省政府申報籌建河南戲曲博物館。演習部主要由省、市各曲劇院團、各流派名家、作家、導演、音樂、器樂、舞美等專業人員組成，著眼于當下河南地方戲的生態環境、演藝團體的生存演出狀況、傳統經典劇目的整理加工、新編劇目的編排上演、戲曲流派的傳承和人才培養、戲劇文化產業的運營等貼近時代的動態層面。就當下戲曲行當發展不平衡、名角稀少、舞臺精品短缺的現狀而言，省文化廳、省戲劇家協會應當考慮與教育廳共同謀劃，在專業完備、師資力量、信息資源比較豐厚的河南大學、中原文化藝術學院等高校開設戲劇表演班，采取對口招生和在應屆高中畢業生中選拔錄取拔尖人才，聘請戲曲名家擔任專兼職業務教師，傳授戲曲演唱表演技藝，改革現行的戲劇人才培養模式，引入名師帶徒的有效機制，加速培養藝術理論與舞臺實踐并重的高層曲劇表演人才。與專業學歷教育并舉，還可以在河南大學或中原文化藝術學院舉辦短期業務培訓班和高級研修班，聘請戲曲名家收徒傳藝，以口傳心授的方式，加速培養專業素質優良的曲劇新秀。上述理論部和演習部兩者雖各有側重，但其目標一致，相互支撐，相輔相成。二者合力推進，不數年當有舉世矚目之成效。

三、固本守正，擷英茹蕙，戮力實現靜態保護向活態傳承的跨越，賦予古老的戲曲藝術以新鮮的時代感和充沛的活力，開創繁花似錦的戲劇新天地

隨著全民“非遺”保護意識的逐步增強，河南省文化主管部門將戲曲遺產保護傳承的理念融入河南省戲劇大賽和“第二屆中國豫劇節暨豫劇藝術發展論壇”之中，并輔以具體的實施方案和舉措，為河南戲劇人辯證地處理“非遺”保護和戲曲藝術傳承發展的相互關系，追蹤時代氣運和大眾娛樂的主流導向，發揮地方戲曲自身的特色和優勢，尋求傳承與創新的契合點，創造無愧于傳統和時代需求的戲曲精品，豐富人民大眾的精神文化生活，構建以公序良俗為紐帶的和諧環境，指出了明確的思維路徑，開辟了理論研究和藝術創作協調并進的廣闊空間。

在“非遺”保護語境下討論豫劇和其他地方劇種的傳承和發展，應當從源頭和發展戰略上考慮問題。就豫劇而言，要形成這樣的共識:祥符調是豫劇的母調，振興豫劇應從振興祥符調開始。對此，著名作家、戲劇評論家田中禾曾一語中的:“問題的根本還是我們對祥符調和豫劇的價值認識不夠，豫劇就是河南的文化名片，一種藝術沒有流派就無法生存。”⑤當然，振興和發展豫劇祥符調是一個龐大的系統工程，它需要發揮官方的主導作用，廣泛動員社會力量，制定切實有效的措施，激勵民眾的自覺參與意識，建立合作共贏的互動機制，經過長期堅持不懈的努力，才能取得顯著的成效。

在經濟文化全球化的背景下，恢復和傳承一個古老而滯后于時代發展節奏的地方性聲腔劇種，確實需要順應潮流，思考如何將其融入當下社會的途徑和方法。在這一點上，河南豫劇二團、許昌市豫劇團、河北邯鄲豫劇團、臺灣豫劇團等單位創造和積累了許多成功經驗。如果說河北邯鄲豫劇團能在市場經濟浪潮和媒體文化強烈沖擊之下穩健發展得力于省委、省政府的政策支持和資金的傾斜，那么河南豫劇二團和許昌豫劇團等之所以能夠占領文化市場，保持旺盛的發展態勢，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上下齊心，追蹤時代，選準方向，傾心打造精品劇目，在保持豫劇地域文化品格和唱腔板式、表演特色的前提下，引入影視藝術手法和高科技手段，加大劇作容量，加快劇情節奏，加強視聽效果，讓觀眾在領略劇作豐厚的傳統文化內涵的同時，接受應接不暇的聲光電巧妙組合所產生的感官刺激，在觀眾與演員的強烈共鳴中獲得心靈的凈化和美化。在傳承祥符調聲腔表演技藝的藝術實踐中，邯鄲豫劇團和漯河豫劇團做出了可貴的探索，由著名導演路振隆執導、桑派傳人苗文華主演的《桃花庵》成功搬上銀幕，借助現代傳媒手段把豫劇祥符調精美婉約的神髓演繹給世人，引起強烈的社會反響。著名音樂家范立方先生苦心孤詣地將祥符調的板腔曲調設計為新編古裝劇《戰洪州》的主旋律，一經復現，便贏得了戲迷們的呼嘯喝彩。該劇還將當下觀眾已完全陌生的甩帽翅、耍獠牙、抖雉翎等舞臺絕活兒精彩表演，讓人如癡如醉，鼓掌叫絕。

振興發展祥符調，需要有識之士的共同關注和通力配合。臺灣大學名譽教授、著名戲曲學者曾永義先生堅定地認為:“事在人為。再好的政策，再好的理念，沒有人真正去做都是空的。……知識分子要有知識分子的良知，要自動發起對傳統藝術的關愛，才能真正把它做好。”⑥有了這種良知或曰神圣的義務感，才能轉化為振興豫劇、傳承祥符調的意志和行動。如果我們的編劇、導演、作曲、演員和高校戲曲專業的師生能在這一點上形成共識，在觀念和行動上形成合力，把宣傳推介祥符調、發掘整理祥符調精品劇目、研究祥符調唱腔音律，借鑒利用影視技術等高科技手段，把優秀的戲曲劇目提升到與時代審美需求同步的水準，借助“梨園春”欄目將名角“拜師收徒”傳習方式發揚光大，給名角傳授聲腔和表演技藝以自由的空間，承載著中原文化精神的豫劇祥符調應該也完全可能與流行歌曲爭奪觀眾、占領文化市場。

論及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目的豫劇及其他地方劇種，在保護和傳承發展的相互關系中，應當明確保護在先、傳承在后的邏輯關系，但二者又必須是辯證地統一、相互依存、有機互動、和諧發展的。這就是我們要強調的“固本守正”、以經典劇目重塑帶動劇種保護的基本方略。所謂“固本”，就是維護豫劇鮮明的地域風格和劇種特色;“守正”之要，端在弘揚貫穿在豫劇300年發展歷程中的浩然正氣、人格精神和道德風范。著名戲曲史家馬紫晨先生一再大聲疾呼，“守住”地方劇種的獨特個性，使其沿著通俗化、平民化、大眾化的原生態道路傳承發展，永葆其泥土般的親和力和潑辣率真的藝術特色。著名音樂理論家方可杰先生多次強調保護劇種風格，提倡在維護其自身傳統的前提下，考慮現代觀眾的審美需求。著名劇作家李學庭先生在《改編〈清風亭上〉的一些思考》一文中明確提出改編傳統劇目務必做到“移步不變形”，對經典劇目“要懷敬畏之心”。論及對經典劇目的繼承和創新，著名導演羅云先生和著名青年劇作家陳涌泉先生均有高屋建瓴的見解。羅先生在新版曲劇《紅娘》的導演闡釋中由衷地談到:“如何處理好傳統與創新，繼承與發展，古典與現代的藝術關系，清醒而明智的為戲曲注入時代精神，將是我們不斷探討、研究，反復實踐，反復認識的重要課題。”陳先生在論及新編曲劇《阿Q與孔乙己》處理“忠實原著”與“創新探索”相互關系時，表達了富有膽識的創作主張:“如果把只有對原著亦步亦趨的改編才叫忠實于原著，而不知‘忠實原著’的實質何在;甚而在名著面前，失卻了評判的勇氣，把魯迅先生自己都認為‘不必有的滑稽’也視為‘原著精神’，這樣的忠于原著，我不敢茍同。”他明確地堅持其創作過程中“根據從文學到戲曲體裁轉換所需要作的人物關系調整、人物塑造方法調整”的思路和做法，是明智之舉，認為其劇作“將阿Q、孔乙己兩個人物集中地加以對比觀照，卻是我創新的探索”。上述見解，或從全局立場出發，或正面表達創作理念，或闡述導演意圖，均具有切實的指導意義，應當引起“非遺”決策者和組織者的高度重視。筆者以為，包括豫劇在內的戲曲文化遺產的保護和傳承，應當在固本守正、創新發展的原則立場上，辯證地處理靜態保護和活態傳承的相互關系，謀求古老的曲劇藝術在當前多元并存、標新立異的時代背景下堅守本體，彰顯特色，博采約取，鍛煉熔鑄，以鮮活的個性，在高科技與媒體信息的激蕩下，開拓出一條自立自強、獨具機杼的持續發展之路。

四、暢通信息渠道，更新技術手段，與傳媒信息業、文化主管部門和高等院校聯袂合作，打通戲曲遺產保存和活態傳承的便捷通道，建構融非遺保護、戲曲創作與人才培養于一體的系統工程，推動戲曲文

2011年6月1日頒布實施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法》對新聞媒體、學校、科研機構和文藝團體在“非遺”保護工作中的責任和義務做出了明確規定，要求新聞媒體“開展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的宣傳，普及非物質文化遺產知識”、各級“學校應當按照國務院教育主管部門的規定，開展相關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教育”，鼓勵“圖書館、文化館、博物館、科技館等公共文化機構和非物質文化遺產學術研究機構、保護機構以及利用財政性資金舉辦的文藝表演團體、演出場所經營單位等，應當根據各自業務范圍，開展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整理、研究、學術交流和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的宣傳、展示”。上述具有法律嚴肅性的規定和要求，為我們用好政策，調動優質資源，協調各相關部門和單位的相互關系，發揮各有關機構的積極主動性，強化和提升戲曲文化遺產保護、傳承的工作機制，提供了強有力的政策依據和精神動力。

河南電視臺的金牌欄目《梨園春》在傳播以豫劇為主的河南地方戲經典劇目唱腔、普及戲劇知識、培養戲劇新人等方面做出了舉世矚目的貢獻。為了貫徹落實非遺保護的國策，需要《梨園春》欄目編導者進一步更新觀念，著眼于對各劇種流派尤其是新人新作的推介和扶植，加大對地方特色劇種的支持力度，促進各類聲腔劇種協調發展，開創河南戲劇舞臺姹紫嫣紅的繁盛局面。為此，筆者提出一些參考意見:第一，繼續深化以豫劇為主打，以曲劇、越調和其他稀有劇種為輔翼的競賽機制，讓更多劇種和聲腔流派的傳承人及其代表劇目登上舞臺，展示其獨具一格的魅力和風采。第二，提高豫劇之外的其他劇種重排劇目和新編劇目的競賽權重，及時將獲得各類戲劇大獎的經典劇目和原創劇目引入比賽程序，并有意識地向曲劇、越調及懷梆、宛梆等地方小劇種劇目傾斜。第三，在競賽方式上，引導和鼓勵各劇種傳承人或流派代表人物以行當小組合方式，演出折子戲或精彩片段，顯示其“四功五法”即整體舞臺呈現的能力和水平，藉以激勵各劇種聲腔流派在競爭和相互借鑒中取長補短，頡頏發展。第四，在個人才藝展示環節，限定在戲曲舞臺表演技藝范圍內展現參賽者對傳統聲腔、表演技巧、器樂演奏，甚至幾近消亡的舞臺“絕活兒”的傳習水平，盡快將非戲曲技藝的內容和形式淡出比賽程序。

處在非遺保護前沿陣地的新聞出版部門，負有傳播民族戲曲文化的神圣使命。近年來，河南省出版集團及其所屬圖書、音像出版社等搶抓機遇，通過多種渠道全方位地配合支持河南地方戲非遺保護，推出了諸如《中國豫劇》、《中國曲劇》、《豫劇藝術通論》等專著及大量戲劇名家唱腔專輯。目前，河南省藝術研究院已著手建立信息完備的《河南戲劇信息數據庫》，河南大學河南地方戲研究所已與河南省出版集團簽訂協議，籌劃將其主持完成的教育部重大規劃課題《河南地方戲研究叢書》、《近現代社會轉型與河南戲劇的變革》等以大型叢書的形式出版發行，藉此建立非遺保護的長效運行機制，推動河南戲曲非遺保護的健康發展。

日前頒布的《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提出“培養造就高層次領軍人物和高素質文化人才隊伍”的戰略目標，“鼓勵和扶持高等學校和中等職業學校優化專業結構，與文化企事業單位共建培養基地”。針對上述要求，各級政府在發揮非遺保護工作進程中的主導作用的同時，應當發掘和調動各級學校傳播優秀文化、培養合格人才、服務社會的功能和潛力，自覺承擔其戲曲教育和經典傳播的時代使命，這是非遺保護不斷深化和提升檔次的重要途徑。鑒于我國人民整體文化水平的提高和高等教育正由精英教育轉向公眾教育，包括戲劇教育在內的國學教育的職責應該主要由高等學校來承擔，其中的綜合大學、師范院校和專門性的戲劇學院、藝術學院，應當成為構筑和實施素質教育系統工程的主體和高層人才培養基地。由此輻射和帶動中小學、幼兒園的藝術教育，形成一個全社會參與、上下互動、有機組合的良性運行機制，將素質教育認知系統確立為重塑中華民族人格風范與價值取向的知識與信仰寶庫。

與培養造就高層文化人才的目標相適應，中央《決定》要求“發揮國民教育在文化傳承創新中的基礎性作用，增加優秀傳統文化課程內容，加強優秀傳統文化教學研究基地建設”。筆者據此認為，作為國民教育重要一翼的戲劇教育，應當從高等教育和基礎教育兩個層面同時推進，而前者應居于主導和支配地位。在高等教育和學術研究層面上，應當從戲劇專業課程設置和人才培養模式的調整入手，建構理論學習與戲劇實踐、傳統戲劇與現代戲劇、課堂教學與觀摩演出等有機結合的動態教學體制，將行之有效的經典名劇進校園及相關的研討活動經常化、規范化，以提高戲劇專業學生的綜合素質和藝術品位。與之相應，高等院校應當鼓勵在校學生組織校園劇社，聘請戲劇史專家、戲劇名家擔任主講教師和業務指導，定期舉辦短劇大賽和戲劇演唱會，在活躍校園文化生活的同時，培養學生對民族戲曲的興趣和愛好，樹立高雅健康的娛樂審美觀。適應社會對戲曲專業人才的需求，在學術積累豐厚的河南大學等高校建立本—碩—博層層遞進、立體互動的高層人才培養體系，努力提升戲曲專業的學術檔次和社會認知度。對于基礎教育和各級文化教育部門而言，主要是配合高校在義務教育階段和應試教育階段實施戲曲啟蒙，倡導經典名劇進校園活動，不定期地邀請當地戲劇名角或名老藝人到學校傳藝輔導，培養學生對地方劇種的興趣和愛好，藉以培養青少年學生高尚的人格品質和高雅的藝術趣味。

作為傳統文化重要組成部分的民族戲曲，必須擔負起弘揚中華民族主流價值觀、道德觀和重塑中華民族文化心理性格的崇高歷史使命;堅守在民族文化精神家園上的戲劇理論工作者和教育工作者，理應乘勢而起，從容面對機遇與挑戰，堅守主流文化立場，肩負時代賦予的神圣使命，于推動民族戲曲在激烈的競爭中繁榮發展的同時，將戲劇教育認知感化、激濁揚清、引領時代主潮的功能發揮到極致。

注釋

①梁啟超:《論小說與群治之關系》，《新小說報》第1卷第1期(日本東京，1902年)。②吉田精一、淺井清編《近代文學評論大系》第1卷，日本角川書店，1929年。③三愛:《論戲曲》，《安徽俗話報》1904年第11期。④樊粹庭:《1937年北平觀劇日記》，參見常警惕回憶、愛眾著《樊粹庭與我》，中國戲劇出版社，2004年，第360頁。⑤《豫劇祥符調期待振興》，《鄭州日報》2006年4月16日。⑥《在臺灣，劇場里看戲的是年輕人——專訪臺灣大學教授曾永義》，《南方日報》2006年4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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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0751(2012)01—0196—06

2011—11—04

張大新，男，河南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河南大學河南地方戲研究所所長(開封 475001)。

責任編輯:沐 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