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 奮
英國的霍加斯出版社(the Hogarth Press,1917~1987年),由倫納德·伍爾夫(Leonard Woolf)和弗吉尼亞·伍爾夫(Virginia Woolf)夫婦共同創建和經營。在前30年的出版歷程中(后40年并入查特與溫達斯出版社,維持其原有出版風格),它出版了弗吉尼亞·伍爾夫、T.S.艾略特、羅杰·弗萊、克萊夫·貝爾等英國作家的作品,引進了弗洛伊德、瓊斯等心理學家的系列作品,翻譯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契訶夫等俄國小說家的作品,在催生和推進英國現代主義的過程中,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霍加斯出版社之所以能發揮推進英國文化發展的作用,源于它獨到的理念、聯動的運作機制和開放的國際視野,回顧和總結霍加斯的出版理念和文化推進舉措,有益于我們借鑒并汲取國外文化出版的特質和機制。
霍加斯是20世紀初期英國諸多私營出版社中的一家。當時英國私營出版社流行,運行時間短則3至5年,長則10至20年就無法持久經營。在這一態勢中,霍加斯的營運卻一直處于良好狀態,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它擁有適合自身發展的出版理念。出版社負責人倫納德·伍爾夫曾用非常直白的話描述他的出版理念,并稱它為“雜糅”:[1]
“我們的基本關注點是圖書非物質的那個部分:作者說了什么以及他怎么說的。我們的經營觀點是,出版商業出版社所不能出版或不愿出版的書籍。我們要求我們的書籍‘看起來很好’,對于書中哪些部分必須看起來很好,我們自有主見,不過我們對印刷和裝幀的精美不感興趣。我們也不在乎圖書的精致和精確,這些東西是文化在藝術和文學中催長出來的某種真菌,它們在英國很普遍,在有教養的美國人身上也習以為常。”[2]
這一段直白的話語道出了霍加斯出版社的兩條基本原則:一是堅持以圖書的內在品質為最根本的評判標準, 二是采取獨辟蹊徑的商業運作方式。這兩條原則綜合成一個完整的出版理念,就是一種雜糅思想:圖書品質和商業運作兼顧。在霍加斯的出版史上,這一雜糅思想在關鍵階段以下面的方式表現出來。
在霍加斯出版社創建初期,伍爾夫夫婦的出版理念并不明確。他們建立霍加斯的初衷源于對文學的熱愛,希望將自己和身邊好友的作品印制成冊,最大限度地享受出版自由;同時期望它能夠緩解弗吉尼亞·伍爾夫的小說創作壓力。
在這一階段,他們能夠仿效的私營出版社大致有兩種。一種以英國思想家兼作家威廉·莫里斯創辦的克萊姆斯哥特出版社(Kelmscott Press,1890~1896年)為典范,它以圖書的精美為最高目標,信奉“有用之作也就是藝術之作”[2]的理念。當時類似的出版社較多,比如阿遜德尼出版社(Ashendene Press, 1894年~1935年),以出版英國經典名著為己任;歐米加工作室(Omega Workshops,1913~1919年),主要出版藝術類作品。另一種是當時流行于巴黎、倫敦的小型家庭出版社,比如黑太陽出版社(Black Sun Press,1925~1936年),只出版家庭成員和好友的作品,在很小的社交圈內交流個人趣味。這些出版社常常曇花一現,很快便消失。
出版初期的霍加斯與上述兩類出版社都有點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出版社負責人倫納德清醒地意識到,他們必須與上述兩類出版社拉開距離,要以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經營。從1917年至1922年,他們以手工制作的方式出版了約20種圖書,大部分是家庭成員和好友的作品,但也開始出版俄國作家契科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人的作品的英譯本。
總之,霍加斯創辦初期便開始采取比較開放的出版策略,拒絕單純追求雅致或個人趣味。
1922年是霍加斯重要的轉折年。伍爾夫夫婦決定尋求合作者來更好地經營出版業。好幾家較大規模的商業出版社先后向他們提出合作或合并意向,比如康斯特伯(Constable)、海納曼(Heinemann)出版社等。經過一段時間的商談后,伍爾夫夫婦預感小小的霍加斯出版社被合并后很可能會變成純粹的商業贏利性出版社的一個部分,完全失去他們原有的重視圖書內在品質的特性。他們最終放棄了與其他出版社的合并意向,決定保持出版的獨立和自由。此外,也有人推薦當時牛津大學出版社某分社的經理到霍加斯負責經營,最后也被伍爾夫夫婦拒絕了,拒絕的原因同樣是不愿意霍加斯被完全商業化。
經歷抉擇后,伍爾夫夫婦的出版理念逐漸成熟。他們決定讓霍加斯向社會上“所有的人開放”,[3]以自己的獨立標準和品位開拓新的出版領域;同時著手組織和打造霍加斯圖書系列。自1917年至1946年,霍加斯大約出版了525種圖書,這些圖書充分體現了他們兼顧圖書品位和商業運作的雜糅理念。
為實施以自己的品位開辟新的出版領地的思想,伍爾夫夫婦放棄了商業出版社所占據的傳統經典和主流文化這些影響力大、獲利快的出版領地,重點開發先鋒文化、大眾文化和國際文化等邊緣乃至未開墾的出版領域。作為知識分子,伍爾夫夫婦更關注思想的傳達,并不以贏利為目標,因而出版規模一直控制在適度范圍內。為保證出版社順利運轉,霍加斯的圖書范圍非常寬泛,包括文學、藝術、政治、音樂、教育、法律、心理、哲學、文化人類學、繪畫、攝影、書信、游記、翻譯作品等多個學科領域,思想性、專業性著作與通俗淺顯的暢銷書籍并舉。[4]
除了開辟新領地,以圖書的多樣性保證資金的運轉外,伍爾夫夫婦在商業運作中另一個有力的措施是出版霍加斯品牌系列叢書。霍加斯的重要叢書系列包括:①霍加斯文學批評系列,共有35種圖書;②霍加斯文學演講系列,共16種;③莫登斯戰爭與和平演講系列,共8種;④霍加斯當代詩人系列,共29種;⑤霍加斯書信系列,共12種;⑥當今問題小冊子系列,共40種,旨在探討當時的社會、政治和經濟問題;⑦建構世界與動搖世界系列,即蘇格拉底、達爾文等西方著名人士的傳記系列。[5]伍爾夫夫婦邀請當時社會上的著名人士就文學、批評、社會、政治、時事等議題撰寫論著,作者們的論點大都代表時代的聲音,對當時的社會具有較大的影響力。
霍加斯出版社作為傳媒機構,在英國現代主義的形成和發展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1917年,霍加斯出版社成立之際,英國的現代主義僅僅是一種處于萌芽狀態的先鋒文化;經過30年的圖書出版和運作,至1946年它已經進入英國主流文化圈,成為英國重要的文藝思潮,其思想深度和表現力度絕不遜色于西方其他國家的現代主義。在英國現代主義從萌芽走向成熟的漫長過程中,霍加斯發揮了極為關鍵的培育、策劃和傳播作用。
首先,霍加斯為現代主義的形成發揮了“生產工場”或者“籌備場所”[6]的思想培育作用。“現代主義不僅僅是一系列文本和觀點的表現,它更是一種社會現實,由機構和實踐構成,在20世紀話語大家庭中集中地生產、營銷和出版一種約定的、共享的語言”。[7]英國現代主義在當時社會中的前衛性質,決定了它只能依靠一些邊緣的出版社、期刊和報紙來發出它微弱的聲音,直至逐漸變得強大。這些邊緣的傳播媒體為現代主義的發展提供了大型商業出版社所無法提供的作品審查和出版規程上的自由空間。[8]
其次,霍加斯憑借其獨到的出版理念和運作機制,在圖書策劃和傳播過程中十分重視作品的創意、宣傳的力度和思想的深度,并構建了現代主義的作家網絡、批評網絡和思想網絡,這使它在眾多小型出版社中脫穎而出,成為傳播英國現代主義的重要媒體。
霍加斯的作家網絡大致包含三個層次,由內而外,構成英國現代主義創作圈。
核心層是伍爾夫夫婦和他們的“布魯姆斯伯里”文化圈中好友羅杰·弗萊、克萊夫·貝爾、T.S.艾略特、E.M.福斯特等人。這些中青年作者大都畢業于劍橋大學,在藝術、美學等領域有著敏銳的領悟和獨到的見解。他們從世界大戰的硝煙中覺察到西方文明的局限性,開始反思西方社會的困境和出路,每周在弗吉尼亞家中聚會一次,從美學、藝術、文學、政治、社會、文化等多個視角剖析西方思想,并獨立撰寫著作。他們的著作很多都由霍加斯出版。這些出道不久、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的著作出版后,他們的思想慢慢匯聚成一種力量,在經歷質疑、爭論、探討等過程后,漸漸為社會所知曉和接納,英國現代主義也便慢慢形成并推進。從弗吉尼亞·伍爾夫的《兩個故事》(1917年)、《楸園》(1919年)、《雅各的房間》(1922年)、凱瑟琳·曼斯菲爾德的《序曲》(1918年)、克萊夫·貝爾的《詩歌集》(1921年)、倫納德·伍爾夫的《東方的故事》(1921年)、T.S.艾略特的《荒原》(1923年)、羅杰·弗萊的《藝術家與心理分析》(1924年),一直到E.M.福斯特的《英國樂園》(1940年)、弗吉尼亞·伍爾夫的《幕間》(1941年)等,霍加斯可以說主持了英國現代主義著作的出版史。
霍加斯作家的中間層是霍加斯品牌叢書系列的作者。這些作者大都是當時英國社會的名流,他們從文學、文學批評、藝術、審美、傳記、社會學、政治、經濟等多個領域就當時的社會現狀進行藝術表現或文化評述,再現了當時的思想者、學者、藝術家對西方社會的反思和質疑,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人們對現代主義新思想和新藝術的渴望和呼喚。
霍加斯作家的外圍層是諸多普通大眾,他們撰寫淺顯易懂的通俗書籍,反映英國社會特定時期的觀點和現象,記錄時代的情緒。部分書籍在當時很暢銷,曾給普通讀者帶來輕松快樂的閱讀時光。這些大眾的聲音是不易被大型商業出版社所接納和傳播的,經過霍加斯的出版后,它們讓社會看到了事物的多樣性和復雜性,為現代主義的創新提供了環境和素材。
霍加斯批評網絡大致可分為兩種。兩者相輔相成,形成并強化了英國現代主義在歐美的影響力。
第一種批評是由霍加斯主導的,由霍加斯成員和霍加斯所組織的人員撰寫的文藝評論。在這些人當中,弗吉尼亞·伍爾夫是當之無愧的核心人物。弗吉尼亞從1904年開始,便在《泰晤士報文學副刊》《全國書評》《耶魯評論》《紐約先驅論壇報》等英美多種報紙雜志上發表文學評論。所評論的范圍包括英美現代作家福斯特、勞倫斯、毛姆、高爾斯華綏、威爾斯等人的作品;現代批評家漢密爾頓、威廉斯、哈里斯等人的理論著作;歐美經典作家的作品,比如英國作家喬叟、斯威夫特、笛福、斯特恩、柯勒律治、雪萊等;俄國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契訶夫等;法國作家蒙田;美國作家愛默生、梭羅、惠特曼和古希臘戲劇家索福柯勒斯、埃斯庫羅斯、歐里庇得斯等。[9]弗吉尼亞的全部評論文多達500余篇,她弘揚經典,剖析當代,其批評涉及百余名歐美作家作品。正是基于對歐美傳統的深刻領悟和對當代文學的慎重反思,弗吉尼亞發表了她的核心之作《現代小說》《班內特先生與布朗夫人》,詳盡闡明現代主義藝術的特性和本質,為英國乃至西方現代主義的發展鋪平了道路。此外,霍加斯策劃出版了《霍加斯文學批評》系列叢書(共35種),叢書撰稿人包括重要的現代主義者弗吉尼亞·伍爾夫、T.S.艾略特、格特魯德·斯泰恩、倫納德·伍爾夫等,充分傳播現代主義批評思想。
第二種批評是對霍加斯圖書所作的評論,評論人部分來自布魯姆斯伯里文化圈,大多數是霍加斯圖書的讀者。霍加斯所出版的重要現代主義作品,比如艾略特的《荒原》;弗吉尼亞·伍爾夫的《雅各的房間》《達洛維夫人》《到燈塔去》《奧蘭多》《海浪》《歲月》《幕間》等,均引起歐美學界的廣泛關注,大量書評發表在英美報刊上,批評家之間的爭鳴異常激烈。現代主義就是在爭鳴之中逐漸獲得了人們的理解、接納和推崇。
霍加斯的思想網絡表現為兩個層面:第一層是T.S.艾略特、弗吉尼亞·伍爾夫等人的現代主義作品,此處不再詳述;第二層是霍加斯從國外引進的心理學、文學、文化著作。兩者就像冰山的兩個層面,前者浮在海面之上,顯在地表現現代主義藝術;后者沉在海面之下,以多元的思想和形式隱在地支撐并催生英國的現代主義藝術。
英國現代主義的生命力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它對國際上其他文化思想的借鑒和吸收。誠如西方著名批評家艾布拉姆斯所言,西方現代主義是“對西方藝術乃至對整個西方文化某些傳統的有意和徹底的決裂”,其思想和形式上的劇變源于尼采、馬克思、弗洛伊德等西方思想家對支撐西方社會結構、宗教、道德、自我的傳統理念的確定性的質疑。[10]霍加斯的出版歷程表明,英國現代主義所汲取的思想養分不僅源于歐美,還源于東方諸國。霍加斯不僅從奧地利、俄國首次引進和翻譯弗洛伊德、陀思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契訶夫等人的心理學、文學著作,也翻譯來自德國、法國、中國、印度等國家和非洲的作品。這些翻譯作品既為英國文化打開了國際視窗,也為英國現代主義的形成和發展帶來了豐富的思想源泉和推進動力。
英國現代主義在意識流描寫的深刻性和完整性上堪稱一絕,這在很大程度上與霍加斯系統地引進國際書籍有關。1924年霍加斯出版社獲得了國際心理分析協會(International Psycho-Analytical Institute)論文的出版權,從而成為了弗洛伊德在英國的授權出版商。在著名心理學家厄內斯特·瓊斯主編下,1924年至1946年間霍加斯共出版該協會的論著27種,率先將當時的心理分析理論完整地引入英國。其中比較著名的作品包括弗洛伊德的《論文集》(1924~1925年)、《自我和本文》(1927年)、厄內斯特·瓊斯的《論噩夢》(1931年)、安娜·弗洛伊德的《自我與防衛機制》(1937年)等。這些著作的編輯和出版,無疑讓現代主義作者深入了解了心理的基本運行機制和軌跡,有益于他們生動形象地描寫人物的意識流。此外,自1921年開始,伍爾夫夫婦親自參與翻譯俄國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契訶夫等人的作品,俄國人深刻的心理描寫為現代主義作家打開了全新的視域。關于這一點,弗吉尼亞曾多次撰文論述,足見其影響力之大。
可以看出,霍加斯以獨特的理念和運作,建立了霍加斯的作家、批評、思想網絡,這些網絡交集在一起,自然地形成了出版、評論、翻譯、文化圈的聯姻。正是這一聯姻,為英國現代主義的形成和發展提供了充足的養分和空間,促成了它的茁壯成長。
霍加斯出版社為我們提供的啟示是多方面的,從出版經營的角度來說,主要表現為下面5點。
霍加斯出版社的負責人是倫納德·伍爾夫和弗吉尼亞·伍爾夫。倫納德畢業于劍橋大學,曾作為公職人員在斯里蘭卡工作數年。他在經營霍加斯出版社期間,兼任《國際評論》《當代述評》《政治季刊》等學術期刊的編輯,撰寫并發表專著17部,主要是政論性著作,比如《國際政府》(1916年)、《經濟帝國主義》(1920年)、《帝國主義與文明》(1928年)等,是一位思想深邃、剛正不阿的知識型出版人。弗吉尼亞·伍爾夫出生于知識分子家庭,父親和兄弟均畢業于劍橋大學,她在家庭圖書館中博覽群書,對人性有著極為敏銳的領悟力,一生創作9部現代主義經典名作,500余篇評論文和傳記、短篇小說等其他作品,是公認的西方現代主義代言人。她同樣是一位知識型出版人。出版人所必備的開闊視野、敏銳思想、獨到見解、高度責任心伍爾夫夫婦均兼而有之,因而能夠在整個出版歷程中堅定不移地堅持自己的特色。
霍加斯出版社既重視圖書品質又兼顧商業運作的“雜糅”理念超越了“純真時代”和“資本時代”只分別關注“趣味”和“商業利益”的偏頗,因而能夠既保持傳統出版業的智性價值、美學價值和社會批判功能,又能獲得適度的商業利益卻不淪為娛樂業的附庸。[11]正是依托文化價值和商業利益兼備的出版方針,它大膽且成功地開辟了先鋒文化、大眾文化和國際文化新領地。
霍加斯出版社的國際視野既源于伍爾夫夫婦的內在學養,又出于時勢的需要。倫納德的東方經歷和他對政治的關注自然使他的視線超越國界,弗吉尼亞曾博覽歐美及東方作品,尤其喜愛俄國、古希臘作品,同樣不可能將視野囿于國內。而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激發了歐美知識分子對西方文明的質疑,布魯姆斯伯里文化圈正是反思西方傳統的場所。他們意識到必須依托他者文化來反觀自己文化的問題和狹隘之處,因此俄國、奧地利、德國、法國、中國等國及非洲等均成為他們反觀自我的參照物,相應書籍大量引進。
商業品牌的策劃和經營是霍加斯出版社變劣勢為優勢的一個例證。小型的出版規模和有限的出版能力促使伍爾夫夫婦將注意力集中在一些特定的專題上。這些特定專題正是伍爾夫夫婦各自的長處:弗吉尼亞對文學的擅長和倫納德對政治的擅長。霍加斯七大叢書系列基本鎖定在文學和政治兩大領域之內,伍爾夫夫婦的社會影響力得到充分的發揮,叢書的學術性和社會性得到了保障,在當時文化界取得了良好的品牌效應。
霍加斯的出版定位是普通讀者的共感,而不是少數專家的理性判斷。倫納德曾聲稱“我們要求我們的書籍‘看起來很好’”,它指稱書籍所表現的情感思想的內涵、意義和價值的“好”,而且這種“好”能夠被普通讀者所感知。用弗吉尼亞的話說,那就是“依照自己的直覺,運用自己的心智,得出自己的結論”,以便從瞬息即逝的表象中獲取“堅實和持久的東西”,那種從心而發的東西。要獲得這種最根本、最有價值的東西,所需要的是一個人的“想象力、洞察力和學識”。[12]正因為倚重這極易被人忽視的“普通讀者意識”,霍加斯的書籍深受讀者的喜愛。
文化的催生和發展不僅需要文化人的感悟、發現和表達,而且需要文化媒體的培育、策劃和傳播。霍加斯出版社對英國現代主義的催生和推進無疑是一個極好的例證。對文化推進而言,我們需要萌發思想的土壤,培育思想的空間,觀照自我的國際視域和傳播文化的策略;對出版傳播而言,我們需要取得圖書的智性價值、美學價值、社會功用與商業利益之間的平衡。當思想和傳播達到適度的融合時,原創性的文化便萌發、成長。
注釋:
[1]Leonard Woolf, Down All the Way: An Autobiography of the Years 1919 to 1939.New York: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 1967
[2]Helen Southworth,Leonard &Virginia Woolf, the Hogarth Press and the Networks of Modernism.Edinburgh: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2010
[3]Leonard Woolf & Virginia Woolf,“Are too many Books Written and Published?” PMLA 121.1, 2006: 235 ~ 244
[4]“Hogarth Press Publications, 1917-1946: Duke University Library Holdings”, http://library.duke.edu/rubenstein/scriptorium/literary/hogarth.htm
[5]Yela, Max,“Seventy Years at the Hogarth Press: The Press of Virginia and Leonard Woolf”, http://www.lib.udel.edu/ud/spec/exhibits/hogarth/
[6]George Bornstein, Material Modernism: The Politics of the Page.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1
[7]Lawrence Rainey, Institutions of Modernism: Literary Elites and Public Culture.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1
[8]Peter D.McDonald, British Literary Culture and Publishing Practice 1880-1914.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7
[9]Virginia Woolf, The Essays of Virginia Woolf(vol 1,2,3,4), ed.Andrew McNeillie.London: The Hogarth Press, 1988 ~ 1994
[10]M.H.Abrams, A Glossary of Literary Terms (7th Edition),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4
[11]陳昕.應該擁有一個怎樣的“出版”[J].新華文摘,2012,(4)
[12]Virginia Woolf,“How should One Read a Book?” in Virginia Woolf, The Common Reader (Second Series) , London: The Hogarth Press, 1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