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義
(上海圖書館,上海 200031)
〔作者信息〕王宗義,男,研究館員,《圖書館雜志》常務副主編。
進入新世紀的又一個十年,我國基層圖書館的發展面臨著一個新的發展選擇。前一個十年,在國家經濟活動整體趨勢良好等外部條件支持和圖書館工作者的努力下,基層圖書館獲得了又一次大發展,尤其是圖書館館舍設施、文獻資源儲備和現代技術裝備等硬件建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投入,為更大規模的社會文化服務提供了良好的前提。
尤其是東部發達地區,由于政府的行政性投入較多,以省、地(縣)圖書館為中心的基層圖書館服務網點大規模建設已經基本完備。眼下需要關注的是,行政性建設投入高潮過后,圖書館的可持續發展已經成為一個現實的課題。原因在于,政府資金投入的重點正在也必然會出現轉移,社會公眾的民生水平的提升與改善,正在占用更多的行政性支出,社會文化服務的其他領域,也呼喚著更多的經濟資源支撐。為此,基層圖書館需要探索自身的長遠發展途徑,并切實解決好以下幾個問題。
近年來,依托政府行政投入建設的大量基層圖書館網點,大多面臨著機構運行經費增加有限、機構員工編制不穩定等問題。按照傳統發展思維,就是要求政府通過各種行政性法規,讓所有基層圖書館的人員、經費需求等,能夠具備剛性的制度管理支撐和保障,從而求得機構生存與發展的長期穩定。
然而,回顧以往數十年的社會文化組織與機構的建設與運行實踐,不難發現,在這一傳統思維與模式下的基層組織或機構,大多很快地走向官僚化、形式化,常規的行政性運行投入大多會虛耗于無所作為的編制人員,而各種基層文化機構的實際服務對象,往往是所得甚少,甚至是一無所得。
盡管各地區、各單位的后續發展表現形式不一,但還可以發現大體一致的問題。由于基層文化組織或機構工作人員的專業發展空間有限,也必然地在員工的經濟收入與社會地位等各方面體現出來,諸多受過系統教育或專業培訓的工作人員,因為看不到職業發展的未來,或是失去工作的主動性,或是尋找其他出路,由此大部分基層文化機構的最終結局只能是人走茶涼,一波波的行政性投入也隨之付之東流。我們不能將希望寄托于思想或職業道德教育等手段,事實也證明這將是徒勞的。
基層圖書館服務在專業技術領域處于比較低的層面是客觀現實,而且最終不可能有很大的發展空間。為此,必須現實地、理性地對待青年員工不滿足于職業發展空間極其有限的現實考量。按照傳統思路,寄希望于用正式編制來穩定隊伍,實際上將不形成長期的管理效用,唯一的可能是養了一批沒有主動性、上進心的庸人,更不能指望他們維持現有的社會文化服務水平,遑論提高與可持續發展。
因此,必須轉換思考角度,探索切合社會生活實際的運作方式。具體而言,就是要尋找適應基層社會文化服務需求的人力資源,不再重蹈以往數十年基層文化設施反復建設、反復落空的覆轍。
基層圖書館服務的專業技術層面相對較低,也就意味著無須按大中型圖書館的專業工作標準設置特定崗位,需要研究如何讓基層圖書館所在社區的合適人員來實際承擔日常運行職責。在當代新社會建設的探索進程中,地區居民自治管理已經提上日程,“自我管理、自我服務”已經成為一種共識。圖書館服務是社區居民文化服務的核心內容之一,基層文化服務的專業技術內涵相對有限,更是比較適合進入自我管理與服務范疇的前提條件。
當下,基層社區圖書館已經因為政府的行政性投入而奠定了基本設施,圖書館的文獻信息服務也能獲得省、市級公立圖書館的資源支撐,而日常管理與服務則可以嘗試交給社區居民自治組織運行。源于本地區居民的自治組織來承擔這一職責,才能夠更貼切地把握社區公眾的實際需求,提供更符合實際需求的運行方式。讓本社區的熱心讀者、志愿者等參與和管理基層圖書館,首先能解決基層圖書館員的個人發展空間這一最大障礙,從根本上排除傳統體制下人浮于事的環境條件。同時,還能最大限度地消除管理者與讀者的距離,讓有限的運行資金投入到最合適的地方。基層圖書館建設應當抓住當前的新社會建設機遇,把社區圖書館的管理與服務融入并整合于社區居民自治管理的進程。
都市中心圖書館專業人員配置的文獻資源,在基層圖書館的實際使用效率是另一個突出問題,也是影響政府持續性投入的重要因素。一些社區公眾文化服務的調研表明,社區居民對基層圖書館的資源滿意率不高,表現為很多館藏書刊不合居民閱讀意愿,以及文獻更新速度太慢等等。雖然現有的技術和設施可以讓讀者的需求通過圖書館網絡預訂和專業物流方式獲取,但現實效果似乎并不理想。大部分基層圖書館的現狀為,一邊是本地資源基本閑置,一邊是大量人力、財力耗費于館際流通,而通過物流完成的文獻服務,相當大部分是具有較高替代性的休閑類讀物,這樣的物流投入必要性需要質疑。因為,高額的流通成本最終將制約文獻服務資金投入的實際效益。
按照政府部門或中心圖書館的習慣性管理思維,集中資源購置經費就能形成最好的文獻服務效益。實際上,隨著社區圖書館的增加,不同社區居民間的文化傳統、文化習慣等差異客觀存在,他們各自的閱讀需求多樣性將愈加突出,中心圖書館要整體把握并全面服務并滿足所有社區的多樣性文獻需求,眼下比較困難,最終也將不勝負擔。為此需要調整資源建設思維,讓社區圖書館掌握文獻資源建設的主動權。
建議考慮將政府投入中的基層圖書館購書經費按服務人口發放到社區自治管理機構,凡組織、管理健全的基層社區圖書館,可以按照本地讀者的具體需求,根據下發的資金數量,自主決定采購書刊的品種和數量,而中心圖書館組織則可以幫助完成文獻的信息加工。
此舉自然會使社區圖書館間的文獻品種復本增加,但這樣的復本數量,或許恰是最合乎現實公眾需求的,而且也是任何現成公式無法計算出來的。再換個角度思考,這樣的文獻復本資金投入,與館際間的物流資金投入相比較,首先是讀者能第一時間獲得自己需要的書刊,服務時效得以提高,才能贏得讀者,獲得更好的服務效果。其次,各基層圖書館自主采購加上中心圖書館的科學管理若能持之以恒,原先用于物流的資金將大部分轉化為各基層圖書館的文獻建設投入,基層圖書館將能夠建立獨立的規模化館藏,而文獻資源各具特色的基層圖書館之間的物流互補,才能逐步形成科學的、整體性的社會效益。
就公共圖書館服務體系建設而言,社區圖書館讀者服務以本地資源為主,圖書館系統的資源互補為輔,才是一種健康的活動形態。因為,在城市或特定地域的公共文化服務效益評價中,最終將納入行政性資金的效益核算問題。社會文化類中的圖書服務,是一個替代性比較突出的項目,依賴高頻率文獻物流的資源耗費模式將很難為社會認可。
以往幾十年的基層社會文化服務活動項目,曾經陷入“投入—停滯—散失—再投入……”的怪圈。其根本原因在于對公共文化的理解局限。在我國社會發展資源高度集中的大背景下,文化設施與項目建設依賴行政性投入的路徑,這是一種必然。但是把所有項目,尤其是基層社區文化機構與組織的運行,繼續放在行政管理模式的框架內,以為這就是“公共文化”,那就是對社會活動認識的偏差了。高度行政化的集中管理,導致社會文化服務機構或組織必然地走向官僚化,運作機能僵化,管理水平低下,此類“行政性文化模式”的弊病,覆蓋了中外所有社會性活動的管理領域,無一例外,此處不再贅述。
當代中國基層社會文化服務項目源于政府的行政性投入,接受行政性的工作業績考核,本是題中之意。問題是高度集中的行政管理模式之下,必然產生“一刀切”的管理評價標準。此類標準的制定,因為基層文化機構的實際情況有著巨大的差異,不得不具有很大的包容性。盡管標準的形式表面上越來越細化,越來越具體,但在實際操作中,大量基層社會文化活動和項目的行政性業績考核,或是各種名目的評價過程,都已經習慣性地流于形式。
每到年度或階段總結和檢查時,基層組織或機構按照評價標準的口徑編造各項業績,組織對付檢查的“演練”,已經成為當代社會生活中的一種特色,上下心知肚明,見慣不怪。追究其原因實際上也極其簡單,政府決策者或管理者,不想看到前期行政性投入沒有理想實效,進而損傷自身的形象;基層文化組織或機構,也不愿意承認自身活動效果不佳,影響自身的實際利益;同行之間也是心照不宣,彼此遮蓋。最終,基層社會文化機構的服務對象及其他們的感受,也就自然地被忽視,或忽悠了。
為此,必須讓基層社區圖書館管理走出“行政文化”的泥潭,探索并進入“公共文化”的科學軌道,才能保證政府的行政性文化投入真正惠及社區居民。除了上述社會居民參與、社區自治等操作形式的轉變,還需要將基層圖書館工作業績評價的主動權,交還社區居民自治管理組織。
各級政府無需年復一年地制定和修改繁瑣的評價指標,基層圖書館也不必為了應付指標而刻意制造各種數據。文化行政部門只需公布年度的政府行政性投入,基層圖書館工作者直接向主管部門和社區公眾匯報資金去向、活動內容即可。一個城區也好,某個地域也罷,基層社區情況千差萬別,居民的閱讀要求各各不一,只有擺脫機械的統一要求,才能產生科學的、實際的管理效益。
歸根結底,社區圖書館工作者的主人翁意識確立、社區讀者的參與意識建立,才是公共文化建設的真正基礎。社區公眾為主體的機構運作模式,更合乎我國當代新社會建設的基本方向。建設好公眾文化基礎,明確了社會發展的基本方向,基層圖書館的可持續發展才能獲得科學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