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梁

《劉熙載及其文藝美學思想》,徐林祥著,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8月第1版
清代著名學者劉熙載(1813-1881)有“東方黑格爾”之稱。他的《藝概》是我國第一部系統闡述藝術辯證法的專著。劉熙載是江蘇興化人,不僅是文藝理論家,也是教育家、國學大師。進入21世紀以來,國內對劉熙載的研究雖然有所推進,這位“東方黑格爾”的形象在學者的心目中日漸清晰、豐滿起來,但還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對劉熙載的研究也主要是對《藝概》的研究和討論。究其原因,可能與對劉熙載其人不甚了解和缺乏更多更新的研究資料有關。揚州大學教授徐林祥的《劉熙載及其文藝美學思想》則對這位“東方黑格爾”及其文藝美學思想有不少新的探索,值得研究文藝美學尤其是研究古代文論的學者關注。
1987年,徐林祥大學畢業不久,就開始撰寫并發表探討劉熙載文藝美學思想的論文。之所以選此課題,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徐林祥是興化人、劉熙載的同鄉后學。華東師范大學的徐中玉1992年1月22日致徐林祥的信中說:“劉氏有許多精義,尚需繼續鉆研,相信能有更多收獲。”1993年,四川大學出版社出版了由徐林祥主編的《劉熙載美學思想研究論文集》。隨著資料的不斷積累和探索的不斷深入,徐林祥在其著《劉熙載及其文藝美學思想》中呈現了許多新的材料、新的觀點。
全書分緒論、上篇、下篇和附錄四個部分。緒論“中國近代文化思想中的劉熙載”,介紹了劉熙載的生平、著述、學思取向,劉熙載與龍門書院、近代變革之關系,以及劉熙載研究史。上編“鏡與日:劉熙載文藝美學思想”,分“理論構架”、“文藝批評”、“歷史位置”三章,綜合運用哲學、美學、文藝學、比較文學的方法,闡釋了劉熙載關于審美本質的論述和關于作家、作品、讀者的論述,并通過對劉熙載與王國維、黑格爾、艾布拉姆斯的比較,揭示其文藝美學思想的獨到之處。下篇“文與人:劉熙載佚詩文、年譜及師友弟子”,分“詩文輯佚并注”、“年譜”、“師友弟子考”三章,主要采用歷史學、文獻學的方法,輯錄并注釋劉熙載《為嚴芝楣〈感蓼廢吟圖〉題辭》等佚詩7首,《吳林傳略》、《星野辨》、《機器開礦不用人力策》等佚文11篇,編訂劉熙載年譜,考證劉熙載師友林昌彝、齊學裘、張文虎、陳澧、曾國藩、莫友芝、胡林翼、郭嵩燾、方宗誠、鍾文蒸、鄒伯奇、應寶時、俞樾、吳大廷、李興銳、翁同龢、王闿運、蕭穆等103人;弟子沈祥龍、鹿傳霖、胡傳、張煥綸、袁昶、顧錫爵、范當世、姚文棟、李平書、姚文枏、蒯光典、胡季石等54人。附錄為詳盡的劉熙載研究資料索引。
該書是國內第一部全面論述劉熙載文藝美學思想的著作。該書認為:劉熙載在其《藝概》和《游藝約言》中,從文藝是“心學”出發,考察了文、詩、賦、詞、曲、書法等文藝樣式的發展史實和重要作家作品,展開了他對文藝諸問題的探討,提出了“詩為天人之合”、“藝者道之形”、“詩品出于人品”、“論詞莫先于品”等一系列重要命題,從而使中國古典美學得到了最充分的發展與完形,同時為中國現代美學的發展提供了基礎和借鑒。
該書也是國內第一部全面研究劉熙載生平和思想的著作。該書突破了以往劉熙載研究認為“劉熙載思想比較保守、狹隘、封閉”的定論,提出劉熙載并非以往所描述的迂腐保守的封建文人,而是一代正直愛國、能夠放開視野的國學大師。徐林祥非常注重新材料的發現,也格外留意搜集整理劉熙載晚年主講上海龍門書院期間的相關史料。在撰寫此書的過程中,根據新發現的劉熙載的佚詩文和劉熙載年譜的編寫、師友弟子的考證,以及其主講上海龍門書院的史料,指出劉熙載已經以其通變務實的思想、敢于懷疑敢于批判的精神、不存門戶之見的氣度與他在上海龍門書院的教育實踐,回應了近代經世致用的時代思潮。劉熙載在龍門書院期間,培養了以胡傳、袁昶、張煥綸、葛士濬、祁兆熙、姚文棟、李平書、劉彝程等人為代表的一批杰出人才,為推動中國早期現代化的進程作出了貢獻。徐林祥專節提出:重新審視劉熙載。
該書最明顯的特點是多學科的交叉研究和比較研究,把文藝學、教育學和史學相打通,把劉熙載與外國著名學者相比較,把中國學者對劉熙載的研究與日本等國外學者對劉熙載的研究相對照。在比較研究方面,最大的亮點是將劉熙載與黑格爾相比較,與艾布拉姆斯相比較。徐林祥認為劉熙載與黑格爾在美學觀點上有不少相同或接近的地方,但更有其差異性。他著重探討了劉熙載與黑格爾在審美理論形態方面的差異及原因,探討了劉熙載與黑格爾在藝術發展觀方面的差異,作出了深入的分析。
艾布拉姆斯(Meyer Howard Abrams,1912— )是美國現代文藝理論家,他的代表性理論是“燈喻說”。艾布拉姆斯的燈喻說”不同于西方以往的“鏡喻說”。鏡喻說”往往強調模仿,強調文藝作品是現實生活的鏡中之像。艾布拉姆斯側重燈喻說”,作家藝術家是用心靈之燈來燭照生活。他認為,從模仿到表現,從鏡到泉,到燈,到其他有關的比喻,這種變化并不是孤立的現象,而是一般認識論上的相應變化的一個組成部分。劉熙載出生要比艾布拉姆斯早約100年。徐林祥教授認為,劉熙載的高明之處在于他辨析了鏡”與“日”的異同,提出了“日喻說”。劉熙載指出:“鏡能照外而不能照內,能照有形而不能照無形,能照目前、現在,而不能照萬里之外、億載之后。乃知以鏡喻圣人之用心,殊未之盡。”“人之本心喻以鏡,不如喻以日,日能長養萬物,鏡但能照而已。用異,則體可知矣。”徐林祥認為,劉熙載用“日喻說”替代“鏡喻說”則是對審美生成的一種思維方式的概括,對中國古代文藝美學的總結。
《劉熙載及其文藝美學思想》很值得一讀。重新審視劉熙載及其文藝美學思想,對于我們賡續中國美學傳統,構建21世紀具有中國特色的文藝美學,繁榮當今的文藝創作與批評,都是有意義的。考察劉熙載其人其文,對于我們全面認識和正確評價劉熙載及其學術思想,乃至通過劉熙載這一個案的研究,重新審視晚清這一古代向現代轉換的特殊歷史時期的文人與學術,也是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