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整合理論視野下的幽默話語理解

冉明志

(攀枝花學院 外語學院，四川 攀枝花 617000)

1．引言

幽默言語是一種人生智慧，體現著樂觀積極的處世方式和豁達的人生態度，是一種具有制笑功能的交際形式。它主要通過運用比喻、雙關、夸張、借代、委婉、仿擬、反語、突降等修辭手段，并借助上下文語境來創造幽默效果。一個幽默言語單位可能包含兩個或兩個以上說話者的話語。語言幽默言語是利用多義詞、同音詞、諧音詞和具有歧義的結構等構成的幽默言語。幽默不是存在于客觀世界而是存在于人的意識里，是通過幽默的接受者和可能產生幽默的事物之間的互動來實現的，即幽默是一個復雜的認知過程心理。幽默言語以事物的矛盾為基調，在滑稽的表面和逗笑的形式中揭示出生活中乖訛和不合理之處，它是思想、學識、智慧和靈感在語言中的結晶，幽默言語有時蘊涵深刻的哲理，其獨特的藝術效果和交際價值備受人們青睞。

縱觀研究歷史，有不少學者運用關聯理論、合作原則(含義理論)、禮貌原則、指示語理論、語用預設理論、提及理論、真誠與非真誠交際模式等對幽默言語的理解進行過分析。本文試圖從概念整合理論的角度對幽默言語進行解讀。

2．概念整合理論的主要內容

心理空間和概念整合已成為認知語言學重要的研究范式之一。概念整合理論是Fauconnier＆Turner(1997)在心理空間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來的，是對心理空間理論的發展和完善。心理空間和概念整合理論涉及在話語展開過程中各種心理空間的構建和它們之間的連接關系。

2．1 心理空間理論概述

心理空間理論重點關注的是意義構建，即人們在思考、做事和交際過程中所進行的高級的、復雜的心理運算(Fauconnier，1997)。心理空間理論認為，意義構建的過程是一個以話語為基礎的過程，單個句子只是這一過程中的一個步驟，它無法擺脫對前文句子的依賴;否則，語篇的意義構建就無法實現。Fauconnier(1998)認為，心理空間是人們使用語言時不停地構建心理空間以及空間里的分子及其關系，是人們在進行思考、交談時為達到局部理解與行動之目的而建立起來的小概念包(conceptual packet)。心理空間之間可以相互聯系，組成一個完整的信息，并可以隨著思維和話語的展開不斷得到調整和修正。

2．2 概念整合理論的主要內容

概念整合理論是對心理空間理論的進一步發展和完善。所謂概念整合就是把心理空間作為輸入空間，兩個輸入空間的結構投射到合成空間的一系列認知活動，簡單的說，概念整合就是將兩個輸入空間通過跨空間映射建立相互映現的心理空間網絡，并有選擇地投射到第三個空間，即一個可以得到動態解釋的合成空間(blended space)。跨空間映射利用輸入空間里共有的圖式結構或者發展其它的共有圖式結構，這一共有圖式結構包含在第四個空間即所謂的類屬空間(generic space)里。這四個心理空間通過投射鏈彼此聯系起來，就構成一個概念整合網絡。而概念整合網絡的建立，需經過建立心理空間、跨空間匹配、有選擇性地投射到合成空間、確立共享結構、再投射回各輸入空間等步驟。

概念整合將來自不同認知域的框架結合起來，形成一個可以在交際過程中不斷得到調整和修正的心理空間網絡，靈活動態地進行意義建構。概念整合主要通過合成空間中的層創結構(emergent structure)進行組合、完善和發展這三步運作，并在合成空間里形成輸入空間里所不包含的層創結構，積極合理地構建話語意義。

Fauconnier＆Turner(1998)認為要得到合理的合成空間，概念整合必須遵守一系列優化原則(optimality principles):(1)整合(integration):合成空間里必須包含一個經過整合得到的、可以作為一個單位運作的場景;(2)構建(topology):投射到合成空間里的成分要與輸入空間里的成分最好要有匹配關系，換言之，合成空間里成分之間應與輸入空間里相對應的成分之間具有同樣的關系;(3)網絡(web):將復合作為一個單位來運作必須維持合成空間與輸入空間之間適當的網絡關系，也就是說，要保持合成空間與輸入空間之間的緊密關系;(4)解包(unpacking):理解這必須能夠對合成空間進行解包處理，重構輸入空間跨空間映現、共有空間以及所有這些空間之間的連接網絡;(5)充分理由(good reason):假如一個成分出現在合成空間里，那它就必須有充分理由:它必須能夠與其它空間之間建立相關聯系，在運作合成空間時必須能夠執行相關功能。

作為概念整合理論中最核心的內容，概念整合網絡是以框架為結構的心理空間網絡，它包括四個心理空間:兩個輸入心理空間，一個類屬空間和一個合成空間。輸入空間1和輸入空間2因部分元素或認知框架的相似性而產生跨空間映射，而這種相似性又體現在類屬空間中，類屬空間中的結構決定了兩個輸入空間的相互映射以及向合成空間的投射。概念整合網絡有兩個特點:一是層創結構的產生，二是整合空間的層創結構通常比輸人空間中的結構更為簡單。層創結構并不是整合空間本身的結構，而是整個整合網絡的動態結構(Fauconnier，1998)。最佳的整合空間是簡單的，并且能利用現存、可及的結構。概念整合的優勢正是來源于這種簡單的結構和整個整合網絡中的所有心理空間的連接。Fauconnier(1997)認為，當我們思考、行動或交際時，意義的構建就會在這些概念空間內或空間之間進行。這些概念空間的連接有著類似的聯系和推理遷移，然后產生新的聯系和構造，并由此誕生新的意義和新的概念。

3．概念整合理論對幽默的解讀

概念整合是潛意識的普遍認知活動，幽默言語的理解正是利用了概念整合理論對幽默進行非常規的在線、動態解讀，將截然不同的輸入空間進行概念整合。概念整合是一個連續的過程，幽默效果的產生至少需要經歷兩次整合過程，每次整合都有可能是以上次整合結果為基礎。在幽默言語的理解過程中，輸入的幽默言語的前半部分的信息與受話人最初的回答在合成空間里產生層創結構，該層創結構的產生標志著概念整合過程的完成。當隨后輸入的幽默話語的后半部分暗示先前的層創結構所得出的經過無效時，受話人不得不進行第二次整合。

心理空間、跨空間映射、選擇性的投射和整合以及層創結構，這些概念和行為都會出現在概念整合的認知過程中，但這些共有的概念和行為在不同的子網絡中卻呈現出不同的特點(劉敦萍，2006)。本文采用 Fauconnier＆ Turner(1998)在Conceptual Integration Networks中提出的且滿足以上優化原則的概念整合網絡的四個子網絡:單一框架網絡(single-framing network)、框架網絡(frame network)、共享布局網絡(shared topology networks)來分析幽默言語的理解。

3．1 單一框架網絡與幽默言語理解

單一框架網絡是概念整合網絡四個子網絡中最基本和簡單的一種。它涉及兩個輸入空間、一個類屬空間和一個合成空間。其中的一個輸入空間存在于一個抽象的框架內，而另一個輸入空間不包含組織框架，只有用來填充的具體元素(同上177)。心理空間的組織性框架是一種明確規定相關活動、事件和參與者的特征，抽象框架因其不是組織性框架而不能明確規定相關活動和參與者的特征。

例(1):One day，the five-year-old girl Sally asked her brother，“Why do birds fly south，Mike?”Mike answered while continuing to play with his toy gun，“Because it’s too far to walk，Sally．”

要充分理解本幽默的幽默之處需構建兩個輸入空間:輸入空間1“人類”和輸入空間2“鳥”。輸入空間1中存在一個所有特征(human beings，walking of human beings，flying to the south by airplane，having intentional action and making a decision，etc．)可被激活的“人類”的抽象框架。輸入空間2中有關“鳥”的具體場景的諸如“birds、flying of birds to the south、walking of birds、having instinctive action、having no capability to make a choice”等成分被投射到合成空間。類屬空間的共有圖式結構將兩個輸入空間之間的跨空間映現投射到合成空間，就完成了概念整合運作的第一步——合成。在此基礎上，所有有關鳥和人類的背景知識以及對人類乘坐飛機旅行與鳥靠翅膀飛行兩種不同含義的理解被投射到合成空間進行完善。最后在合成空間里進行一系列的復雜認知活動并進行擴展，即輸入空間2中的有關鳥的成分加入到輸入空間1中人類關系的抽象框架里，于是人類的一些特征在合成空間中與鳥的一些特征進行融合。鳥的“flying”與人類的“flying by airplane”進行融合，便產生了該語篇的幽默。

3．2 框架網絡與幽默言語理解

Fauconnier＆Turner(1998)認為，在框架網絡中，所有四個心理空間共享一個抽象的組織框架，因此四個心理空間中的大部分內容都是相同的，而且兩個輸入空間中的元素很容易形成一一對應的關系。

例(2):Editor:Did you write this poem yourself?

Contributor:Yes，every line of it．

Editor:Then I’m glad to meet you，Edgar Allen Poe;I thought you were dead long ago．

要理解并充分欣賞這則幽默的幽默效果，應了解一些有關艾倫·坡的基本背景知識——著名美國詩人、小說家、評論家且死于1849年。在這四個心理空間中，類屬空間的結構是“某人對某物有所作為”，因此共享的組織框架是“某人寫了首詩”。輸入空間1是有關艾倫·坡的認知域，輸入空間2是有關投稿者的認知域，類屬空間中的抽象結構決定了輸入空間1和輸入空間2中的元素一一對應。“艾倫·坡”對應“投稿者”，“艾倫·坡的生存狀況”也和“投稿者的生存狀況”相對應，這就完成了整合過程的第一步:組合。事實上艾倫·坡已于1849年去世，這一被激活的背景知識，連同新組合，共同投射到合成空間，完成了整合的第二步:完善。在合成空間中，艾倫·坡和投稿者合而為一，但兩者的生存狀況卻不能合為一體，這種相似性和矛盾性的共存就產生了不同于兩個輸入空間的層創結構，從而構建新的意義，也即“還活著的投稿者就是早已在若干年前去世的艾倫·坡”。作者借編輯之口用幽默的言辭諷刺了投稿者抄襲這一行為，在恭維對方的同時也毫不留情地指出自己知道那首詩是艾倫·坡所作，并且艾倫·坡早已在數百年前過世，荒謬可見一斑，幽默效果就此獲得，言語的幽默氣息此時也就躍然紙上了。新意義的構建標志著完成了概念整合的最后一步:發展。

3．3 共享布局網絡與幽默言語理解

共享布局網絡又可以分為單向網絡(one-sided networks)和雙向網絡(two-sided networks)。

3．3．1單向網絡與幽默言語理解

單向網絡由兩個具有不同組織性框架的輸入空間構成。合成空間的框架繼承其中一個空間的組織框架，或者說是其組織框架的延伸(Fauconnier＆Turner，1998)。在單向網絡的兩個輸入空間中，通常是輸入空間1的組織框架被投射到合成空間并決定合成空間中的認知操作，因此單向網絡中的概念整合運行是不平衡的。

例(3):When I asked the bartender for something cold and full of rum，he recommended his wife．

這段文字讓讀者即時構建兩個臨時心理空間:首先是“酒吧”這個儲存在長時記中的背景框架，包括酒保、飲料、顧客、買賣關系等，與酒吧有關的一些背景知識也會被包括進來;其次是“家庭”的背景框架，這個心理空間中包括妻子、丈夫、夫妻之間的關系、妻子的性格，以及與家庭有關的一些背景知識等。輸入空間中包含很多成分，在進行概念整合時，只是選擇相關成分投射到合成空間中去，例如，在此“drink”和“wife”是相關成分。“drink”與“wife”共享一個類屬空間，即“something is cold，alcoholic and sweet”這個抽象框架。兩個空間向合成空間投射相關結構，合成空間采用drink的組織性框架，分別吸取兩個輸入空間的相關成分，得出the wife of the bartender is cold，alcoholic and sweet just like the drink的層創結構。Fauconnier＆Turner(2002:101)指出:整合背后常含有意向性，也就是說整合后推導出的層創結構常帶有情感效果。而“the wife of the bartender is cold，alcoholic and sweet”這樣一個層創結構也包含一定的情感。酒保提供他的妻子給顧客，有可能酒保認為他的妻子很好就像飲料一樣涼爽可口;也有可能他認為他的妻子冷漠、脾氣壞或性格古怪，所以不喜歡，而愿意送給別人。不同的讀者具有不同的知識結構，可能會產生不同的理解，這正體現了擴展(elaboration)的多維性。

3．3．2雙向網絡與幽默言語理解

雙向網絡和單向網絡相對應，兩個輸入空間都有各自的組織性框架，不同的是在單向網絡中僅有輸入空間1的組織框架被投射到合成空間，而在雙向網絡中，兩個不同的組織框架都將被保留在合成空間里。

例(4):Menendez Brothers Virus:eliminates your files，takes the disk place they previously occupied，and then claims it was a victim of physical and sexual abuse on the part of the files it erased．

讀者要理解這則幽默的“Menendez Brothers Virus”，須了解有關審判Menendez兄弟的背景知識。在審判過程中，Menendez兄弟承認殺死了自己的父母并得到其財產，因為他們從童年起就一直受到來自其父母的身體上和性的虐待。這則幽默建立起兩個輸入心理空間:Menendez兄弟和計算機病毒。在輸入空間1中的Menendez兄弟、Menendez夫婦和財產分別對應輸入空間2中的計算機病毒、受影響文檔和磁盤空間。同時，輸入空間1中的“kill、acquire、owned-previously”分別對應輸入空間2中的“erases、takes、occupied-previously”。類屬空間中兩個輸入空間的相似點構成的共享元素決定了兩個輸入空間中部分元素的相互映射，從而形成新的組合。該組合連同被激活的有關“Menendez兄弟”和“計算機病毒”的相關背景信息投射到合成空間。在合成空間里，部分元素能互相融合，部分元素仍保持獨立。兩個輸入空間里的組織框架也同時被投射到合成空間里，共同運行合成空間。兩個組織框架的不可協調性和部分元素的相似性是理解這則幽默并獲取幽默效果的基礎，也是欣賞這個幽默的關鍵所在。

4．結語

本文利用概念整合網絡的四個子網絡，從認知角度對幽默言語的幽默效果進行了分析。概念整合是一種意義構建的理論，概念整合理論對語言具有強大的解釋力和廣泛的適用性，為我們正確解讀言語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認知視角，豐富了語言學研究的手段和方法，推動了認知語言學研究的進一步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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