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楚克
(中央民族大學 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北京 100081)
一些所謂民族學人類學學者強調“文化沒有進步和落后之分,只有你我之別”的觀點,他們自認為站到了寬容的道德至高點上,并自以為與西方同行學者主張的“普世價值觀”一致。持有這種觀點的人一般認為“文化無所不包”,人類所有的創造都可以歸納為文化的產物。這種“泛文化”的論調對那些疲于思考的人來說的確有吸引力,對那些借文化名義創造“利潤增長點”的人也有相當的號召力。然而,“泛文化論”的危害主要是從主觀上破壞了文化的真正價值,把民族文化引向“商業領域”而娛樂化、庸俗化,特別是一些少數民族文化特征的“符號化”傾向,使民族文化逐漸斷絕了生活的來源,背離了民族文化發展的自然規律和社會作用。
一
在分析什么是文化和民族文化的價值之前,我們首先要解決的一個問題是關于文明與文化的關系。這是對文化進行研究遇到的第一個邏輯門檻。事實上,這并不是一個可以“一目了然”的問題,在民族學和人類學范疇對這個問題的討論至今沒有給出令人滿意的回答。
在人們把自己創造的世界稱為文明世界的時候,文明早就產生了,不管是古巴比倫文明還是古埃及文明,是希臘文明還是中國古代文明,這種稱呼特指那個特定區域、特定時間內當地人們創造的物質和精神文明,但古巴比倫文化、古埃及文化、古希臘文化、中國古代文化卻只指上述古代文明中的一個組成部分,即那個時代那里的人創造的文化。從這個對比角度看,文明包含的范圍比文化大。如果誰硬要說希臘文化超過希臘文明,顯然犯了常識性錯誤。
問題在于,文化和文明在很多情況下表達的含義是基本一致的,而且人們今天往往習慣用文化表達一切人類特有的活動,因為文化是人獨有的特征。也有這樣一些學者,他們認為文明包含在文化之內,是文化的一部分,甚至有人認為,文明只代表人類的一部分特征,而文化才是人的所有特征。這種對文明范疇的錯誤理解,顯然來自于“泛文化論”。這種觀點認為,除了文化以外,人類的其他創造或特征都是次要的。這一派的極端理論甚至認為人類社會的一切都屬文化范圍,人的所有特征概括起來就是“文化”,包括物質生產也是一種文化。這種觀點的實質是一種“思維懶惰”,他們懶得對人類創造進行細致區分,也懶得把自己不懂的應用技術理論進行歸類,更懶得從文明中找出文化的內容,干脆都歸到文化范圍內,想用什么就用什么,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只要冠以文化的名稱就可以。現在這樣的研究家不在少數。對于文明與文化的關系,我們首先關注的是文明和文化哪個更應該具有基礎性意義。
第一,文明也好文化也好,它們只有在人出現以后才開始產生,但最早的人類無論如何是不知道他們是在先創造文化還是先創造文明,只是現代才出現用文明概括還是用文化概括之爭。這種文字游戲式的爭論是沒有多大意義的,但有一個比較鮮明的對比,就是人們在形容人類歷史發展進程的最初時期,是用“文明的曙光”還是用“文化的曙光”來形容呢?顯然,“文明的曙光”意義更確切。在這里,“文明”的含義包括物質和精神兩個方面。
第二,原始文明的出現是原始文化產生的基礎。文明所包含的內容代表了人類社會的一切方面,特別是在人類社會早期,人類主要從事的社會活動是勞動生產活動,其文明的遺存也更多的是物質形式方面,文化是建立在一定的物質基礎之上。當然,我們今天很多人把那些物質形式用原始文化來概括,只是因為在現代人眼里它們除了考古學的研究價值外,它們的意義完全體現在文化的范疇里,當代的那些文化人也就更容易用想象來賦予原始人豐富的文化生活。其實,對當時的原始人來說,一切都是與生存本能要求相聯系的,正像老虎與虎仔經常戲耍是為了訓練虎仔的搏斗能力一樣,在現代人眼里卻是一幅多么動人的“母子游戲”。
第三,人類社會在登上文明的舞臺之前,已經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當然是無意識和不自覺的,在長達數萬年的準備過程后,人類文明終于由量的積累達到質的飛躍,也就是人類終于以真正人的身份登上了歷史舞臺。在這之前是不是就沒有文明的遺跡呢?顯然不是,正如一株早熟的麥穗并不代表收獲季節的到來一樣,但這株麥穗并不能因為早熟而否定它是麥穗。問題就在于,一些文化學者因此認為那些文明的遺跡是人類最早的文化標志,因為,對于現代人來說這些文明遺跡只代表著文化的含義。由此,他們認為文化的產生早于文明,進而認為文明是文化的一部分。其實,文明產生以后的“文化”的本質不同于文明產生以前的“文化”,盡管它被現代人稱為文化,但那不是“進入文明的文化”,是原始人完全受制于自然支配狀態下的本能流露,就像饑餓的人看見食物時唾液的自然流動一樣,它產生時不完全具備文明的物質基礎。
第四,在創造文明的性質上,既然文明是人創造的,那么一切文明創造物中都包含有人的精神意識因素,而對于文字產生以前的文明史來說,人們只有通過那時人類創造的物的形式來把握,如尖狀器、刮削器、巖畫、粗陶等。這種把握物質形式的力量,是人類能夠征服自然的奧秘所在。
總之,正如馬克思所說的:“誠然,動物也生產。它為自己營造巢穴或住所,如蜜蜂、海貍、螞蟻等。但是,動物只生產它自己或它的幼仔所直接需要的東西;動物的生產是片面的,而人的生產是全面的;動物只是在直接肉體需要的支配下生產,而人甚至不受肉體需要的影響也進行生產,并且只有不受這種需要的影響才進行真正的生產;動物只生產自身,而人生產整個自然界;動物的產品直接屬于它的肉體,而人則自由地面對自己的產品。動物只是按照它所屬的那個種的尺度和需要來建造,而人懂得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并且懂得處處都把內在的尺度運用于對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規律來構造。”[1](P46)今天,我們把握人類文明發展的歷史,依然是從人類所有創造物蘊含的精神意識中才能實現,虛空中不可能存在精神意識。那種企圖把人類精神意識發展史看作是超自然的、獨立存在的,即如把自己的想象當作現實世界一樣荒謬。或者為了突出精神意識而抹煞人類創造物的物質形式力量,甚至把勞動也稱作“一種文化”,則完全背離了科學認識論的基本觀點和實事求是的精神。
因此,一切對歷史的思考,都是思考者歷史觀過濾的產物。不同時代人對文明的探討,只能是不同時代文明程度的人對以往文明的衡量。然而,文明的歷史不同于歷史的文明,用一個形象的比喻,一顆炮彈穿過一片成熟了的麥田,當人們把全部麥田收割干凈以后,第二年春天發現在收割干凈的麥田里長出一行新麥苗,那是炮彈飛行時碰落的麥粒,它展示炮彈飛行的軌跡。歷史就是永不停歇的飛駛的炮彈,麥苗就是標示歷史進程的文明成果。研究“炮彈飛行史”與研究“麥苗成長史”,盡管有著密切的關系,但畢竟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研究它們的共同的目的,都是為探討“炮彈飛行”的未來軌跡和擴展人類文明的成果。
文明是人有意識的自覺的創造,文化正是這種意識的記錄和反映。人的意識再超前、再豐富、再偉大,它必須與物質形態結合才能得到現實的肯定。那么意識與物質形態的結合有兩個途徑,一個是人用勞動實現自己的精神,一個是用文字、圖畫等專門形式記錄下自己的思想,前者創造出了偉大的物質文明,后者成了文化的專門領域。每個時代的人都在不懈地追求這兩種創造結果,它們都是文明的標示,而文化是對這種體現在物質形態上的文明的解釋。
那么,已發生的“歷史”是否就是文明史?是否留有“人工”的痕跡就可以斷定為文明的開端?顯然,這其中的問題已超出“歷史情結”,還有一種“國民心態”的作用,正像在歷史考古學上撒下彌天大謊的所謂日本“石器之神”藤村新一,為了滿足“日本是文明古國”這種國民心態,不惜演出“自埋自挖”的丑劇[2]。顯然,文明的歷史決不僅僅由留下“人工”痕跡的石頭作為開端的證明,文明的開端是一個由個別人類勞動成果發展到整體演進開始的標志,正如舞臺大幕拉開后,劇情的合理演進是其必然結果一樣,文明的歷史開端正是人類生產勞動成果達到一定程度時才開始拉開巨幕的。
二
在探討了文明與文化的關系以后,需要對文明與歷史的關系進行考察,這是進入文明與民族歷史關系的前提。因為,只有正確理解了文明與歷史的關系,才能正確理解民族歷史與民族文化的關系,才能最終正確分析民族文化價值的所在。歷史就是這樣,創造者被創造,主動者非主動,在歷史研究中,人始終交替處于主體和客體雙重位置上。對于純粹歷史研究來說卻正好相反,歷史研究的水平取決于歷史研究者的水平。所以,歷史永遠是現代史。不同時代、不同國家、不同制度下的人們需要從不同觀點、不同立場、不同方法出發去研究歷史,得出不同的結論。正如人們只能對已發生的歷史進行研究,對未來歷史運行的軌跡只能是推測。而一般的歷史與文明的歷史相比,我們可以發現這樣幾點不同:
第一,文明的歷史有一個生長成熟的過程,而發生過的事件都可以是歷史。對何時算作文明的開始,歷史學家、考古學家、社會學家、哲學家都各有看法,但有一種普遍的觀點我們不能茍同,那就是人類歷史從何時開始,文明就從何時開始,他們把每一次考古學的新發現,都冠予一種文明稱呼,或又把文明的起源向前推進了多少年。這是一種看似“激進文明”的做法,其實并不懂文明的真實含義,把人的最初的生成歷史與文明的歷史混為一團,這正如把“炮彈飛行與麥苗生長”當作一回事。文明是人類某方面成熟的表現,成熟的方面越多,也就越文明。
第二,文明的產生與人類的生成的歷史作用力不同。人之所以成為人,是一個生命演化和勞動創造的結果,文明的出現是人把自己從動物界分離出來后才開始創造的。而人的生命演化和勞動創造過程卻是一個自然選擇的結果,也就是說,在人的生命活動還處在不自覺的被動狀態時,他們生存和勞動所創造的結果的歷史作用力不同于人類超越生命活動而自覺勞動創造文明的歷史作用力。有人認為“人類使用和創造過的”,既然與人發生了關系,就應該是文明的產物。這種觀點的前提是“人類”,但我們要知道:首先,這里指的“人類”必須是真正意義上的人,就是說人起碼會“說話”。據最新的科學研究,人類之所以能夠講話,是因為人類基因中有一個被稱之為FOXP2的基因,這是有史以來發現的第一個與人類語言功能有直接關系的基因。研究發現,正由于這種基因的微小差別,導致了人類能夠開口說話,而大猩猩等靈長類動物卻不會說話。科學家研究認為,FOXP2基因很可能是在12萬至20萬年前發生改變。[3]而大約10萬年前左右,正是人類進入“現代人”的關鍵時期,身體結構獲得大發展,語言能力極大地促進了“現代人”的生息繁衍。其次,并不是所有人創造的就是文明的,某些創造可能是歷史的產物,但不能稱其為文明的產物,即使是真正意義上的人的勞動創造,也有文明與不文明之分。其三,有了剩余勞動是文明產生的物質基礎,因為,當人獵獲的所有物質財物僅夠維持生存,人還談不上文明,有了剩余勞動,人才能夠進行真正的創造,才有可能產生精神上的需求,并創造只屬于人才有的文明的物品。
第三,文明的產物是人類共同的財富,文明的歷史也具有很大程度上的共性。雖然地球上有不同的文明類型,各國、各民族也有自己文明的歷史,但只要是人類文明的產物,都是人類共同的財富,無論是物質文明還是精神文明,都可以借鑒和學習。文明的歷史,在不同文明類型之間有很大共性,這是因為文明是人類進步的標示,是人類勞動實踐必然產生的結果,因而文明的本質是相同的。但歷史卻是各國、各民族成長發展的過程,不同國家和民族的歷史不僅形式上不同,內容上也不同,正如從不同方向和河道流向大海一樣,流動的各色各樣的河流不僅他們之間不同,也與匯集的大海迥異。這就是文明的海洋與文明的河流的關系。當然,這其中包括文明的河流的起源、大小、早晚等因素。
第四,先進文明總是影響落后文明,先進文明的歷史是人類文明史的代表。衡量文明的尺度是人類共有的,是以人類追求美好生活的最高標準作為坐標,盡管不同民族、不同國家文明的程度有差別,甚至差別很大,但對人類文明史的貢獻卻不能因其文明落后而忽略,因為,即使是最落后的民族,他的存在本身就增加了人類文明史的種類和內容,他們生存下來具有的獨特文明,就為人類文明史增輝。
如果以上觀點成立的話,那么,一個民族的歷史與他們在這個歷史過程中創造的文明就可以區分出先進與落后,就可以肯定這個民族為這個文明類型所做出的貢獻。那么,在現代民族與國家關系的發展過程中,民族文化的價值如何體現、如何發展,就是一個文明的歷史和文明的民族的關系,而不是文化的生產和表現的問題。
三
如果從文明的歷史和文明的民族角度考察一個民族的發生和發展史,會發現目前中國的民族認定存在問題,也就是說,有的民族缺少明確可考的文明歷史而被認定為一個民族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之初特定的歷史環境下的特定結果。于是,與那些擁有明確漫長文明歷史的民族相比,這些“被提升”為民族的族群就需要不斷地從文化創新的角度“確證”自己民族的歷史和特征,以此證明悠久的族源和文化傳承。事實上,認識這個問題的難度不在于理論的高深,僅僅在于理論的勇氣,因為,對于那些只是“族群”意義上的人們,被認定為民族是一個“歷史的超越”,否認這個歷史的超越將面臨來自“認定者”和“被認定者”兩方面的反對。然而,我們都知道,任何超越歷史的行為終將有一天會被歷史發展本身否定,正如蘇聯被自我否定一樣,“歷史的反正”來得是那樣遲緩卻不可改變。今天,中國的民族問題很多也來自“蘇聯模式”的影響,包括當初對民族認定的做法和絕對平等的理想愿望,因此,從根源上反思這個問題就帶有必然性。
首先,現代民族的形成與這個民族是否經歷“近代化”過程有直接關系。今天的“民族”概念與近代工業革命前的含義大有不同,這與現代民族國家產生有直接的關系,因為,工業革命促使部分歐洲國家率先以國家的方式侵占原料和市場,建立起資本主義制度,而最先建立起資本主義制度國家的民族充分利用國家的力量向外擴張,這些民族就是斯大林所說的“資產階級民族”,他們使擁有國家的民族迅速發展起來,侵略和殖民其他落后的國家和民族,此后,世界便進入一個民族解放和獨立的歷史時期。經過19世紀的歐洲革命和兩次世界大戰,擺脫殖民統治的國家都以民族國家的方式建立新政權,一些民族從舊的國家統治下獲得解放并獨立出來,一些民族打破舊的國家體系統一為一個新的國家。總之,隨著現代國家制度的完善和更迭,每一個經歷了這個歷史階段的民族都完成了民族政治化和國家化的歷程,成為多民族國家中的一員。而沒有經歷這個過程的那些族群,以“亞民族”的方式存在,他們一般是大的民族的分支,或者是流落異域的外來族群,或者是由于方言的影響而出現的同一民族的不同“語族”。蘇聯搞民族識別是因為沙皇時期侵占了太多的他國異族,他們必然以“對大民族的不平等來實現真正的民族平等”,這是一種贖罪心理,一種維持國家統一完整的手段。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建立在一個有2000多年民族融合史的國家基礎上,漢族作為主體民族占人口的絕大多數,而在以往的歷史過程中,少數民族也有入主中原的歷史。所以,周邊少數民族與漢族的關系,就像是植物的主干與枝干的嫁接,是“同類同科”之間的互生,而不是沙皇時代民族間的“水火不容”和蘇聯時期“民族沖突的火山”。我們不需要回過頭重新確認民族和創造新的民族,而是擴大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制度的法治。
其次,現代族群的出現是對民族國家內部人們構成差別的肯定。現代民族國家的出現無疑是現代意義上民族走向國家的結果,但實現這一過程的主要方式是征服和戰爭,結果,在現代民族國家的政治結構中,主體民族與非主體民族并存成為當今多民族國家的主要形式,也就是說建立起這個國家主要是由一個或者幾個民族,其他弱小民族在這個過程中部分融合納入到主體民族中,部分以族群的方式存在下來。如果征服、瓜分或者遷徙的土地上居住的民族有其民族建立的國家,那么,這些跨國民族可能長期存在并形成國內少數民族。因此,在現代民族國家向現代民主國家發展過程中,族群的出現是對主體民族形象“弱化”的需要,是突出公民身份弱化民族身份的“轉型”。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的政治制度不但沒有弱化民族身份,反而通過民族識別突出了民族身份,更以民族優惠政策強化了民族身份。從宏觀歷史發展角度看,中國是以現代民族國家的性質向現代民主國家演化,有必要突出公民身份而弱化民族身份,但就現實而言,民主的社會主義制度與民族的“保護性”政策存在一定矛盾。因此,一方面政治民主化和經濟市場化改革快慢不一,一方面社會公民化和民族區域化統一進程難以協調。從這樣的歷史發展高度看,民族文化的價值不在于確證自己是否是古老的民族,相反,在于證明民族的創新和發展,在于確立民族的自信和自尊。
其三,早期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脫離中國實際和對中國民族政策理論的影響。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核心價值在于實事求是,正如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序言中反復強調的“隨時隨地都要以當時的歷史條件為轉移”[4](P258),無論從時間上還是社會環境上,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的民族理論產生都與中國的實際相距甚遠,但在形式主義和教條主義盛行的年代,中國的民族政策理論照搬和套用經典作家的語錄作為自己的理論觀點成為常態,理論探索上的謹小慎微和政治言行上的胡批亂扣成為一些馬克思主義民族政策研究者的作風,阻礙了中國民族政策理論與實際相結合的緊密度。理論上的這種狀況是導致無法準確判斷中國民族問題與民族文化發展現狀的原因之一。比如,對中國民族區域自治理論和制度的研究就是如此。再比如,對少數民族文化價值的討論,似乎任何民族文化的價值都必須首先從正面給予肯定,否則你就有可能被認為是“狹隘的”、“專制的”民族主義者,而且,他們自認為是與西方民主的“普世價值觀”站在一個高度,因此,似乎“從里到外”都獲得支持。然而,事實并非如此,有些西方學者認為“歐洲只是地球的一角,人口占世界人類的很小一部分,卻能夠站穩腳跟,控制世界,利用世界為自己的利益服務,這只是因為它建起了一種嚴格辦事,努力進取和求勝的文化”[5](P122)。把一個民族的落后完全歸咎于殖民主義、種族主義在今天是令人懷疑的。“盡管種族主義和種族歧視的一些現象繼續存在,但是在半個世紀之后,再利用種族主義和種族歧視來解釋黑人的成就不足,已經說不過去了。這一點還可以得到旁證:今天,拉美裔美國人成就不足的問題比黑人更大。”[5](P29)因此,更為有力的理論是一個民族的文化價值觀與這個民族的進步有直接關系。
其四,從根本上講,民族文化價值與民族社會經濟發展有直接的聯系。一些民族學人類學家認為,文化的價值觀與社會進步之間沒有關系,相應的經濟政策只要得到有效的貫徹實施,就會產生同樣的效果,而不論文化如何。如果是這樣的話,國家把對深圳特區的政策拿到新疆喀什同樣會出現深圳的發展結果?顯然是不可能的。“如果說我們能從經濟發展史學到什么東西,那就是文化會使局面完全不一樣。”[6](P564)已經證明 :同樣一個成功的發展模式放在不同的文化環境中,會產生出人意料的結果;同樣,在一種文化價值觀看來是美好的進步的,但在另一種文化價值觀中可能就是壞的。更重要的是,文化的價值觀始終處在變化當中,在不同的經濟發展程度下,文化推崇的價值認識體系始終與財富的積累呈現交織狀態,在更多的情況下,外來財富的進入往往改變了民族文化原有的價值認識體系。所以,民族文化價值的取向應該是與民族社會經濟發展的方向一致,而民族社會經濟發展的方向應該是與整個社會倡導的發展目標一致,而中國社會倡導的發展目標是在科學發展觀指導下建立一個和諧社會。這就要求每個民族文化的價值觀符合中華民族的歷史和進步要求。
中共十七屆六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強調主流文化的價值和大眾文化的先進性,根本意義就在于此。也就是說,使沿海和東部地區迅速發展起來的正確的措施和先進的方法在西部民族地區遇到了來自民族文化價值觀中與之矛盾的方面的阻滯,到了一個提倡普及發展“科學的民主的大眾的”文化的時代了,而這個口號60多年前中國共產黨就已經提出了。從這個意義上說,意識形態的革命比推翻一個政權要漫長和艱難得多。
[1]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 施展“魔手”自埋自挖 編造日本歷史“神話”[N].環球時報,2000-11-10(2).
[3]李蘭.猩猩為什么不說話[N].世界新聞報,2002-08-22(15).
[4]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
[5] [美]塞繆爾·亨廷頓,勞倫斯·哈里森.文化的重要作用:價值觀如何影響人類進步[M].北京:新華出版社,2010.
[6] [美]戴維·S·蘭德斯.國富國窮[M].北京:新華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