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重返克里姆林宮后面臨的新挑戰
■劉俊燕 張 薇/文
在俄羅斯國內“挺普”與“反普”派尖銳熱鬧的對抗中,在西方國家媒體一邊倒“貶普”的喧囂聲浪中,3月4日,俄羅斯總統選舉如期舉行,普京以絕對優勢戰勝其他四名候選人,重新入主克里姆林宮。但是,就任總統后,普京除面對尚未解決的諸如腐敗、經濟結構調整,打擊車臣和高加索地區的分立勢力等嚴峻難題外,還將遇到一系列新問題和新挑戰。
首先是統一俄羅斯黨一黨壟斷政治議題的時代結束。我們從普京2000年正式走到俄羅斯政治的權力中心算起,直到2011年,普京的政治影響力一直是一種上升的態勢。2004年總統選舉獲得72%以上的支持率,由于俄羅斯當時的經濟表現和國際聲望都如日中天,到2007年普京的政治影響力達到頂峰,被稱為“國家領袖”,他領銜統一俄羅斯黨參加國家杜馬選舉獲得315個議席,占據了三分之二的憲法多數。2008年,梅德韋杰夫擔任總統后,盡管普京做了總理,依仗統一俄羅斯黨在議會強大的力量,依然可以通過自己施政所需的任何法律。但是,普京擔任總理的這段時間,并不如他前八年總統任期走運,先是美國的次貸危機引發國際金融危機,接著是歐債危機爆發并逐漸深化,對俄經濟和社會造成極大的沖擊。盡管當局大力推行社會導向的經濟政策,但民眾不滿情緒開始不斷表露。普京對此未雨綢繆,成立全俄人民陣線應對,依然難以扭轉政治上的頹勢。2011年12月4日舉行的國家杜馬選舉,統一俄羅斯黨獲得238席,比上屆減少77席,幾乎失去1000萬選民的支持,這標志著當局把控杜馬立法倡議權、封殺反對派的議案乃至輕松修改憲法的權力已經喪失,在杜馬心想事成的時代已經成為過去。
其次是體制內反對派的勢力大為增強,博弈能力有所提升。從普京出現在俄羅斯政治舞臺以來,俄體制內的反對派的勢力一直呈下降趨勢,最突出的是俄共。它從1995年的俄羅斯國家杜馬的第一大黨地位不斷跌落,議席從鼎盛時的150多席下降到2007年的57個,黨員人數從50多萬減少到15萬多人。這次杜馬選舉,俄共議席從2007年的57個增加到92個,增加了將近一倍。而另兩個自詡的反對派公正俄羅斯黨從2007年在國家杜馬的38席增到64席,自由民主黨的議席從40個增長到56個。盡管俄共主席久加諾夫抨擊“俄羅斯從未遭遇過如此骯臟的選舉”,“一場規模空前的盜竊”,實際上最大的盜竊是發生在1996年俄羅斯總統選舉,葉利欽為了取勝,大規模偽造選票,但久加諾夫也沒有因此組織大規模的反對抗議活動。自由民主黨領導人列別杰夫承認本屆國家杜馬選舉從全國范圍來說合法,只在某些地區“根本沒有進行選舉”。其實,盡管這些體制內的反對派聲嘶力竭地抨擊選舉結果,甚至要求不承認選舉結果,實際上他們是選舉的最大獲益者,反對只是故作姿態,顯示存在。他們的力量已經獲得提升,主要體現在,一是他們的議席大幅增加,鼓舞了支持者的士氣;二是增強了與當局討價還價的能力,普京和統一俄羅斯黨要對憲法做出修改或補充,沒有他們的支持絕對難以成功。
第三是體制外的反對派再度活躍,它們對當局構不成多大威脅,但會帶來不少麻煩。俄羅斯體制外的反對派主要有兩個陣營,一個是溫和的反對派,就是亞博盧民主黨和“右翼力量聯盟”黨,它們要求改革俄政治體制,打破權力壟斷,但不尖銳激烈地反對普京,他們多次參加杜馬選舉但難以邁過進入門檻。另一派是激進的反對派,他們包括前總理卡西亞諾夫、前第一副總理涅姆佐夫、杜馬前副主席雷日科夫、象棋大師卡斯帕羅夫和作家里蒙諾夫以及新近脫穎而出的著名博主納瓦里內和“左翼陣線”領導人烏達利佐夫等。他們組成了“另一個俄羅斯”及“團結”運動、人民自由黨、民族拯救委員會等五花八門的各種組織。從2004年獨聯體國家發生“顏色革命”以后,他們就多次組織示威游行,與警察發生沖突。2011年12月國家杜馬選舉后,他們再次活躍起來,多次舉行大規模組織游行,抗議選舉不公,提出“俄羅斯不需要普京”、“把普京扔進監獄”等口號,其活動曾在西方媒體上被廣為宣傳,似乎俄羅斯就要發生西亞北非式的革命。但是,由于這些人數量不多,而且俄羅斯主要黨派都對西方干涉其內政保持警惕,反美情緒較強,加之當局表現克制,不再動輒棍棒相加,使反對派和西方失去攻擊當局的口實。顯然,他們人數不多,對普京的挑戰無足輕重,但是它們制造混亂的能力和為西方媒體制造“議題”的能力不可小覷。
最近,梅德韋杰夫總統向國家杜馬提交了一系列改革俄政治體系的法案,如果這些法案得以通過,那么俄注冊政黨的門檻就會降低,建黨就更加容易,政黨的數量將會大幅增加,利益訴求更加多元;地方行政長官由選民直接選舉的做法如恢復,那么,中央對地方的控制力將有所削弱,建立獨立的社會電視臺以擴大新聞自由,屆時,俄羅斯各利益主體的政治博弈將會更加激烈,社會管理難度加大。
蘇聯解體已逾20年,一代人已經在遭受蘇聯解體的屈辱以及分享俄羅斯崛起的驕傲中成長起來,他們趕上了互聯網和社交工具的廣泛應用的時代,對生活和政治的愿望和要求隨著世界的變化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互聯網和移動電話成為他們政治動員的新工具。卡內基莫斯科中心的學者彼得羅夫表示,“我想以這次大選為標志,過去的普京,即那個成功的普京和未來的普京之間出現了一道微妙的分水嶺。”“公眾對普京重復自己擔任總統時的種種功績感到‘審美疲勞’了,他們迫切希望普京解釋一下他重返總統寶座的真實意圖以及他未來的計劃。”俄羅斯80后女作家納塔利亞·克魯奇羅娃在一篇文章中突出反映了這種情緒形成的心路歷程。她指出,政治自由在俄羅斯從來就不存在,俄既沒有政治自由也沒有個人自由。當局打擊民權積極分子、謀殺進行新聞調查的記者、殘酷鎮壓抗議行動等,而俄國80后一代,是極端去政治化的,這給予政府無限的自由。但是為什么這么多年來一直容忍政治現狀的俄國青年現在不再容忍了?因為2010年全國民眾廣泛參與救助俄羅斯火災的經驗啟示他們,既然能夠在沒有政府的情況下做得這么好,還要政府干什么呢?她寫道,在彌漫整個國家的那場大火的可怕夏天后,“我們許多人真的迅速長大了,一下子永遠地治愈了渴望國家幫助的蘇維埃幼稚病。我們一下子明白了我們可以自己幫助自己,這是我們的國家,命運就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當然,把這種意識變成真正的政治變化還需要很長時間。”“在12月10日,那個周六,所有朋友都來到了沼澤廣場。甚至那些我從來也想不到會對政治有任何興趣的人,我從來也想不到他們會參加抗議活動。突然之間,在他們身上發生了神奇的事,突然之間他們覺得不能不參加活動了。但如果有人問你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唯一的答案或許是模糊的‘我們已經受夠了’或者‘要讓他們知道’。”
俄羅斯人經常說,杜馬選舉是俄羅斯總統選舉的風向標。自2011年9月24日普京宣布要回歸俄羅斯總統寶座后,俄羅斯的一些精英和民眾表現出失望情緒。一是他們認為,一個國家的最高權力,怎么能夠由兩個人坐在密室達成協議就“王車易位”;其次是追隨梅德韋杰夫的政治精英曾對其滿懷希望,全力鼓動他繼續競選總統,現在想不到梅德韋杰夫在半路拋棄他們,沒有將其現代化事業推進到底,認為此舉是梅德韋杰夫政治上的投降。他們對普京的抵觸心理增強,既不支持梅德韋杰夫,也不支持普京;三是這部分民眾對普京再次出山表示厭倦。有人批評:“一個做過八年總統的人,不應再出任總統。他在位太久,會忘記什么是實際生活,現在還大搞個人崇拜,俄羅斯成年人逾1億人,難道沒別人能統治國家嗎?”“我們不想再過12年普京掌權的日子”。普京不久前在出席一次武術比賽時罕見地被集體喝倒彩,這些在以前都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確實,普京的民意測驗結果也在不斷起伏下降。2011年1月的支持率還高達68%,11月為61%,但是到杜馬選舉之后節節下滑,12月10日為51%,12月16日則跌到42%,直到總統選前,才又止跌回升,這體現了民眾對現狀的不滿。其實,即使在眾多“挺普”的民眾中,變革的訴求也很強烈,他們打出的一個標語是“我們支持有普京的穩定和變化!”期待在穩定中實現變化。普京在此次競選期間一連發表了七篇綱領性文章,對俄內政、民主、經濟、發展、社會政策、強軍、外交七大民眾關注話題做了全面論述,似乎準備對社會的政治變革訴求做出回應。但如何具體落實,落實的幅度和力度有多大,方向如何把控,抗議人群是否就此止步,這些都是普京施政面臨的新挑戰。
西方一直認為,梅德韋杰夫政治上溫和,致力于推進俄羅斯民主和現代化建設,容易打交道,所以曾一廂情愿地希望他能夠繼續擔任俄羅斯總統。但是,當普京宣布要回歸總統大位時,西方將此視為“夢魘”,普京曾對他們直言不諱的抨擊使其焦灼不安,所以,不斷制造反普京的言論,并暗中資助反對派,竭力阻滯普京返回俄羅斯總統職務的步伐。12月杜馬選舉結果甫一出爐,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就稱,這次選舉“既不民主,也不自由”,“我們確實對于此次選舉的實施方式感到嚴重憂慮,”俄羅斯人有權要求對篡改選票的行為進行調查。美國國務院發言人托納表示,將撥款900萬美元資助俄羅斯的非政府組織,以確保俄羅斯選舉的“公正透明”。美國共和黨參議員麥凱恩在微博上說,“阿拉伯之春已經到了被嚴寒和抗議所困擾的莫斯科中心”。這是自西方國家1996年全力介入俄羅斯葉利欽與久加諾夫總統選舉從而幫助前者獲勝之后,再次公開介入俄羅斯的選舉,只不過這次是想阻止他們不喜歡的候選人普京回歸。這勢必使俄羅斯與西方的關系變得冷淡。
針對美國的這些做法,梅德韋杰夫回敬說,“外國無權談論俄羅斯的政治體制是否合理”。普京針鋒相對地指出,希拉里對俄選舉妄加評論,向反對派釋放了某種信號,俄羅斯必須對那些聽命于美國、試圖對俄國內政治進程施加影響的人加大懲罰力度,不允許外國人利用提供資金來干預俄選舉,誓言“不會讓任何人強加他們的意愿” 。俄外長拉夫羅夫也稱,俄不會對外部企圖影響其國內政治進程的陰謀坐視不管。“我們對影響俄政治與選舉進程的各種企圖會做出強硬反擊,可以試圖用教訓和勸誡的口吻同俄羅斯交流的時代已一去不復返了”。“美國伙伴對此清清楚楚,但我們仍能感覺到華盛頓固守舊有立場和原有觀念的慣性。坦率地講,這個因素影響相互間的信任與理解,阻礙雙方的實際合作。”俄羅斯最近還在聯合國安理會及其他多邊外交場合多次否決美國和阿拉伯國家聯盟力推的針對敘利亞的決議,在伊朗核問題上也不“聽話”,使俄羅斯與美國的關系雪上加霜。作為報復,美西方勢必發動媒體加大對俄羅斯總統選舉“不公”的挑剔力度,變本加厲地扶持俄羅斯反對派,雙方關系可能向“冷和平”方向發展。
俄羅斯新領導人尚未就位,就同西方關系如此緊張,這在新俄羅斯政治外交史上還是頭一次。如何轉圜,這將是普京執政后面臨的新的重大外交挑戰。
(作者單位:首都師范大學初等教育學院)
(責任編輯:劉娟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