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麗丹
(吉林大學 公共外語教育學院,吉林 長春130012)
試論《兔子四部曲》現代性精神危機的生態解困
鄒麗丹
(吉林大學 公共外語教育學院,吉林 長春130012)
對現代性導致的人生存空間的異常逼仄以及科技進步導致的精神萎縮的人文關懷在厄普代克的《兔子四部曲》中流布。現代人擺脫自然、社會和精神生態危機的出路在于:與物化的現實世界保持距離,恢復構建和諧的生態自我人格,從而實現對生存危機的審美超越。
生態自我;精神生態;距離;審美超越
盡管與諾貝爾文學獎失之交臂,但論及當代美國文學,約翰·厄普代克的中產階級小說以其遍布實際經驗的物質紋理和漲滿真實生活的濃稠汁液無疑成為時代的翹楚。他使藝術創作沖破圍中之城,緊扣現代性的時代脈搏,用精準細膩的細節刻畫之筆書寫20世紀美國社會生活的歷史畫卷。從生態批評的視角對當代富有“時代精神”的藝術創作進行解讀,找尋幫助人類擺脫深層精神生態危機的出路,實現自我救贖,展示了生態批評作為一種文學和文化批評范式,作為一種闡釋模式,所具有的強烈的現實關懷的維度。
一
20世紀的美國,經濟的發展推動了國家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轉變,社會結構也隨之發生改變,其中最顯著的變化就是中產階級在美國社會結構中所占比例不斷增大,社會地位不斷提高。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中產階級占美國人口總數的2/3,所以關注中產階級的生存狀態對呈現這一時期的整個美國社會面貌具有典型意義。作為當代美國社會文化精神的典型代表,厄普代克筆下的兔子哈利便成為美國社會普通中產階級的代言人。
小說中哈利的工作是推銷一種新型的廚房用刀,這向我們暗示了工業化對人們的生活帶來的影響。一方面大工業化時代的到來和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給生活所帶來前所未有的便利,另一方面資本主義的機器化大生產的特征是流水化、標準化、模式化。中產階級作為生產和經營活動的主要參加者,科學技術革新的主要倡導者,思維模式和行為方式必然受到以單一標準化和高效率統一化的大機器生產的影響。人在生產和消費這種標準化機器大生產所產出的產品時,主動性和創造性被消解,人格結構的自我和諧被打破和重置。在單純追求高效率為價值取向的社會意識形態中,科學技術的地位正在從以往作為手段和工具而存在的附屬品上升為具有主導性和控制性的統治力量。而人的個體性和差異性被壓抑,人格結構呈現出一體化和模式化的特征[1]142-143。后現代思潮對現代性批判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對現代性剝奪人選擇生存方式的自由表達出深切的人文關懷。
在大工業時代標準化意識形態占據主導地位和中產階級個體追求生存自由的掙扎被忽視的夾縫中催生了一大批兔子系列小說中哈利式的人物。面對現代物質高度發達的都市生活,他們總是被深深吸引和蠱惑的。他們雖然生活在蕓蕓眾生之中,但卻又游離在人群之外。哈利夫婦在單調乏味的平庸工作和瑣碎枯燥的日常生活中找不到生存的意義和價值,以“虛無主義”為標志的精神癥候在美國社會中產階級中肆虐。與其他的中產階級夫婦一樣,他們只有在偏離主流社會倫理道德軌道,逃避日常生活責任的時候才能獲得自我的解放。然而,這種追求自由的行為和方式因其變幻無常和特立獨行的特質又是與以高效率和標準化為價值導向的中產階級主流意識形態格格不入的,是對主流文化的一種反叛。于是,“逃跑,還是毀滅”就成為現代性給兔子出的一道難題。
二
作為這一時代身處現代性困境的美國中產階級小人物的典型代表,哈利經歷著精神生態失去和諧后的種種情感體驗:空虛、孤獨、膽怯、煩躁、迷惘。而這樣的空虛感和焦慮感正是現代人生存結構的內在組成部分,正是人作為精神性存在,在面對來自自然和社會生態領域的危機時所做出的自發的防御性的反應[2]36。主人公對美好的生活充滿向往,同時又常常突破倫理道德底線,給家庭和社會帶來破壞。小說對個體行為、文化傳統和道德觀念的描寫,訴說著對現代人生存走向的終極關懷。
20世紀以來,在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發達國家,作為現代工業文明支柱的理性主義傳統開始經歷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機,同時也展示出自身的局限性和內在沖突性。古希臘理性主義傳統認為,世界是依據理性運行的,人可以通過理性把握世界。理性被賦予和上帝一樣擁有絕對力量的地位,具有解決一切問題的能量,能夠支撐人類生存和社會的運行,是人類社會一切行為合法性的依據。理性的永恒性、不變性和神圣性,已經被人毫不懷疑地豁然領受。人們對理性崇拜的盲目性也同樣地受到極度的強調。中世紀之后,在現代科學技術加速發展,解決問題的能力無限增強的背景下,萬能的理性和科學技術結成盟友,成為支撐現代工業文明的技術理性主義,即一種新的理性主義。當人憑借科學技術控制和改造自然,使自身的生存境遇得到前所未有的改善時,他卻再也無法控制作為手段和工具存在的科學技術,反而越來越受科學技術所控制[1]140。現代科技發展到20世紀,早已經不再是由人自由選擇的、中性的工具,而是成為擁有超人力量的失控運轉的獨立力量。
馬克思的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原理告訴我們,人和社會的關系由人和自然的關系決定。這表明了人在社會生產生活中的兩個維度:人作為高級生物性存在,在利用先進的科學技術征服自然和改造自然的過程中是自然性的存在;人和人由于各種關系結成各種社會關系,表明了人作為社會性存在的事實。面對經濟高度發展帶來的自然和社會生態系統內爆發的危機,人們把解困的希望寄托在科學技術上。科學技術被認為是一種具有解決一切歷史問題的絕對力量。這也是20世紀西方技術理性主義的核心精神。在這種意識形態統治下,人只是作為大工業時代這部龐大的機器上一個零部件而存在,人的情感和意志等非理性因素被完全忽視。科學技術的發展使人對自然的控制力量增強,是對人作為宇宙中心地位的進一步確認。由于堅信科學技術具有無限和萬能的威力,人們普遍認為,隨著科技的進步,人類現在所面臨的一切問題只是作為一種暫時的問題,科技最終會引領我們走出眼前的困境[1]137。然而,自然和社會系統里不斷惡化的生態危機以大量不爭的事實告訴我們,科技非但沒有緩解現實世界中的生態危機,反而將危機進一步滲透擴展到人的精神領域,導致精神生態系統內的失衡狀態,雅斯貝爾斯把它叫做“技術進步中的精神萎縮”。那么,如何幫助深陷現代性精神危機的人實現解困的愿望呢?
三
大量以“物化”、“模式化”、“表淺化”、“類化”為特征的現代人游走在都市生活中。對科技解困的失望和新的精神信仰的缺位導致現代人的精神生態系統失衡,具體表現為道德感喪失、交往能力衰退、自我認同的扭曲、愛欲體驗的簡化[2]89。西方著名思想家歐文·拉茲洛認為,人生存的極限不在自然和社會生態環境,而在于人的內心,在于人對于自己生活態度和生存方式的選擇。哈利的離經叛道是精神和諧自我被外在危機所打破所選擇的一種自我修復和自我救贖的方式。魯樞元認為,生態學研究應當認識到,人不僅僅是自然性的存在,不僅僅是社會性的存在,人同時還是精神性的存在[3]。如果說自然生態處理的是人與物之間的關系,社會生態關注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那么精神生態則體現為人與其自身的關系。如前所述,人對物的態度決定了人對人的態度。那么是什么決定人對物的態度呢?深層生態學學者指出實現生態自我的恢復與和諧,構建完善的生態人格是幫助現代人擺脫危機的根本出路[4]。
面對現代人和諧自我的喪失、精神萎縮、創造力衰退的生存現狀,齊美爾從文化社會學的視角提出,受科學技術所控制深陷自我沖突中的個體唯有與物化的現實保持一定的距離,才能實現對生存危機的審美超越。兔子系列小說中的哈利似乎也是在用逃離婚姻和責任的方式使自身與當下的生活保持一定的距離,從而使其擺脫自我和社會的不可調和的沖突以及內在精神世界的危機。然而,懷揣自我解放自我實現理想的現代人,如何才能實現與物化的現實世界保持一定距離?深層生態學者奈斯提出構建“生態自我”的人格結構來實現外在環境和內在環境的和諧認同,最終達到實現自我和諧的目的。
“生態自我”是“本我”對本能欲望的釋放沖動與“超我”對自我實現高層次追求之間的沖突和張力,在周圍的社會環境和內在精神環境兩個層面內達成和解之后生成的人格結構。危機四伏的精神生態對現代人個體的內在生命本性施暴在當代美國社會中的性迷戀問題中得到淋漓盡致的表達。性是厄普代克小說中的一個重要的主題。對于和女人的肉體歡娛,哈利既深陷其中,難以自拔,同時在激情消退之后意識到其并不能使他的孤獨感和茫然感有所改變。這樣的狀態最能代表在現代性控制下人的精神生態系統失衡的典型癥狀:對人與人之間的親近并融合為整體的恐懼。“本我”和“超我”之間在物化現實世界的作用下形成的張力使現代人對于自由和諧的自我人格的追求在左右搖擺間裹足不前。在兩性之間的交往方面,哈利只想建立單純的性伙伴關系,不愿與女人身心交融成為一體,拒絕任何責任關系,在靈魂與肉體的對立和矛盾中,和諧的自我人格被消解得支離破碎。
面對現代性帶來的精神生態危機,生態學者從社會文化領域探尋解困的出路。生態文學的奠基人雷切爾·卡森面對全球性生態危機提出生態整體主義觀點:人類和自然處于同一個生物鏈條中,所以人類應當從整個自然生態系系統和社會生態系統及其內在運行的規律看問題,以生存系統的整體利益為終極標準來衡量和約束自己的生產生活。生態系統的整體利益應當成為人類社會發展的根本出發點和最后歸宿,成為一切行為的最終判斷標準。卡森的整體主義觀主要是針對自然生態系統和社會生態系統提出的,筆者認為這種生態整體觀應當被擴展到精神生態領域。可以說,精神生態系統的和諧和平衡直接影響自然生態系統和社會生態系統的狀態,因為人只有在將自然、社會、自我視為利益共同體的時候,才能真正實現自我的徹底解放和自由。似乎意識到逃離并不能夠實現和諧生態自我的重構,厄普代克在兔子系列小說的最后安排了哈利重返家庭的結局,這其實是在表達作家本人對擺脫現代性帶來的精神危機的一種向往:希冀在復歸后實現對完善的生態人格的重構和自我價值的重建。“生態自我”是在“社會自我”人格結構的基礎之上擴大而形成的一種精神生態平衡和諧的自我認知狀態。中國的生態學者指出“生態解困,在心,不在物。”擺脫現代性導致的精神萎縮,尋找“失落的精神家園”,關鍵在于向內轉,構建生態和諧的自我認知從而實現“詩意地棲居”的理想。
[1]衣俊卿.文化哲學十五講[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2]楊向榮.現代性和距離——文化社會學視域中的齊美爾美學[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8.
[3]詹玉華.關于“建設生態文明”提出的依據及實現的途徑[J].延邊大學學報:社科版,2008(5):49.
[4]宋錫輝.關于我國生態文明建設問題的思考[J].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3):185.
The Analysis of Ecological Solution to the Modern Spiritual Crisis in Rabbit Tetralogy
ZOU Li-dan
(College of Public Foreign Languages Education,Jili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12,China)
In Updike's Rabbit Tetralogy there spreads the humanistic concern over the extremely narrow existence space for life due to modernity and the spiritual atrophy due to the progress in science and technology.The way out for modern men of the crises in natural,social and spiritual ecology is to keep a distance from the materialized real world and regain the construction of harmonious and ecological self-personality in order to realize the aesthetic transcendence over the existential crisis.
Ecological self;Spiritual ecology;Distance;Aesthetic transcendence
I106.4
]A
]1001-6201(2012)05-0164-03
2012-06-28
吉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2012B43)。
鄒麗丹(1978-),女,吉林長春人,吉林大學公共外語教育學院教師。
[責任編輯:張樹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