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自由主義災后重建模式的反思與超越①

李 翔

（華中科技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武漢430074）

新自由主義災后重建模式的反思與超越①

李 翔

（華中科技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武漢430074）

新自由主義對一個國家的影響并不限于經濟金融領域，它還滲透到國家和社會的其他方面。新自由主義災后重建模式的主要特征是實現了災后重建由政府主導向市場中心導向的轉變。它調動了私營部門的積極性，彌補了政府力量的不足；但同時也導致貧富差距加大，帶來了新的社會不公。反思其經驗教訓，有助于形成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災后重建模式。

新自由主義；災后重建；模式；反思；超越

從2004年底的印度洋海嘯到2005年的美國卡特里娜颶風，再到2008年中國汶川地震以及2011年日本福島地震，全球氣候極端事件與自然災害頻繁發生，造成的損失逐年加大。聯合國國際減災戰略（UNISDR）發布的最新報告顯示，2010年全球自然災害造成了近二十年來最為嚴重的人員傷亡。從造成的損失來看，我國青海玉樹地震與甘肅舟曲泥石流位列2010年世界自然災害的前十位［1］。災后重建是災區經濟社會恢復的基礎，它往往會給當地帶來新的發展契機和動力。吸取經驗，結合具體國情，探索合理的制度供給和健全的實施機制，是各國災后重建的關鍵問題。

一、災后重建：理論研究的不足

伴隨災害事件數量與程度的增加，對于災后重建的研究也與日俱增。目前，國內外專家、學者的研究重點主要集中在操作層面的具體方法和經驗的探討上，如災后重建各階段的劃分及其目標，災后重建的科學規劃、實施步驟、法制保障，以及在住房、交通、產業復興、經濟發展、心靈康復、文化傳承等領域進行重建的具體任務與方法。然而，過往的文獻很少能上升至理論層面，從學術思潮或意識形態的角度對災后重建進行研究，而這恰恰是許多具體問題產生的根源。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的爆發讓許多學者把矛頭直指新自由主義，認為它是國際金融壟斷資本主義的理論基礎，而金融危機正是國際金融壟斷資本主義（制度）內在矛盾發展的必然結果。運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和方法，深化對新自由主義的研究，進一步認清其本質與危害，十分必要也十分重要［2］。事實上，新自由主義對西方國家的影響并不限于經濟金融領域，它還滲透到國家和社會的其他方面。目前，學術界關于新自由主義對國家經濟影響的研究成果頗豐，但鮮有將新自由主義與災后重建的政策相聯系的研究，更缺乏對新自由主義災后重建模式的批判性研究。新自由主義如何影響西方國家災后重建的政策走向？其經驗教訓有哪些？本研究以美國為例，深入認識新自由主義的本質與影響，以期為建立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災后重建體制提供理論基礎。

二、新自由主義災后重建模式的理論與實踐

（一）新自由主義的起源與發展

繼承古典自由主義經濟理論并加以推廣、發展而來的新自由主義思潮，包括一系列關于經濟、政治、社會方面的政策主張。它與凱恩斯主義在相互斗爭中此消彼長，形成近代世界經濟發展過程中的一條主線。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時期，羅斯福新政執行凱恩斯主義的經濟政策，使得市場不得不服從政府的種種干預。經濟全球化進程的加速，以及20世紀70年代的能源危機和80年代蘇聯解體所導致的新社會運動，為新自由主義的崛起提供了機會。在此期間，英國撒切爾政府大力推動私有化，和美國里根政府為企業減稅、壓縮社會福利支出的政策，使得西方政治氣候明顯“右轉”。隨后，新自由主義學者頻頻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貼著“市場化、私有化、自由化”標簽的新自由主義從英美向全球擴展，成為資本主義全球化政策的基礎。

（二）新自由主義城市災后重建模式的政策主張及其特點

美國國內曾就災后重建究竟由誰主導引發過持續的公共辯論。一些人要求建立耗資更為巨大的福利國家，并且提出，只有政府才有能力在大規模災害之后為城市社區提供幫助，以恢復其常態［3］。新自由主義則持有限政府的觀點，認為政府官員應持放任的態度，或代表私營部門進行干預，從而讓災后重建更加靈活、有效［4］。后一種思想在近二十年來頗為盛行，而且影響深遠。它代表了一種市場中心導向的災后恢復發展的模式。

1.建立公私伙伴關系

紐約市政府認為，政府完全可以通過富有遠見的公共投資實現曼哈頓下城的復興，但它同時認為，公共投資并非持久力量，只有建立公私伙伴關系，在公私伙伴的共同努力下，曼哈頓下城復興的戰略目標才能實現。2005年卡特里娜颶風過后，新奧爾良也構建了公私伙伴關系。在伙伴關系的基礎上，地方官員與來自私營部門的商業精英共同負責當地的恢復重建工作。

2.政府補貼和稅收減免

美國住房及城市發展部負責管理的社區發展街區補貼是一個為社區提供一系列滿足社區發展所需要的補貼的項目。［5］它的一項重要責任是改善低收入地區的生活環境，為中低收入者提供體面的經濟適用房。其資金來源為每年的稅收收入。卡特里娜颶風之后，聯邦政府提供了巨額重建撥款，其中包括104億美元的社區發展街區補貼。這些資金下撥到路易斯安那州，由路易斯安那州重建署協調全州各地方政府的重建計劃。除了政府補助之外，美國國會還通過立法，為商業資本參與重建提供稅收減免的政策支持。“9·11”事件之后，美國國會于2001、2002年分別通過了《恐怖主義受害者稅收減免法案》和《創造就業和工人聯盟法案》，這些法案包括一系列刺激經濟和促進復興的稅收政策。

3.公共服務私營化

在新奧爾良的重建中，路易斯安那州批準雇傭北弗吉尼亞承包商ICF國際來管理“路房計劃（Road Home）”。這是一個用稅收資金補助房屋受損者的項目，但這個項目卻由私人承包商控制。路房計劃開始后，ICF國際的收入成倍增長，其股價也隨之飆升。然而，ICF沒有盡快向房屋受損者提供補助，反而偽造災前房屋價值評估的數據。而且，路房計劃把補助資金向房屋擁有者和高收入納稅人傾斜，回避了租住房屋的低收入群體。這樣的做法遭到公眾的廣泛批評。［6］

三、新自由主義災后重建模式的局限性及其影響

第一，重建資金分配的話語權掌握在政治、經濟精英手中，受災社區與居民的需求得不到滿足。地方政府、私營企業都將災后重建視為提升城市競爭力和促進商業氛圍的良機。紐約計劃將聯邦補助金用于修建連接曼哈頓下城、肯尼迪國際機場與附近郊區的鐵路，但該計劃最大的受益者是商務人士和旅行者，而非受災害影響的社區與居民；路易斯安那州以及新奧爾良使用社區發展街區補貼為發展當地旅游業進行廣告宣傳和營銷活動，而不是進行社區重建。這些重建政策的制定與執行都缺少透明度和公眾的參與及監督，補助資金使用的隨意性降低了項目預期的經濟和社會效益。

第一，要增或減農村金融機構的政策性職能。農村地區的金融性機構要與地方政府合作，幫助政府共同完成鄉村建設目標，而在這個過程中，金融機構也能夠通過優化服務的方式開拓農村市場，創造更多的經濟利益，而經濟利益的實現必然是以地區整體經濟的發展為前提。

第二，商業因素在公私伙伴關系中占據主導地位，使有限的資源不僅沒有分配給需求更為迫切的弱勢群體，反而被大企業所利用，加劇了社會的不公。在自由區，過去立法中對聯邦資金的使用和稅收免除優惠中必須遵守公共利益的規定被刪除了。私人房地產和商鋪物業這類曾經完全無資格接受補助的對象享受了“免稅私營活動債券”的補助。在紐約，開發商西弗斯泰恩（Larry Silverstein）成為災后重建的最大受益者，超過40%的“免稅私營活動債券”用于補助其在原址上重建辦公大樓。投資銀行高盛公司（Goldman Sachs）以離開曼哈頓為要挾，獲得了政府16億5千萬美元的重建補助［7］。在新奧爾良，用聯邦資金拯救安特吉這類瀕于破產的大公司實質上創立了一種機制，即當大的災難對一個私人公司的生存產生威脅時，這個機制會讓全國的納稅人為其買單。

第三，以市場為中心的政策引發由城市間競爭帶來的社會問題，使得區域空間發展的不平衡加劇。多年以來，住房及城市發展部明令禁止“工作掠奪”（job pirating）或使用社區發展街區補貼把商業機遇和工作機會從一個區域吸引到另一個區域［8］。然而，路易斯安那州批準了2850萬美元的商業研究項目，用來增加被吸引至路易斯安那州的大學工作的學者的薪酬。如今新奧爾良面臨的不穩定的社會經濟環境，正是聯邦政府項目所帶來的金融資本的投機活動，以及城市間競爭加劇所造成的。因此，市場中心導向的重建模式是一個自相矛盾的重建戰略，不能為城市長期的、合乎邏輯的發展提供指導。

四、反思與啟示

中國與西方發達國家的社會制度、價值觀念、基本國情有著顯著不同，中外災后重建模式也存在巨大差異。雖然我國的災后重建模式還不夠成熟與完善，但從理論上講至少有三個方面能夠明顯超越新自由主義模式。

（一）價值觀

新自由主義主張以市場機制主宰人類的命運，其核心價值觀是崇尚競爭的個人主義［9］。哈耶克指出，“不平等是一種積極的價值，……實際上是不可缺少的，西方社會正需要這種價值。”［10］新自由主義的價值觀激勵了個人創造、奮斗的精神，但對私利的追求超越了一定的限度，不僅難以實現古典思想家描述的“私人惡德與公眾利益”之間的轉換，而且會造成利益配置結果的嚴重失衡與沖突。優勢群體極力爭奪災后重建中的有限資源，導致公共利益原則的失守和分配不公，便是極好的例證。

新自由主義致力于通過個體的努力來改善個體的生活質量，而作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集體主義是通過社會的共同努力來提升全社會的生活質量。集體主義在當今意味著對每個人的個人權利、個人利益和個性發展的充分尊重。每個男女公民都有現實的可能按自己選擇的模式，在沒有由別人的特權造成的匱乏和劣勢地位的影響下生活。［11］尤其是受到自然災害影響的弱勢群體，依然可以在國家和社會的幫助下平等地重新獲得生存與發展的機遇。正如斯大林所說：“社會主義是不能撇開個人利益的。只有社會主義才能給這種個人利益以最充分的滿足。此外，社會主義社會是保護個人利益的惟一可靠的保證。”［12］（P354～355）

政府責任是指政府能夠積極地對社會民眾的需求做出回應，并采取積極的措施，公正、有效率地滿足民眾的需求。［13］政府只有承擔起維護社會公正的職責，其公共權力的擁有、執掌及行使才具有合法性基礎。但是，新自由主義者認為國家干預會破壞公民（企業）發展的自由，而這正是社會發展的根本動力之一。因此，他們激烈批判福利國家推行國家干預，主張削減政府的預算規模和福利開支。美國災后重建的市場化導向削弱了政府這只“有形之手”的影響力，商業力量掌握話語權的現實使政府本應履行的職責大打折扣。民主黨人和主流媒體都把布什政府在新奧爾良為期一年的重建稱之為“美國的恥辱”。卡特里娜颶風不僅讓布什總統的個人聲望受損，而且使布什政府遭遇信任危機。

根據民主政治理論，政府的公共權力源于公眾的讓渡。政府必須承擔代理責任，對公眾負責。我國社會主義國家的性質決定了政府是人民利益的代表，促進社會公平正義是政府權力公共性的內在要求。汶川地震后，中國政府在最短時間內舉全國之力進行災后恢復重建，實現了三年任務兩年基本完成的目標，重建成績得到國內外的高度評價。中國政府在管理體制、組織動員和資源配置方面有獨一無二的優勢，這使其不僅有能力，更有責任以權威手段合理支配全社會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從而減輕災害影響，平衡社會利益。

（三）參與式民主

新自由主義推崇的代議制民主制度實質上是選舉民主，選舉的形式非常民主，但結果卻是寡頭政治。公民雖然可以就公共問題發表看法、提出意見，甚至對政府的公共政策進行公開批評，但是，他們不能左右公共政策的走向。與此同時，商業成為最重要的支配社會的力量。政府為更好地服務于商業，便最大限度地減少可能破壞商業規則的行為。執行相似的親商業政策的政黨對次要問題的爭論只是民主的假象，那些占統治地位的公司及其代言人費盡心思確保重大問題永遠不被公開討論，只要商業控制不受制于大眾審議或發生變化，民主就是可以容許的［14］。

當代參與式民主理論是在反思新自由主義的代議制民主的危機中復興的。參與式民主理論的核心是公民參與，主張通過公民的討論、協商來制定公共政策，解決公共事務問題［15］。在我國，公民參與是社會主義民主的本質要求，也是推進民主政治建設的重要步驟。近年來，我國災后重建尤為注重發揮群眾的主體作用。在涉及重建的政策規劃、救災物資發放、住房分配安置、產業布局發展等重大事項中，政府始終堅持民本理念，問政于民、問計于民、還權于民、取信于民，充分尊重災區群眾的知情權、參與權、決策權和監督權。座談會、聽證會、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的作用得以有效發揮，公眾參與決策與監督的平臺不斷完善，實現了從單向的信息傳遞到雙向的信息互動、從為民決策到互動決策、從政府治理到政府與公眾合作治理的良好態勢。參與式民主不僅是還權于民的重要實現載體，一種維護公民權利、協調利益沖突的重要機制，還成為了災后重建的重要動力源泉。

五、結語

新自由主義災后重建模式雖不適合我國國情，但它不乏啟示與借鑒意義。在我國，政府主導與舉國體制是災后重建的基礎，在資源調動和配置、基礎設施的恢復、公共產品的供給等方面都體現了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不過，私營部門在災后重建中并非完全沒有合法性，單純依靠財政資金也無法擔負起全部重建任務。今后，我國應該充分利用市場手段和機制，鼓勵私營部門積極參與，但必須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強化政府的主導責任，進一步推進參與式民主，繼續探索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災后重建模式。

［1］Killer year caps deadly decade－reducing disaster impact is“criti－cal”says top UN disaster official［EB／OL］.http：／／www.unisdr.org／news／v.php？id＝17613.

［2］李慎明.從國際金融危機看新自由主義的危害［J］.前線，2010（4）.

［3］Dreier，Peter.Katrina and Power in America［J］.Urban Affairs Review，2006（4）.

［4］Peck，Jamie.Liberating the City：between New York and New Orleans［J］.Urban Geography，2006（8）.

［5］U.S.Department of Housing and Urban Development.Community Development Block Grant Program－CDBG［EB／OL］.http：／／www.hud.gov／offices／cpd／communitydevelopment／programs／.

［6］Goldfarb，Zachary.Va.Firm Grows Fast，But Katrina Aid Lags［EB／OL］.http：／／www.washingtonpost.com／wp－dyn／content／article／2007／08／28／AR2007082801782＿2.html？nav＝emailpage.

［7］Braun，Martin Z.New York＇s Post－9／11Liberty Bond Program Gets Mixed Grades［EB／OL］.http：／／www.bloomberg.com／apps／news？pid＝email＿en＆refer＝munibonds＆sid＝a.3Ce4rZER9M.

［8］National Low Income Housing Coalition.Third Set of CDBG Disaster Waivers Further Dilutes Low Income Benefit［EB／OL］.http：／／www.nlihc.org／detail／article.cfm？article＿id＝3964.

［9］梁孝.新自由主義簡史［J］.國外理論動態，2002（11）.

［10］李其慶.全球化與新自由主義［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

［11］（英）佩里·安德森.新自由主義的歷史和教訓［J］.天涯，2002（3）.

［12］斯大林.斯大林選集（下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13］王玉明.論責任政府的責任倫理［J］.黑龍江社會科學，2011（2）.

［14］湯韞琛.諾姆·喬姆斯基和反對新自由主義的斗爭［J］.國外理論動態，1999（12）.

［15］陳炳輝，韓斯疆.當代參與式民主理論的復興［J］.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6）.

Reflection and Transcendence of Post－disaster Reconstruction Model on Neoliberalism

LI Xiang （College of Marxism，Huazh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Wuhan Hubei 430074）

The influence of neoliberalism to one country is not only limited to economic and financial field but also to other fields.The main character of the post－disaster reconstruction model of neoliberalism lies in the transform from government leading to the market.It mobilizes the enthusiasm of the private sector and make up the insufficient of government’s strength；But at the same time，it also leads to increased inequality and brought new social injustice.The reflection on its experience and lessons is helpful to form and perfect post－disaster reconstruction model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neoliberalism；post－disaster reconstruction；model；reflection；transcendence

D669.7

A

1673－1395（2012）01－0056－04

2011 -12 -02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10YJC810025）

李翔（1977—），男，湖北武漢人，講師，博士，主要從事公共治理和地方政府問題研究。

① 本文屬華中科技大學青年基金項目（人文社會科學）產出論文。

責任編輯 強 琛 E－mail：qiangchen42＠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