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中的揚雄形象

楊許波

（蘭州大學(xué) 文學(xué)院，甘肅 蘭州 730020）

揚雄因其杰出的文學(xué)著述而對后世產(chǎn)生了深遠(yuǎn)的影響，并且在后代文學(xué)作品中被廣為傳頌吟詠。至唐代，揚雄更是成為經(jīng)常被吟詠的前代文學(xué)家之一。在唐代各個時期，不管藝術(shù)成就高低，創(chuàng)作數(shù)量多少，都有大量詩人在各種不同場合稱引揚雄。在這些詩人筆下，揚雄主要以兩種形象出現(xiàn)，一為獻(xiàn)賦入仕的宮廷侍從，一為閉屋著述的草《玄》者。透過揚雄形象，我們可以看到唐代詩人對社會人生的觀念與思考。

唐詩稱引揚雄分四類：一，直接稱引姓名，如揚雄、揚子、子云；二，以官職代指，如揚執(zhí)戟；三，以作品代指，如《甘泉》、《長楊》、《羽獵》、《太玄》等；四，用揚雄事跡借指，如草《玄》、投閣等。

唐代直接稱引揚雄姓名的共有62位詩人，108首詩，其中：初唐10位詩人15首詩，盛唐14位詩人39首詩，中唐24位詩人31首詩，晚唐14位詩人23首詩。詩人排名依次為：杜甫15首，李白7首，權(quán)德輿4首，王績、王維、白居易、許渾、羅隱、陸龜蒙3首。加上后三類，去掉重復(fù)的詩后，共有86位詩人180首，其中：初唐11位詩人16首詩，盛唐18位詩人58首詩，中唐35位詩人63首詩，晚唐22位詩人43首詩。詩人排名依次為：杜甫20首，李白11首，白居易9首，權(quán)德輿7首，劉禹錫6首，許渾、羅隱、陸龜蒙5首，張九齡、王維、皮日休4首，王績、韋應(yīng)物、鄭谷3首。

從以上數(shù)據(jù)可以看出，初唐詩稱引揚雄是個別現(xiàn)象，詩人們偶一為之。盛唐詩人詩作數(shù)量均有很大增加，其中詩作數(shù)量增長尤為明顯。詩作的增多主要體現(xiàn)在大詩人身上，其中杜甫20首，李白11首，二人共31首，占了53.4%。他們是引領(lǐng)詩壇趨向的詩人。之后中唐詩人數(shù)量比盛唐增長了一倍，可見詩壇稱引揚雄已非常普遍，詩作也增加了5首。無論詩人數(shù)量還是詩歌數(shù)量，中唐都是稱引揚雄的高峰。

一、獻(xiàn)賦入仕之宮廷侍從

唐詩中出現(xiàn)獻(xiàn)賦，多是用司馬相如與揚雄事。司馬相如、揚雄皆因獻(xiàn)賦受到皇帝賞識而被封為官。漢武帝之后，獻(xiàn)賦求官之風(fēng)遂歷代相沿成習(xí)。至唐代，獻(xiàn)賦邀寵求官之風(fēng)依然盛行。因此唐詩吟詠獻(xiàn)賦時，多與入仕相連，如白居易《及第后憶舊山》“偶獻(xiàn)《子虛》登上第，卻吟招隱憶中林”與張喬《題友人草堂》“堅話長如此，何年獻(xiàn)《子虛》”二詩用相如《子虛》，一為已及第，一為期盼入仕。言及揚雄獻(xiàn)賦的詩更多。唐詩吟詠揚雄獻(xiàn)賦可分兩類：一為未第時之感慨，希望像揚雄一樣能有人舉薦賞識而入仕，如“誰能為揚雄，一薦《甘泉賦》”（孟浩然《田園作》）、“此日小臣徒獻(xiàn)賦，漢家誰復(fù)重?fù)P雄”（盧象《駕幸溫泉》）；二是已為宮廷侍從而以揚雄自比或稱人，如“論經(jīng)白虎殿，獻(xiàn)賦甘泉宮”（張九齡《故刑部李尚書挽詞三首》其一）、“誰言渭浦棲遲客，曾作甘泉侍從臣”（白居易《東墟晚歇》）。李白更是多次以揚雄自比。李白因道士吳均舉薦而被唐玄宗召入翰林，“昔忝侍從，備于辭臣”［1］（P1643），期間曾獻(xiàn)《大獵賦》。他在回憶那段待詔宮中的榮耀時，經(jīng)常自比為揚雄：

昔獻(xiàn)《長楊賦》，天開云雨歡。當(dāng)時待詔承明里，皆道揚雄才可觀。（《答杜秀才五松山見贈》）［1］（P1137）

子云不曉事，晚獻(xiàn)《長楊》辭。賦達(dá)身已老，草《玄》鬢若絲。（《古風(fēng)》之八）［1］（P108）

因?qū)W揚子云，獻(xiàn)賦甘泉宮。天書美片善，清芬播無窮。歸來入咸陽，談笑皆王公。（《東武吟》）［1］（P398）

揚雄在唐詩中首先是隨侍漢成帝的宮廷侍從，所獻(xiàn)四賦《甘泉賦》、《長楊賦》、《羽獵賦》、《河?xùn)|賦》都得到吟詠?！陡嗜x》、《長楊賦》較多，前舉詩例皆為此二賦，《羽獵賦》較少，如：

子云陳《羽獵》，僖伯諫漁棠。（魏知古《從獵渭川獻(xiàn)詩》）

方稱《羽獵賦》，未拜蘭臺職。（韋應(yīng)物《送褚校書歸舊山歌》）

詞臣陪羽獵，戰(zhàn)將騁騏驎。（杜牧《寄崔鈞》）

《長楊》《羽獵》須留本，開濟重為闕下期。

（章碣《癸卯歲毗陵登高會中貽同志》）

《河?xùn)|賦》僅有杜甫提及：“揚雄更有《河?xùn)|賦》，唯待吹噓送上天?！保ā顿洬I(xiàn)納使起居田舍人澄》）［2］（P203）

此外還有詩人注意到揚雄之賦皆為諷諫而發(fā)，如盧綸《和王員外冬夜寓直》詩云“揚雄托諫在文章”，羅隱《寄侯博士》詩云“規(guī)諫揚雄賦”。揚雄認(rèn)為作賦主要是為了諷諫，“雄以為賦者，將以風(fēng)也”［3］（P3575）。他獻(xiàn)給漢成帝的賦也都是為了諷諫，“奏《甘泉賦》以風(fēng) ”［3］（P3522），“上《河?xùn)|賦》以勸”［3］（P3535），“因 《校獵賦》以風(fēng)”［3］（P3541），“上《長楊賦》，聊因筆墨之成文章，故藉翰林以為主人，子墨為客卿以風(fēng)”［3］（P3557）。漢賦諷諫說始于司馬遷，揚雄張之，劉向、王充、班固繼之，后成為辭賦批評主要觀點之一，影響深遠(yuǎn)。

但是，唐代詩人稱及漢賦時，多關(guān)注賦家的宮廷侍從身份，獻(xiàn)賦得仕的榮光及賦作華麗的辭藻，諷諫反而常常被忽略。這是同漢賦“勸百諷一”之矛盾密切相關(guān)的。揚雄晚年即深刻認(rèn)識到這一問題。他認(rèn)為賦為了要達(dá)到諷諫的目的，“必推類而言，極麗靡之辭，閎侈巨衍，競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歸之于正，然覽者已過矣。往時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賦》，欲以風(fēng)，帝反縹縹有凌云之志。由是言之，賦勸而不止，明矣。”因此他甚至認(rèn)為漢賦為雕蟲篆刻，壯夫不為。可見漢賦雖以諷諫為主，但給讀者最深印象的反而是他所極力反對而鋪陳夸飾的事物。晚唐詩人胡曾《詠史詩·射熊館》曾言：“漢帝荒唐不解憂，大夸田獵廢農(nóng)收。子云徒獻(xiàn)《長楊賦》，肯念高皇沐雨秋?！币弧巴健弊挚芍^意味深長。揚雄《長楊賦》未能達(dá)到諷諫漢成帝之目的，其他賦作的諷喻之義也同樣淹沒在華麗的形式中。

接受美學(xué)認(rèn)為，文本是多義性的，只有通過讀者排他性的選擇，才能獲得某種明確的意義。漢武帝讀相如《大人賦》，為其靡麗之鋪排所迷，縹縹有凌云之志，而對賦結(jié)尾“吾乃今日睹西王母，暠然白首戴勝而穴處兮，亦幸有三足烏為之使。必長生若此而不死兮，雖濟萬世不足以喜”的勸誡無動于衷，這也是他對文本選擇的結(jié)果。而一件藝術(shù)品的意義，決不僅僅止于也不等同于其創(chuàng)作意圖，而是一個累積過程的結(jié)果，亦即歷代的無數(shù)讀者對此作品批評過程的結(jié)果。漢武帝、漢成帝可以稱之為司馬相如、揚雄賦的第一讀者。司馬相如賦未達(dá)到諷諫效果，揚雄同樣不例外，否則晚年他也不會悔其少作。這說明在漢武帝、漢成帝眼中，揚馬最吸引人的地方是麗靡之辭。這對后世影響深遠(yuǎn)。唐詩稱引相如多作為才華橫溢的賦家、文學(xué)家，言及揚雄多作為獻(xiàn)賦入仕之宮廷侍從，而較少關(guān)注他們賦作的諷諫，這也體現(xiàn)了唐代詩人對漢賦的普遍觀念。

二、閉屋著述之草《玄》者

揚雄曾效《易經(jīng)》作《太玄》。魏晉南北朝已開始有詩人在詩中用此事，如南朝宋鮑照《建除詩》與梁吳均《結(jié)客少年場》。他們在論述了報國殺敵、建功立業(yè)的壯舉后，以草《玄》事結(jié)尾。鮑照認(rèn)為“閉帷草《太玄》，茲事殆愚狂”［4］（P1300），吳均則言“顧看草《玄》者，功名終自微”［4］（P1722）。他們都對閉門草《玄》的行為不太認(rèn)同。晉左思在《詠史詩》中同樣將揚雄作為王侯貴胄的對立面，“寂寂揚子宅，門無卿相輿。寥寥空宇中，所講在玄虛”，但卻認(rèn)為他“言論準(zhǔn)宣尼，辭賦擬相如。悠悠百世后，英名擅八區(qū)”［4］（P733）。

到唐代，出現(xiàn)了大量吟詠揚雄草《玄》事的詩歌，多繼左思《詠史詩》而來，而認(rèn)識更為深刻。唐詩用草《玄》事包括兩類，一為直接稱引，如“草《玄》今已畢，此外復(fù)何言？”（高適《贈杜二拾遺》）［5］（P306）“獨有揚執(zhí)戟，閉關(guān)草《太玄》”（李白《古風(fēng)》其四六）［1］（P171）、“草《玄》吾豈敢，賦或似相如”（杜甫《酬高使君相贈》）［2］（P727）；二為稱引揚雄宅，左思在《詠史詩》中首先對揚雄草《玄》的地點作了刻畫，“寂寂揚子宅”、“寥寥空宇”同門外的繁華喧囂形成鮮明對比，唐代詩人同樣由草《玄》人而及草《玄》處，如李嶠《宅》“誰憐草《玄》處，獨對一床書”，王績《病后醮宅》“今日揚雄宅，應(yīng)堪草《太玄》”［6］（P651），王勃《贈李十四四首》之三“從來揚子宅，別有尚《玄》人”。揚雄宅甚至成為了他閉門草《玄》的象征，詩人們紛紛以揚雄宅自比或稱人，如：

草生元亮徑，花暗子云居。（王績《田家三首》）

朝憶相如臺，夜夢子云宅。（李白《淮南臥病書懷寄蜀中趙征君蕤》）［1］（P825）

旁人錯比揚雄宅，懶惰無心作《解嘲》。（杜甫《堂成》）［2］（P735）

唐詩中吟詠草《玄》時往往同寂寞、寂寥聯(lián)系在一起。如：

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盧照鄰《長安古意》）

夜臺今寂寞，猶是子云居。（高適《哭單父梁九少府》）［5］（P306）

吾悲子云居，寂寞人已去。（岑參《楊雄草玄臺》）

寂寞草《玄》徒，長吟下書帷。（劉禹錫《和董庶中古散調(diào)詞贈尹果毅》）

其如草《玄》客，空宇久寥寥。（劉禹錫《酬楊八庶子喜韓吳興與余同遷見贈》）

所恨玳筵紅燭夜，草《玄》寥落近回塘。（溫庭筠《李羽處士寄新醞走筆戲酬》）

盧照鄰《長安古意》在描繪了長安豪門貴族奢華浮靡的生活后，以閉門著書的揚雄自比，旨在抒發(fā)其懷才不遇之感慨。其他幾首詩同樣如此，詩人們“借古人之酒杯，澆自己之塊壘”，稱引揚雄寂寞時，往往同時在也感慨自己或友人的淪落寂寥。

由此，唐代詩人稱引草《玄》事時，可以看到揚雄的不得已。張九齡《與袁補闕尋蔡拾遺會此公出行后蔡有五韻詩見贈以此篇答焉》詩云：“偶來乘興者，不值草《玄》人?！币該P雄比不遇的蔡孚。岑參《送顏少府投鄭陳州》詩云：“一尉便垂白，數(shù)年唯草《玄》。”以揚雄比發(fā)已斑白而僅為縣尉的顏少府。胡皓《同蔡孚起居詠鸚鵡》“賈誼才方達(dá)，揚雄老未遷”與張九齡《酬王六寒朝見詒》“賈生流寓日，揚子寂寥時”皆以揚雄與流放長沙之賈誼并列，揚雄之失意可見一斑?！稘h書》本傳記揚雄著《太玄》時，“丁、傅、董賢用事，諸附離之者或起家至二千石”。揚雄《解嘲》形容當(dāng)時形勢為“當(dāng)涂者入青云，失路者委溝渠，旦握權(quán)則為卿相，夕失勢則為匹夫”，“當(dāng)今縣令不請士，郡守不迎師，群卿不揖客，將相不俯眉。言奇者見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談?wù)咄鹕喽搪?，欲行者擬足而投跡。鄉(xiāng)使上世之士處乎今，策非甲科，行非孝廉，舉非方正，獨可抗疏，時道是非，高得待詔，下觸聞罷，又安得青紫？”揚雄不與社會污濁同流合污，恬然自守，才埋首草《玄》。

孔子以“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論語·泰伯》），“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論語·述而》）為處世原則，對后代士人影響深遠(yuǎn)。揚雄前期渴望用世，獻(xiàn)賦入仕積極諷諫是其體現(xiàn)，而他的政治理想難以實現(xiàn)，最終不得不閉屋著《玄》。在唐代詩人眼中，揚雄草《玄》正是兼濟天下不得之后的獨善其身。

草《玄》更體現(xiàn)了揚雄高尚的人格?？鬃釉f：“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保ā墩撜Z·述而》）并稱贊孔門四科“道德”的代表人物顏回：“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論語·雍也》）而揚雄“為人簡易佚蕩，口吃不能劇談。默而好深湛之思，清靜亡為，少耆欲，不汲汲于富貴，不戚戚于貧賤，不修廉隅以徼名當(dāng)世。家產(chǎn)不過十金，乏無儋石之儲，晏如也。自有大度，非圣哲之書不好也，非其意，雖富貴不事也”（《漢書·揚雄傳》），其安貧樂道正是極力稱賞之理想人格。人生活在社會中，有著各種各樣的欲望與誘惑，一般人或囿于名利，或畏于強權(quán)，往往身不由己，很難在煩囂的塵世中保持一份獨立的人格，所以揚雄的安貧樂道，寂寞草《玄》，就顯得更為難得，被唐代詩人廣為稱頌。如嚴(yán)武《題龍日寺西龕石壁》“揚雄愛清靜”、韓愈《閑游二首》其二“子云只自守，奚事九衢塵”、李賀《綠章封事》“金家香衖千輪鳴，揚雄秋室無俗聲”［6］（P59）、楊發(fā)《小園秋興》“昔日揚雄宅，還無卿相輿”等，雖側(cè)重不同，但皆為揚雄高尚人格之具體描繪。李白稱友人魏萬云“吾友揚子云，弦歌播清芬”（《送王屋山人魏萬還王屋》）［1］（P964），杜甫亦曾以“子云清自守”（《送楊六判官使西蕃》）［2］（P376）來稱贊一楊姓友人，也可見唐人心目中揚雄的形象。

三、結(jié)論

對揚雄的稱引，體現(xiàn)出了唐代士人對出與處的思考，獻(xiàn)賦諷諫是他們用世思想的反映，而白首草《玄》則是他們對人格的追求，是兼濟天下理想無法實現(xiàn)時的一份固守。儒家士大夫皆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處世準(zhǔn)則，揚雄如此，所以他積極入仕諷諫，唐代士人同樣如此，所以唐詩中可以看到許多立功的歌詠。但是無論在哪個時代，存在大量不遇、失意的士人都是難以避免的，鼎盛一時的唐代同樣不例外。歷初盛中晚，我們都可以看到許多才華橫溢卻久居下位甚至未第的士人。他們牢騷滿腹，在詩文中感慨自己的不遇，這時揚雄成了他們喜歡援引的古人之一，如隱逸詩人王績、孟浩然，屢舉不第的詩人張碧、胡曾、章碣、李咸用等。揚雄高尚的人格給了唐代士人們心理慰藉。

同時揚雄著《太玄》也是他追求不朽的體現(xiàn)。古人有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立言雖為最末，但也是三不朽之一。立德是最高要求，但是很難實現(xiàn)。立功又不得的情況下，立言就成為實現(xiàn)自身價值的最佳方式。揚雄自序即稱其作《太玄》、《法言》、《訓(xùn)纂》、《州箴》、《反騷》、四賦等是“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漢書·揚雄傳》），正是三不朽傳統(tǒng)的體現(xiàn)。晚唐詩人黃滔在其《書懷寄友人》詩中言揚雄“寂寞一生中，千載空清芬”。揚雄生前寂寞，在唐代得到那么多詩人的吟詠，其不朽之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而唐詩成為中國詩歌史上最絢爛最輝煌的頂峰在后世被人吟詠傳頌，他們也都實現(xiàn)了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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