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陽
公平正義是政治哲學的核心概念,指導著人們的政治生活,它不僅是人類社會發展過程中的基本準則,更是一種被不斷追求的價值理念。從我國古代“不患寡而患不均”到西方國家“正義是城邦的支柱”,孔子與柏拉圖在不同的空間、相異的時間,道出了同一個“秘密”:人類在設計未來理想社會的藍圖時,始終懷有對公平正義的追求與向往。毫無疑問,作為人類文明的價值理想,公平正義也是社會主義社會一直追求的價值目標。溫家寶總理曾把“公平正義”比作“太陽光輝”,在實踐中,黨又在十六屆四中全會中提出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發展戰略目標,從而實現了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在話語空間與實踐空間的雙重提升。然而,隨著我國社會發展的不斷深入,改革對社會的震撼力幾乎超出所有人的預料,并且隨著經濟社會結構的深刻變遷,產生了許多難以避免的發展“瓶頸”,特別是伴隨社會階層變遷而出現的價值主體多元化、價值內容繁雜化、價值觀念異樣化以及不同階層與群體之間的利益沖突,直接影響了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說服力與凝聚力,給和諧社會的構建帶來極大的挑戰。因此,如何用公平正義的思維去構建和諧社會的大局,已成為新時期塑造穩定的社會主義發展環境的核心舉措。
和諧社會的特征之一就是公平正義的體現,這也是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基本要求,即實現社會發展的同時,將公平正義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正如十七大報告所言,“要通過發展增加社會物質財富、不斷改善人民生活,又要通過發展保障社會公平正義、不斷促進社會和諧”。可見,公平正義已經成為構建和諧社會之舉的邏輯起點與核心線索。而理論煥發力量的前提則是被群眾掌握,因此我們必須首先將公平正義拉入到當代語境下對其多元的內涵進行學理考察。
回顧思想發展史,公平正義始終處于人們關注的焦點,作為貫穿眾多學科的基本維度,無論是政治哲學、法哲學或是倫理學等,人們一直努力地試圖從自己熟知的語境中對這一概念進行澄清,但都鮮有效果,“因為人們可以無限豐富對正義的論證,但都不可能找到一個能夠為不同知識語境的人都完全認可和接受的概念”。[1](83)所以,公平正義屬于一種歷史的概念,其標準并不是永恒不變的,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不同的現實語境下,公平正義的內涵也是不同的。眾所周知,馬克思、恩格斯畢生都致力于消除社會中的一切不平等現象,力圖實現屬于社會絕大多數人真正的公平正義;而黨的歷代領導人都繼承了這一歷史任務,對社會主義背景下的公平正義進行了長期的理論與實踐探索,賦予其具有中國要義的時代內涵。
首先,社會主義的本質是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并最終達到共同富裕。因此,當代中國語境賦予公平正義的首要內涵就是發展必須具備全民共享成果的價值取向。過去我們片面地將經濟增長等同于人人普遍受益目標的實現,但是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顯著提高,也出現了這樣一類人,他們由于政治、經濟、文化等社會資源的相對缺乏以及獲取渠道的狹窄而淪為弱勢群體。在社會經濟迅猛發展的今天,作為同是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的參與者,他們的生活狀態與 “共同富裕”的目標“格格不入”,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發展環境的穩定。而“作為發展主體的人在從事發展實踐、推動社會進步的過程中,應當也必須遵循這樣的原則,即要使參與社會發展的絕大多數人都能從不斷進步的社會機體中獲得實惠和利益,從而使社會的發展成為絕大多數人的發展”[2]。因此,作為實踐主體的一種實踐訴求,讓所有參與社會主義社會發展事業的人能夠共享發展果實,讓發展惠及絕大多數人是公平正義的一種基本體現。
其次,從全民共享這一發展結果溯源,不難理解其合理性必將來自發展過程的公平正義,而這主要通過發展過程的全民參與體現出來,也就是說,發展結果是以全民分享作為邏輯起點的。所以,公平正義不僅包含人人普遍受益的價值目標,還包括人人參與經濟發展進程的現實要求,否則,經濟的發展會造成“搭便車”、“養懶漢”等社會現象,一些西方發達國家的發展歷史對此也作了確證。無疑,離開全民參與的全民共享只會淪陷為機械平均主義,而并非公平正義的真實含義。同時必須指出的是,這里所指的全民參與是一個廣義的概念,它不僅要求全體公民要盡全力為社會發展做出努力,以使發展成果的全民共享更具合理性;還理應包涵這樣一層意思,即既然發展成果全民分享,那么發展中的代價也理所當然由全民承擔,換句話說,“經濟社會發展是人人有責的,不管是什么身份的國民,都應該盡其所能地參與到經濟社會發展活動中去。只有付出,才能有收獲,這是一個民族和社會能夠持續進步的基石”。[3](35~39)如果收獲是權利,付出就是義務,兩者具有不可分割的高度統一性。
最后,無論是發展過程,還是發展結果,其公平正義的實現都依賴于一個具有公平正義保障的社會發展環境。對此,胡錦濤主席曾在第五屆亞太經合組織人力資源部長級會議上提出,“我們應該堅持社會公平正義,著力促進人人平等獲得發展機會,逐步建立以權利公平、機會公平、規則公平、分配公平為主要內容的社會公平保障體系”。可見,公平正義的真正內涵在于其實質性,而實質性的主要指向便是社會制度的設計。“一種實質上平等和實質性正義的理想,……社會基本結構和主要社會制度是否正義就極為關鍵。”[4](40)
眾所周知,在“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指導方針下,社會主義建設取得了輝煌的成就;同時,在市場經濟文化霸權的影響下,長期經濟增長的片面追求也導致了公平正義在社會發展中的“缺席”,從而引發一些不和諧的社會矛盾,反過來這又制約了公平正義的“返場”。在當代公平正義的多維內涵視閾中審視這些制約因素,是將公平正義理念貫穿于發展過程中的必要前提。
第一,貧富分化離“共同富裕”目標漸行漸遠。毫無疑問,相比于對發展過程的考察,對發展結果分配的衡量是人們比較好掌握的指標之一,人們會根據這一指標判斷社會公平正義實現的情況。在“蛋糕”越做越大以后,就會面臨如何分好“蛋糕”的考驗。鄧小平同志曾明確指出“貧窮不是社會主義”,共同富裕才是社會主義的本質,也正是“先富帶動后富”,最終“共同富裕”的允諾,讓全國人民相信社會主義國家的公平正義。然而,隨著社會生產力的不斷進步,卻出現了貧富差距的日益擴大。 (目前我國的基尼系數已超過 0.5)另外,偶有發生的非法暴富現象,更是加劇了收入懸殊的對比。可見,改革發展的成果并沒有實現絕大多數人的共享,反而出現了利益相對受損階層。“這些階層在某種程度上對改革和發展的目標(如共同富裕等)感到懷疑,還有不少人對某些相關政策感到不滿,對未來缺乏信心。由于這些階層的總規模龐大,所以,他們的這種態度對中國經濟社會的進一步改革、發展和穩定是不利的。”[5](143~145)由于中國大多數民眾曾長期受平均主義的影響,貧富差距的不斷加大,無疑是橫在現實與理想之間的一條無法忽視的鴻溝,這也成為最受人關注的社會熱點問題之一。這一問題解決的好壞,將直接關系到人們對社會主義本質的信任以及對黨的公平正義理念的肯定。
其次,成果收益與成本承擔的相互背離。從一定意義上說,成本與代價是社會發展的伴生物。馬克思認為,“生產的每一進步,同時也就是大多數人的生活狀況的一個退步。對一些人是好事,對另一些人必然是壞事”。[6](173)那么,我們自然要面臨一個問題的困擾:發展的代價與成本由誰去承擔?從代價論的視角考察,“對于一個特定具體的發展主體而言,他為了獲得發展就要付出代價,并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其享有的發展實惠越多,承擔的代價、責任也應越大,即‘失所當失’。同樣,如果一個特定的發展主體對社會發展做出了一定的貢獻,即有所付出,則理應得到某種利益上的補償 ,即‘得所當得’”。[2](53~57)這正如前文所答:“改革成果全民共享的基礎便是發展代價的全民承擔。”但事實卻并非如此,目前我國發展中的成果收益與成本承擔正處于相背離的緊張狀態,即本應由受益者承擔的發展成本反而推給了其他利益相關者;而一部分對社會發展事業做出自己貢獻的群體卻沒有獲得與自己勞動付出相匹配的補償。例如,有人在國企改革的進程中腰纏萬貫,月進斗金,有人卻失業下崗,整日為生計奔忙;有人從房地產中一夜暴富,有人卻在強拆中自焚抗議……這些現象都充分說明,本應由全社會支付的發展成本反而大部分被轉嫁到弱勢群體身上,而成果分享與成本支付主體的被割裂,也造成公平正義在發展過程中悄然“離場”,造成人們對社會主義公平正義理念的懷疑。
再次,在規則中對公平正義的守望。從內涵分析,在中國社會主義當代語境下的公平正義,應包括權利、機會、規則和分配的公平;從外延分析,公平正義應包含對政治、經濟、文化等社會資源占有與獲取的公平。筆者認為,規則公平是其他一切的基礎,拋開規則談公平正義只能是一廂情愿的幻想,然而作為公平正義實現的支撐,規則的制定與執行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一言以蔽之,規則的不制定和不執行只能造成人們在規則中對公平正義的苦望。從 2006年的“彭宇案”開始,人們對摔倒的老人望而卻步。試想,一個幫助老人的助人為樂者卻總是被說成事故的始作俑者,公平何在?而一個連摔倒的老人都沒有人上前幫助的社會,正義又何存?然而,一連串道德拷問的背后卻是對規則缺失的思考。從媒體對“彭宇案”以及隨后相關事件的報道我們知道,很多老人將施助者說成肇事者,其中大部分原因在于不菲的醫療費需要有責任人承擔。倘若每個老人都有完善的社會保障可以支付醫療費用,像彭宇一樣的許多人或許就可以變成榜樣式的人物,對公平正義的踐行或許就不會成為困擾我們的道德包袱;而社會制度的缺失又無法為各種社會資源在社會群體中,特別是弱勢群體的公平分配提供保障,這也直接影響了社會主義公平正義在人民群眾間的說服力。可見,社會制度的完善與健全是社會公平正義理念重要的生存空間。
溫家寶總理曾說過:“我們要認真解決社會公平正義問題……不僅要把‘蛋糕’做大,還要把‘蛋糕’分好”;胡錦濤總書記也曾明確指出:“社會公平正義是中國共產黨人的一貫主張,是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重大任務。要通過發展增加社會物質財富、不斷改善人民生活,又要通過發展保障社會公平正義、不斷促進社會和諧”。毫無疑問,發展是中國社會當前面臨的最大社會實踐,隨著“科學發展觀”的提出,如何在公平正義的范圍內找到建設和諧社會的路徑,便成為在社會發展新時期,特別是不斷出現各種發展問題背景下具有重大意義的現實問題。
第一,就發展的指導思想而言,必須時刻堅持“以人為本”的發展要求。眾所周知,發展為什么、發展怎么實踐以及成果如何分配是科學發展觀所要著力解決的問題。從一定意義上說,科學發展觀貫穿著公平正義的思想,對社會發展起到關鍵的指導作用。“以人為本”是科學發展觀的核心,所謂以人為本,“就是要以實現人的全面發展為目標,從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出發謀發展、促發展,不斷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切實保障人民群眾的經濟、政治和文化權益,讓發展的成果惠及全體人民”。[7](805)而公平正義本身就是在處理個人之間、群體之間以及個人與群體之間的關系時所必須秉承的一種原則,所以堅持以人為本是協調各種利益關系的前提,更是維護和實現公平正義的關鍵。“以人為本為核心的科學發展觀,實質上就是以社會公正為目的、手段和動力的發展觀,堅持把人民利益放在首位,體現了人民當家做主的歷史地位,內在地包含著公平正義的價值取向。”[8](51~53)總之,公平正義的社會要求“以人為本”,“以人為本”的發展才能實現人自由全面的發展,發展才具有公平正義的最高意義。
第二,就發展本身而言,必須建立和完善各種社會制度保障。作為人們的一種價值追求,和諧社會中的公平正義反映的是社會不同群體之間的某種利益關系,“實現社會保障的法制化……才能把經濟活動起點的公平和經濟活動過程中合理競爭的公平和分配結果的公平有機結合起來,才能保證市場經濟高效而有序的發展”。[9](18~25)因此,要消解目前制約社會公平正義的各種因素,在面對發展中出現的問題時就要立足民生,努力完善各種制度保障。其一,要以實現人民利益為根本,健全社會保障制度。衣食足方能知禮節,當個人整日為生存疲于奔命,社會的公平正義便難以保證,所以醫療、教育、養老、住房等與人們生活緊密相連的各種社會保障制度的生成便成了營造社會公平正義養成環境的前提之一;其二,要建立完善的分配制度,著重解決好居民收入分配問題,合理改善國民收入的分配結構,力爭從源頭處理好兩極分化的難題;其三,要建立健全的利益表達機制。隨著階層的分化,弱勢群體的出現以及他們的生活狀態在一定程度上對社會公平正義的說服力產生了負面影響,因此,建立多維度的利益表達機制是滿足利益相對受損階層的利益訴求,是引導他們合理表達自身利益的重要途徑,也是恢復社會公平正義影響力的有效措施。最后,要建立合理的公共服務機制。顯而易見,2011年4月在中國海南舉行的以“包容性發展”為主題的博鰲亞洲論壇,使越來越多的國家對發展的包容性產生了足夠的認識,因此,我國政府不僅要注重經濟的增長,更要將自己的核心職能向公共服務領域轉變,適當增加對社會公共服務的投資,確保社會發展環境在公平正義的氛圍中不斷優化。[10](75)
第三,就發展過程而言,必須將公平正義的價值取向貫穿始終。從結果分析,導致貧富分化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于分配不公。黨的十七大指出:“合理的收入分配制度是社會公平的重要體現”,因此,已經有很多學者從各種角度對有關國民收入的公平性與共享性的實現提出了自己的見解。簡言之,是要在制度層面健全完善按勞分配體制,夯實公平正義的制度基礎;在體制層面設計合理的制度政策,創造公平正義的發展環境;在政策層面制定適當的傾斜與限制政策,增加公平正義的調節力量。[10](173~176)筆者認為,有效解決貧富分化的關鍵不僅是要實現發展結果分配的合理化,還要在發展過程中貫穿公平正義的價值理念。因為在當今中國,貧富差距過大的肇因是由于階層產生分化時,在政治、經濟、文化等社會資源的占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而導致的權利不公:一方面,個人經濟收益與擁有的政治、文化資源呈現越發明顯的聯姻趨勢;另一方面,權利的先天占有又使一些階層擁有某些特權,從而比其他階層更容易壟斷社會資源,富則更富、窮則更窮的惡性“馬太效應”也就此形成。基于此,公平正義的和諧社會不僅要對改革成果這一更容易進行區分與考察的變量公平分配,更需要嚴格要求發展過程中的公平正義,因為事實說明,無論是通過政策的生成或是制度的踐行,要打破利益集團的既得利益分配格局是非常困難的。因此,必須按科學發展觀的要求,在發展過程中就灌輸公平正義理念,從發展本身的公平化切入,實現政策公平、機會公平、環境公平,最終實現分配公平。
第四,就發展目的而言,必須時刻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實現社會生產力的不斷進步。社會公平正義的實現離不開堅實的物質基礎,必須以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為前提,換言之,無論是發展過程的公平,還是發展結果的正義,都要把“蛋糕”做大,否則一定會出現僧多粥少的兩難局面。因此,我們無論處于什么樣的情況下,都不能拋棄將發展作為第一要義的建設原則。公平正義無法在一個物質匱乏的社會中實現,生存的壓力必將整個社會拉入無序之中,建設公平正義的和諧社會也必將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總之,沒有社會生產力的不斷發展作為物質后盾,貧困貧窮的普遍化就會乘虛而入,人們便會為爭奪各種生活必需品而容忍陳腐污濁,而社會的公平正義最終也只能因為必要物質基礎的匱乏而落入烏托邦的幻想中。
總之,和諧社會作為社會發展的任務與目標,其實現程度有賴于在經濟發展中對公平正義理念予以貫徹與實踐。作為和諧社會的基本特征之一,公平正義符合人民的根本利益,無論是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抑或是“三個代表”重要思想和科學發展觀,都凝結著我黨歷代領導人對公平正義理念的孜孜追求和不懈努力。如今,在經歷社會轉型、面對發展問題之際,人們出現了空前的對公平正義理念的向往與渴望。因此,在發展中筑起公平正義之維,是實現和諧社會最終目標的理論必然與現實要求。
[1]艾四林等:《民主、正義與全球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
[2]邱耕田,張榮潔:《論包容性發展》,《學習與探索》,2011年第 1期。
[3]高傳勝:《論包容性發展的理論內核》,《南京大學學報(社科版 )》,2012年第 1期。
[4]陸學藝:《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研究報告》,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年。
[5]賈中海,張景先:《三種經典公平正義理論之比較》,《理論探討》,2011年第 4期。
[6]《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 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
[7]《十六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 )》,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5年。
[8]梁勝文,魏愛江:《論科學發展觀視閾下的公平正義》 ,《前沿》 ,2011年第 14期。
[9]何建華:《公平正義:科學發展觀的倫理基礎》,《中共浙江省委黨校學報》,2009年第6期。
[10]袁希利:《刑事和解:通向社會和諧的司法保障》,《河南師范大學學報》,2012年第 2期。
[11]蔡麗華:《收入分配不公與社會公平正義》,《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2年第 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