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而思維與先天思維語言觀
——從謂詞與邏輯詞習得談起

郭 翠周曉莉

（1.青島大學 外國語學院; 2.青島大學 國際處, 山東 青島 266071）

學習而思維與先天思維語言觀
——從謂詞與邏輯詞習得談起

郭 翠1周曉莉2

（1.青島大學 外國語學院; 2.青島大學 國際處, 山東 青島 266071）

杰里.福德關于先天思維語言的觀點在語言哲學及心理語言學等相關領域引發了激烈爭論。克里斯蒂夫.維格認為，自然語言能夠比先天認知資源提供更加豐富的概念系統，因為自然語言的邏輯名詞的意義是在應用中獲得的。與謂詞不同，邏輯/形式名詞可以不通過先天表征作為中介而習得。自然語言可能比先天表征系統的邏輯結構大一些。通過學習自然語言和擴大先天表征系統，有可能進一步完善思維能力。

思維語言；自然語言；謂詞；邏輯詞；表征系統

1.引言

美國新澤西州立大學心理學系杰里·福德(Jerry Fodor)通過對人類早期語言習得的研究為先天表征觀點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福德認為，當兒童學習第一語言時，他必須學習那種語言的謂詞，即通過學習決定語言擴展的類化來習得語言的語義特征。例如，如果孩子學習一個詞“狗”，他必須知道這個詞指的是狗，并且只能指的是狗。也就是說，他必須懂得這種規則：Y是一只狗，iff Gx①， G必須同“狗”共同延展，X和Y擁有共同的參照。最關鍵的一點是：G必須是孩子已經理解的某物。當兒童學習第一語言的最初幾個詞時，他根本不知道那種語言或其他任何自然語言所指何物，因此，G必須是一種先天謂詞。事實上，在兒童的心里必須存在一種先天的表征來對應能夠學習的每一個謂詞。其理由是：當兒童已經學會足夠多的語言并達到了能夠學習新的謂詞的程度時，他也必須通過別的什么途徑來習得新的謂詞。因為學習一種自然語言的最初幾個謂詞必須通過先天表征來習得，先天謂詞的存在決定了新的謂詞的習得。福德的結論是：先天表征系統對我們學習任何一種語言都具有解釋力。

自然語言在思維中到底能發揮多大作用呢？福德沒有否認語言學習有助于認知發展，但他認為這種發展只同語言行為相關，也許是處理自然語言詞匯比相應的心理詞匯所要求的認知資源要少的緣故。在此情況下，假如人類認知能力如記憶有限，心理詞匯可能會過于復雜以至于我們無法處理其相應的自然語言詞匯。這樣，通過學習語言我們可能會思考那些不能思考的東西，學習一種語言的某些部分可能對另一部分是有必要的。但我們不能通過學習語言來達到提高先天表征系統的表達能力或增強推論能力。

不管福德結論如何，研究者仍試圖展示語言使用者由于語言習得引起的概念系統的變化所產生的認知發展，如萊文森(S. Levinson) 等就此進行過大量研究①斯第芬·萊文森與梅麗莎·鮑爾曼在2001年出版的《語言習得與概念發展》合著中，審視了兒童語言習得與認知發展的關系。語言習得的研究特別關注多樣化問題，解釋了兒童如何學習多種類型的語言，兒童如何學習詞義，或各種形式的詞素，各種形式的詞素如何通過不同方法的學習，而這些不同的方法又是兒童概念系統的發展而產生出來的；而認知發展研究關注的是一致性，表明兒童如何構建根本的、普遍性的概念。作者把兩個部分的研究結合到一起，提供了語言習得過程與早期認知發展互動的綜合觀點。。福德于2001年在《思維與語言》期刊上撰文繼續為自己的論點辯護，反駁了研究者們的種種質疑。爭論使這一話題在相關領域仍處于令人注目的位置。研究者雖然對福德的先天論不予認同，但對于人類為何不必依賴先天表征系統能夠習得自然語言卻提不出強有力的理論支持。

綜合考慮福德和其他研究者的觀點，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學哲學系克里斯蒂夫.維格(Christopher Viger) 提出一種較為中庸的觀點。他認為，通過習得自然語言來擴大概念系統是可能的。福德推論的缺陷是沒有運用自然語言重要的次系統，即邏輯詞匯。習得這些詞匯不僅能增強先天表征系統的表達力，還可能增加計算資源即我們的思維能力。沒有邏輯詞匯，先天表征系統可能只是一本詞典而不是一種語言。

2. 邏輯詞與謂詞：兩種類別，兩種習得

根據福德的觀點，自然語言詞匯的意義是從相對應的心理符號派生而來的。學習一種語言只是學習那些我們已經理解的心理詞匯的符號。在心理詞典中，我們根據因果/信息理論對詞匯意義給予解釋（福德：1987，1990，1998），至少大多數心理詞匯的內容是如此解釋的，而且，通過真值規則來解釋所學的自然語言詞匯也是合理的。

兒童初學語言時的環境只有直觀展示。他們必須判斷一個聽到的詞是否就是那個無聲的展示物。當然，很多展示物同時出現時，他們必須能夠將所言之物同其他東西區別開來。更進一步地，兒童在學習謂詞時，他們必須將某種東西當作某類東西的一員，否則，謂詞可能被認為是專有名稱。然后，他們必須判斷出該詞只運用于此類事物，兒童通過對事物和謂詞的感知所產生的滿意度達到詞與物的對應。簡而言之，兒童習得語言就是將詞運用于有標記的某個符號，這種心理符號與詞的聯結使所學的詞匯同符號一起外延在學習自然語言的最初一些詞匯時也具有同樣的規律。

福德早期語言學習的論述主要是關于謂詞習得的。他認為，我們擁有的豐富的先天表征系統使我們能夠學習任何自然語言，但其表征系統的謂詞不能表達我們所學語言謂詞表達的廣度，表征系統起到學習的媒介作用。而維格所談的謂詞學習是要對自然語言詞匯中謂詞的學習與邏輯詞/形式詞的學習對照。

福德的謂詞理論是否能夠解釋非謂詞如邏輯詞的基本特征呢？先天表征系統是否必須含有自然語言中相應的邏輯詞匯起媒介作用呢？維格認為答案是肯定的。以學習邏輯詞“and”（和）為例，兒童懂得在英語表達式if and only if中，P和Q是真值，如果 P為真，Q也為真。當P和Q皆為真時，公式p & q取值為真。如果不是先天擁有某些連接詞，我們就不能習得自然語言中的另一些連接詞。也就是說，某些邏輯詞匯必須先天就存在，是心理詞匯的一部分。

但是當考慮怎樣解釋邏輯詞匯的詞義時，我們會思考兒童是怎樣學習第一語言最初幾個謂詞的。此時，福德的理論就顯得并非無懈可擊。福德認為,有些詞如“個”、“和”之類有其自身的意義,因為這些詞在使用者心理生活中發揮著某種作用。邏輯詞匯同非邏輯詞匯應予以區別。在語義學中，前者屬于“應用”類，而后者卻要依靠非心理世界中的關系而確定其詞義。由于邏輯詞的詞義根據應用來確定，使用者必須確定怎樣使用邏輯詞。也就是說，他要學會相關的規則,例如,自然演繹規則或者邏輯學的樹形理論等。只有這樣他才能確定自然語言詞匯是怎樣應用的。

維格認為邏輯詞與非邏輯詞類別不同，不同類別的詞的習得也不同。人類需要根據先天已存在的心理表征才能習得非邏輯詞。但由于自然語言中的邏輯詞沒有相對應的心理詞匯，邏輯詞是根據其使用來確定詞義的。所以，在自然語言里習得邏輯詞不需要任何心理表征來充當媒介。因為并非所有習得都需要媒介，所以自然語言比起媒介作用的先天表征系統具有更強的表達力。這一觀點同福德的謂詞觀點具有相同之處。

3.自然語言比思維語言具有更強的表達力

如果先天表征系統不存在邏輯詞匯，那么自然語言中的這類詞匯表達力更強。關于邏輯詞匯非先天性更重要的一點是，邏輯詞匯只同自然語言的其他詞匯結合應用，例如，與謂詞組成的邏輯組合可以形成更復雜的謂詞。假如先天邏輯詞確實不存在，那么這類組合在心理詞典中是不可能存在的，因此，具有邏輯結構的謂詞只能在自然語言中習得才具有表達力。如果具有邏輯結構的表征不能成為心理詞匯，那么具有邏輯結構的概念也只能在我們習得自然語言組合時才能被接受，或者說只有通過習得以自然語言為資源的組合我們才能接受邏輯結構的概念。這樣，我們所接受的概念數量和復雜性決定了自然語言習得時概念的增加。通過學習自然語言中的邏輯/形式詞匯，我們不僅獲得了接受邏輯概念的能力，而且邏輯結構的概念會因此極大地擴展我們的思維能力。

大腦可能存在某些邏輯結構的觀點自然引起了對不存在先天邏輯詞匯這一觀點的巨大沖擊。如果學習自然語言涉及到學習某些邏輯規則，那么我們必須至少擁有使用邏輯規則雙重條件的先天表征。也就是說，自然語言詞匯的符號會導致先天表征符號的延展，先天表征符號的延展則會導致自然語言詞匯的產生。當然，別的神經活動可能會影響詞匯產生的過程，因此，詞匯的產生并非一定要依賴各種符號。應該注意的是，學習一種語言時，我們必須明白學的東西是真實的。不論學習何種語言，都是以先天的真實規則理論為先決條件的。

4.學習而思維

維格認為，如果自然語言比先天表征系統具有更強的表達力，那么至少思維中所使用的某些表征一定是自然語言詞匯。自然語言的習得為我們提供了認知優勢，并在思維時發揮了媒介的作用。自然語言詞匯用于加強記憶，與相應的心理詞匯相比較不需要處理很多的認知資源。這樣，習得某種語言就會使我們能夠用不同的方法學習思維。當然，這種優勢只有涉及到自然語言詞匯時才能體現出來。此處并不意味著思維只涉及自然語言詞匯。由于我們在使用自然語言中的歧義詞匯時，能夠準確地進行思維，因此可以說思維也在自然語言中發生。我們擁有某些先天表征可能會使自然語言變得歧義，并部分地決定我們的思維內容。如果我們不擁有邏輯詞匯的先天表征，那么我們大部分的推理能力及大腦的計算能力只能是與自然語言的習得和我們對自然語言這種思維媒介的使用有關。

根據大腦計算理論，思維通過表征進行形式的和句法的處理。大腦計算理論要求表征的形式結構必須明晰，邏輯結構特別是表達結構的邏輯詞匯必須明晰。但是由于邏輯詞匯只在自然語言中出現，所以只能在自然語言表征中顯示其明晰與否，對邏輯結構表征敏感的計算必須對自然語言表征進行處理。根據大腦計算理論，計算對所有表征的邏輯結構都有敏感的反應。如此以來，思維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計算化，自然語言就是思維最基本的媒介。部分思維能力可以在學習使用自然語言中的邏輯詞匯來獲得。因此，學習自然語言中的邏輯詞匯能夠很好地改善思維能力。

5.評述

如果邏輯詞匯不是先天擁有的，那么我們就可以原則性地解釋為什么某些詞匯容易學而另一些則需要經過幾年的正式教育才能學到。學習那些在進化歷史上一直默默無聞的物體名稱，只需要簡單的環境輸入即可，如學習“狗”一詞非常容易。而學習邏輯詞匯則非常困難，例如學習微積分就需要中學和大學教育。如果我們最基本的推理能力能夠對邏輯詞匯進行轉換，那么邏輯詞匯習得將會非常容易。也許邏輯詞匯在心理詞典里特別復雜，需要自然語言詞匯去克服人類局限所產生的困難亦未可知。但如果這樣枉下結論，會產生另外的后果，即推理所需要的邏輯部分只有在學習了自然語言詞匯之后才能開始處理。另一方面，如果邏輯詞匯不是先天就有的，那么我們我們所期望的恰恰是實際習得模式。

根據先天邏輯表征不存在的觀點，學習使用某些邏輯詞匯需要掌握其他詞匯，當新的詞匯習得之后，推理能力才能增強到能夠從事數學和科學的程度。我們的大部分高級推理能力都不是先天就有的，而是人類社會環境的產物。新的認知能力可能與先天能力不一致，新的認知能力可能棲息于先天的能力中。然而，在某種環境中，這種棲息可能并不成功，從而導致我們的先天推理能力退化。這一點在有關大猩猩的試驗中已得到證實，而先天論者對此難以做出合理解釋。

6.結語

福德關于先天思維語言的觀點引起了人們對如何習得自然語言，特別是第一語言的最初幾個詞的思考。福德的結論是：只有在擁有的先天表征系統與要學習的語言具有同等表達力的情況下，我們才能學習一種語言。而與其相反的觀點是，自然語言詞匯可以分成邏輯詞匯和非邏輯詞匯。邏輯詞匯的詞義由其應用來決定，這就可能不通過任何媒介表征就可以習得一種自然語言。這種可能性所產生的結果有兩種：語言習得可以促使概念系統的擴大；語言學習可能改善思維能力。一種自然語言的學習可能導致認知資源產生實際性變化。

福德認為邏輯詞匯不是先天就有的。維格則認為，如果是那樣的話，先天表征系統僅僅是一部詞典而根本不是一種語言。對于一些非常簡單的詞匯，如基本邏輯連接詞，應該有其先天表征，這些先天表征可能就存在于邏輯組合中。很多別的邏輯詞匯也許不是先天的，習得這些詞匯會擴大我們的表征系統，增強推理能力。如同所有的理論假設一樣，以上觀點都需要進行理論驗證來證明其一致性。通過分析謂詞與邏輯詞的習得，我們可以這樣認為，福德的心理表征理論或者先天思維語言理論有些太極端。較為中庸一點的觀點就是認可先天表征系統和自然語言習得對我們思維能力的共同作用。只有這樣，語言習得的認知優勢才能得以更好的闡釋。

[1] Clark,A. (1997). Being there: Putting mind,brain and world together. Cambridge,MA: Bradford/ The MIT Press.

[2] Clark,E. (2003). First language acquisition.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3] Fodor,J. (1987). Psychosemantics: The problem of meaning in the philosophy of mind. Cambridge,MA: The MIT Press.

[4] Fodor,J. (1990). A theory of content and other essays. Cambridge,MA: Bradford/The MIT Press.

[5] Fodor,J. (1998). Concepts: Where cognitive science went wrong. New York: Oxford/Clarendon Press.

[6] Fodor. J. (2001). Language,thought and compositionality. Mind & Language,16,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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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evinson,S. (2001). Covariation between spatial language and cognition,and its implications for language learning. In M. Bowerman and S. Levinson (Eds.),Language Acquisition and Conceptual Development. Cambridge,UK; 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9] Sperber,D.,Cara,F. & Girotto,V. (1995). Relevance theory explains the selection task. Cognition,57,31-95.

[10] Sperber,D. & Wilson,D. (1995). Relevance: 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 (second edition).Oxford: Blackwell.

責任編輯：馮濟平

Learning to Think and the Innate Language of Thought: the Acquisition of Predicates and logical Terms

GUO Cui ZHOU Xiao-li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Programs, Qingdao University, Qingdao 266071, China)

Jerry Fodor’s argument for an innate language of thought has led to heated discussions in the fields of language philosophy and psycholinguistics. Christopher Viger argues that natural languages provide us with richer conceptual systems than our innate cognitive resources because the logical/formal terms of natural languages are given a use-theory of meaning. Unlike predicates,logical/formal terms might be learned without a mediating internal representation. Our innate representational system might have less logical structure than a natural language. Therefore it is possible that we augment our innate representational system and improve our ability to think by learning a natural language.

innate language of thought; natural language; predicates; logical terms; representational system

H0

A

1005-7110（2012）01-0047-04

2011-10-26

郭翠（1953-）女，山東高密人，青島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從事社會語言學、應用語言學研究；周曉莉（1959-）女，北京人，青島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生導師，主要從事翻譯理論與實踐、應用語言學研究。

①在邏輯語義學 iff Gx 的公式中, iff 是蘊涵連詞，也叫雙條件連詞，用←→來表示，是兩個蘊涵關系的合取，即p≡q等于（p→q）&（q→p）。相當于英語表達式 "if and only if ... then"（當且僅當……則），有時寫作"iff … then"；該復合命題取值為真的條件是當且僅當兩個成分命題真值相同，都假或都真。在自然語言中，指前件和后件之間必須有某種因果的或類似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