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代遠秉實向毛澤東反映群眾戰勤負擔

■ 滕久昕

1946年6月，全面內戰爆發。7月，晉冀魯豫中央局和軍區根據中共中央、中央軍委的指示，對全區軍事力量作了全面部署，確定集中野戰縱隊機動殲敵：由劉伯承、鄧小平、張際春等率領晉冀魯豫野戰軍的第三縱隊（陳錫聯）、第六縱隊（王近山）、第七縱隊（楊勇）三個縱隊（后又增加陳再道的第二縱隊）和冀魯豫軍區武裝一部執行豫東方向作戰任務；陳賡、謝富治率領第四縱隊和太岳軍區武裝一部執行晉南方向作戰任務；滕代遠、薄一波、王宏坤等負責軍區工作，指揮各軍區武裝，執行其他方向的作戰任務。

滕代遠在回憶錄（未發表）中說：1946年秋收后，我與鄧小平坐小汽車回到武安縣冶陶鎮中共晉冀魯豫中央局、軍區司令部駐地。中央局會議決定，要我以副司令員的名義，主管軍區的指揮工作；薄一波副書記為代理書記，副政治委員兼代理政治委員。以后還增加王宏坤為副司令員，王世英為軍區副參謀長。

這樣，滕代遠就與薄一波、王宏坤等密切合作，擔負起了領導晉冀魯豫地區內線作戰和調動全區軍民，從軍事、經濟、人力、物力、財力各方面支援戰爭的繁重任務。

薄一波說：“為前方補充兵員、籌集糧草、運送武器彈藥的任務十分繁重……（1947年）一年之中，我們為前線補充兵員十九萬人，僅南下的每個縱隊就補充了八千多人，動員民工共達七千多萬人次。”

一

當時，晉冀魯豫地區正面臨蔣介石全面進攻的高潮。國民黨軍出動50多個旅，沿隴海、同蒲、平漢路三條戰線同時向解放區大舉進攻，叫囂三個月內消滅解放區和解放軍。在中共中央關于殲滅敵人有生力量為主，積極防御方針指導下，解放軍有計劃地進行了戰略退卻，主動撤出了不少城市，并號召在全區開展游擊戰爭，爭取解放戰爭的勝利。

時任新華社特派記者的莊重經數日行軍，從洛陽西的新安北渡黃河，在濟源西北邵源跨過王屋山天井關，登上太行山，經晉城、高平、長治、潞城、黎城，于1948年4月初到達河北涉縣西戍新華社總社，接受負責組建由粟裕任司令員兼政委的東南野戰軍第一兵團新華社分社的任務。

滕代遠與莊重是在南京中共代表團工作時相識的。1946年5月26日，滕代遠奉命去南京，協助周恩來進行對國民黨的談判及處理整軍等問題。莊重擔任新華社記者，經常采訪和報道中共代表團的活動。滕代遠與他經常接觸，彼此很熟悉。

1948年3月21日，莊重途經武安冶陶時，遇見滕代遠，彼此在一起暢談。莊重回憶說，滕將軍對我很親切，像老朋友一樣。莊重反映：“晉城專門劃了二十個行政村為野戰醫院，男女老幼及學校全體師生負責照看傷員都忙不過來。每天從晉城運來五十輛大車的煤也不夠用，許多果木樹都被砍燒了，并且開始有拆房子做柴燒的現象。軍鞋負擔嚴重，太岳的晉城、陽城、高平三個縣去年（1947年） 六十九萬人口中，有七萬個婦女做了七十五萬六千雙軍鞋，平均每人做十雙（原電文為十五雙），共合米八萬四千六百七十二石，均為群眾負擔。只濟源一縣，去年群眾就買了四千張席子，合二十八萬元，七千個碗或借被子給傷員用。還有一些部隊不注意節約，隨便浪費彈藥、糧食、軍鞋及勞力。”莊重認為，軍鞋與糧食可不由老區前送，把負擔加在地主身上。

二

聽到莊重反映的情況后，滕代遠心中很是焦急。他認為必須引起中共中央和高層領導人的注意，否則，就會傷害人民群眾支援前線的熱情，產生負面影響。經過反復思考后，1948年4月13日，他以個人名義，通過電報向中共中央、毛澤東、劉少奇、朱德，發出了《關于群眾戰勤負擔情況的報告》 （以下簡稱《報告》）。所謂戰勤，即為前方作戰而提供的各種勤務，如運送糧草、武器、彈藥，接送傷員等。

滕代遠在報告中說：“濟源全縣七個行政區，二百一十七個行政村，二十萬六千人口。三分之二是女人，一萬二千家屬。去年麥收，全縣好的有五成收，有的則毫無收成。秋收二成，種子都不夠。現在很多的地都荒著，其原因：（1）是連年災荒，（2） 是缺勞動力，（3）戰勤負擔太重，（4） 是某些地方侵犯了中農利益，生產情緒不高。現在百分之五十以上已沒飯吃。從去年底到現在靠野菜谷糠充食。……許多貧雇農以至于富農，均出賣兒女換三四斗糧食度荒，討飯的更多。東竹峪村群眾曾集體請愿，要求政府免差，并予救濟。群眾負擔極重。”

《報告》中舉例說明了負擔過重的情況：“（濟源）全縣全勞力二萬人，去秋參軍四千五百人，實有一萬五千五百人。去年陳、謝大軍南下，迄今共出修船工二萬個（四百個全勞力），運一百五十萬斤糧（缺勞力統計）。六、七兩區運柴草八百四十萬斤（其余五個區無材料），去臨汾擔架二千四百人，為陳、謝運彈藥及擔架等達一萬零七百六十人（以上均是全勞力出差）。只邵源一地平均每個全勞力每月二十五天以上出差。”

1947年11月，滕代遠、陳毅、宋任窮、薄一波 （從右至左）在武安冶陶晉冀魯豫軍區司令部合影

三

中央在接到滕代遠電報的第六天，即4月19日，批轉了滕代遠的《報告》，同時轉發給在前線作戰的陳賡、謝富治、唐亮、陳毅、粟裕、劉伯承、鄧小平、徐向前、彭德懷、張宗遜、楊得志、羅瑞卿、楊成武、許世友、譚震林，以及東北、西北、華東局，晉綏、熱河分局等處，要求：嚴格檢查部隊中浪費人力物力現象，迅即訂出制度辦法，加緊糾正。

中央的電報及時指出了前線部隊存在的問題，引起了前方軍事指揮員及各中央局領導同志的注意，各個部隊在繁忙的戰斗空隙，抽出時間組織所屬政工部門人員，對部隊戰勤情況進行了一次徹底檢查，并將檢查情況及時上報軍委總部，起到了積極作用。

中央的批示指出：“尤其要將前線依賴后方，不愿盡一切努力就地解決困難，一遇困難，就向已很困難之后方（許多地方已盡了超過其可能性的努力） 作過分之要求，忘記了必須將戰爭負擔盡量加之于敵的戰略方針這一類錯誤思想，加以檢討，徹底糾正。并將滕代遠四月十三日電及中央這一指示，發給各縱隊討論，從思想上徹底解決問題，才能有利于長期戰爭和取得最后勝利。”

現在，互聯網上頻頻出現當年的這封電報，有些知情人也寫文章回憶起這段往事，也見到一些出版部門出版了刊登有這封電報的書籍，但不知是何原因，都刪去了電報中“并將滕代遠四月十三日電及中央這一指示，發給各縱隊討論”這句話。無論如何，滕代遠反映的意見是及時的，正確的。他堅持實事求是，以個人名義秉實向上級反映基層情況，在那時敢于提出這樣的意見，也是需要膽識的。中共中央及時批轉滕代遠的報告，提醒前線指揮員“嚴重注意此項報告，嚴格檢查部隊中浪費人力物力現象，迅即訂出制度辦法，加緊糾正”也是英明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