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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海洋大學,山東 青島 266100)
覆滅的悲劇
——論《活動變人形》中的女性形象
戴翠娥
(中國海洋大學,山東 青島 266100)
長篇小說《活動變人形》是王蒙對中國文學史的重大貢獻,是王蒙對民族精神深刻反思的結晶。女性人物形象在撐起整部小說大半邊天的同時,也將封建意識捆綁于人心的罪惡感淋漓盡致、剔骨入髓地表現了出來。小說將女性形象同樣置于中西文化的分裂沖突之中,寫出了這種蛻變期的沒落地主分子及非革命知識分子的絕望、痛苦與扭曲,并以此來表現封建文化的根深蒂固以及改造中國傳統文化的艱巨性,昭示給我們咀嚼不盡的意味。
女性;靜珍;靜宜;封建道德
在《活動變人形》中,王蒙流露出深切的精神失望。人的隔膜和嫉恨所展示的殘酷和野蠻,更多是由一組女性形象,尤其是靜珍來擔任。缺乏諒解的深層的情感經驗,使這些女性的“惡魔”性格,被刻畫得令人驚悚。王蒙說:“然而我畢竟審判了國人,父輩、我家、我自己。我告訴了人們,普普通通的人可以相互隔膜到什么程度,嫉恨到什么程度,互相傷害和碾壓到什么程度。我起訴了每一個人,你們是多么丑惡、多么不幸、多么令人悲傷!我最后宣布赦免了他們,并且為他們大哭一場。”就是這種刻寫,讓王蒙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樣,帶著悲憫心,無情地拷問著筆下的每一個人物。
小說中,主要的女性人物形象大致可以分為兩類:靜珍跟姜趙氏等封建守志女性形象,靜宜等封閉在封建婚姻觀念與夫妻觀念里難以自拔的女性形象。本文對這兩類女性形象進行了剖析,試圖在揭示人性之惡的同時,解剖封建倫理道德。
1.心理畸形——人格的分裂。
王蒙以毫不寬貸毫不妥協的銳利筆鋒,剝露著人性中的惡。靜珍以其性格鮮明性和尖銳性讓讀者嘆為觀止。“惡罵”不僅是中華民族的瑰寶,也是靜珍的武器。王蒙把靜珍的“惡”描寫成了特定社會心理的變形。我們不得不去思考隱藏在這種“變形”背后的深層因素。作家將靜珍怪異的性格、變化莫測的行為寫得恣肆奔流,無所遁形。靜珍與發情的貓一樣痛苦、無奈,可是她卻必須忍耐。正是這種忍耐讓她將痛苦轉為了一種破壞力量:這個世界讓她不痛快的時候,她也要讓這個世界不痛快。靜珍對貓的仇視,是靜珍身上長時間本能被壓抑的結果。同時,這種惡罵也顯露了靜珍對整個人世間的仇視。
靜珍的生活十分單調、寒酸,也有一種古怪的滋味。陰陽和諧本是萬物存在的根本。缺少愛情的滋養讓一個18歲結婚、19歲守寡的年輕女人心中漸漸郁結憤怒。在作者不吝筆墨的描寫中,我們看到了一個缺少兩性溫情的女人灰暗的生活和良好而滑稽的自我感覺。似乎有一萬種力量在她心中撕扯。而痛苦的根源就是被美化的婦道。那個社會,“貞女”作為道德的一個極端是被肯定甚至是被贊揚的。這些苦命的女人為了使自己在家庭里獲得一席之地,必須克制自己,做個清心寡欲的人。社會地位的提高可以使她們在囚徒般的生活中有一定的滿足感。但從生命的本能與人之常倫來看,她無疑是個不幸者。虛幻的光環,不能抵償青春消逝的苦難,而道德的嚴酷又將使她生活得戰戰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這對于一個鮮活的生命來說是悲慘的。這是對生命的褻瀆,對人性的抹殺。
靜珍不只是一個平凡的“守志”女子,她是一個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不顧一切的人。為了保衛家產,為了使自己的家庭免遭外人的“敗禍”,靜珍用惡罵支撐起了這個家。 “惡罵”不是靜珍的本性,而是一種人性的變形。她的惡是自己與自己生死搏擊時的一種扭曲的表現形式。表面上平靜對待“守志”生活也擺脫不了埋藏在自己健康身體內部潛意識里面的生命本能的糾纏。
王蒙既寫出了靜珍身體上的人性之惡,也未泯滅靜珍身上才能。這一形象也因此豐滿起來。無兒無女的靜珍依舊充滿母性。她是倪藻的家庭教師。在倪藻的眼中,她又是一名兒童教育家,她對于去除幼小的倪藻內心深處的寂寞起到了莫大的作用。靜珍思想上雖是迂腐的,可是她背的詩卻又都是純然的現代的詩。有著腐朽思想的人卻接受著革命的東西,這似乎也為封建倫理道德敲響了喪鐘。時代終究還是屬于具有新思想、新文化的人的。
2.謾罵之外——精神的空洞。
只有在惡罵中靜珍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靜宜跟倪吾誠關系的短暫緩和期間,靜珍就覺得失去了生存的意義。比起惡罵時候的亢奮狀態,無所事事的存在產生了更巨大的悲哀。在這股無比強大的空洞感背后是一條生命的慢慢消亡。封建社會帶來的是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枷鎖。長期禁錮在那個社會中,即使有一天肉體得到了解脫,精神也依舊會像普羅米修斯一樣日夜遭受它的叼啄。一個弱女子在封建社會中被“逼”到了不可理喻的狀態。她的死會讓我們去反思中國封建傳統文學帶給了那一代人怎樣的虐殺,人們又是以怎樣的狀態在那個社會中茍延殘喘。
靜珍是一個被社會放逐卻滿身枷鎖的靈魂。她不僅自己被封建思想虐殺,自己也在殘忍地虐殺別人。這一點上,靜珍像是魯迅筆下愚昧的民眾,不僅自己被吃,也在吃人。在靜珍的身上,中國女性的才能、膽識與封建思想的毒害相互糾纏,我們仿佛看見了一個可憐心靈的痛苦的哀嚎。靜珍的存在是對舊社會的控訴,也是對未來社會的一種昭示。魯迅先生曾經猛烈抨擊的那種封建宗族制度的殘余和吃人的倫理道德,仍然活動在某些人的思維中,并不斷延續開來。不管經歷了多長時間,它們依舊會對中國的女性發揮莫大的作用,毒害她們的心靈,吞噬著她們的生命。
在王蒙的《活動變人形》里,可以與靜珍相媲美的人物當屬姜靜宜。靜宜的橢圓形臉盤與一閃一閃的小眼睛則似乎是天真的、無知的,卻又是輕舉妄動與不可理喻的。靜宜是有才能的,可是這與她身上的母性、妻性以及女兒性的喪失相比,又是微不足道的。
1.善良的母性。
自然母性既是偉大崇高令人肅然起敬的,然而又是愚昧非人性喪失自我的。它既是自然和無私的,又是與傳統的女性價值觀念相吻合,甚至是迎合和取悅于男權利益的。靜宜天真地認為,男人有外遇并不稀奇,娶個小老婆也是常事。疼孩子就是好人。假如弗洛伊德的判斷——想獲得孩子的欲望就是想獲得陽具的欲望。在這里,靜宜顯然也是將孩子當成了留住丈夫的工具。在這里,妻性最終戰勝了母性在靜宜的心中占據了主導地位。女性僅僅作為能指符號進入男性為自身統治創造的神話中,她的真實的性別內涵所指,被抽空、剔除、放逐,甚至偷換抹殺。而在靜宜身上,我們除了看到母性跟妻性,作為女性的獨立存在已經被淹沒在了男權中心思想之下。女人為了愛與母性而犧牲奉獻自己,更多地表達了女性孤立無援的困境和獨立不羈的堅強。
2.泯滅的天性。
一個完整的現代社會的女性應該是女性自身獨立性、母性、妻性的統一體。女性應該有獨立自我做最根本的支撐。靜宜作為一個人,她通過做妻子和母親得到了滿足。但是失去女性自我的存在,靜宜就有了失去存在的危險。封建的男權中心的壓抑已經不知不覺地滲透進了女性的身體里面,成為了她們思想的一部分。尋找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丈夫,建立一個穩固的家庭,時刻縈繞在丈夫的身邊,無論丈夫愛還是不愛自己,都全心全意地將自己奉獻給丈夫,這是幾千年來封建思想和男權中心主義對女性心靈的奴化。幾千年來,婦女一直用一種不可思議的、奇妙的力量把男人的影子照成原來的兩倍大。無愛的婚姻是中國封建社會大多數家庭的共性。雖然靜宜在與倪吾誠初次見面的時候也有過臉紅,有過心跳。可是,再美好的愛情也敵不過生活。靜宜在愛情中發現的是作為妻子的自我,而并非真正意義上獨立的自我。
受男權中心主義思想的影響,男人在女人的心中就是天,就是上帝。經濟上的不獨立使得自己不得不依附于作為大學教授的倪吾誠。一旦有了依附關系,女人就會如同木偶一樣被男人隨意擺布。一個小小的圖章就能讓靜宜在瞬間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賢妻良母般的靜宜也在婚姻這座城內將倪吾誠乃至自己“撕打”得“體無完膚”。婚姻的幸福自然蕩然無存。因此,在這種不平等下,靜宜落伍了,被拋棄了。她在情感、心靈、婚姻上的種種痛楚、哀傷和憂愁是可想而知的。靜宜比靜珍更可憐,她是一個完完全全失去自己的天性的可憐的女性形象。終其一生,靜宜跟姐姐靜珍一樣,沉睡在舊社會的一切中不愿醒來。這不僅僅是個人的人生悲劇,更為整個社會唱響了悲歌!
《活動變人形》滲透出強烈的反思精神。它是對一個民族靈魂的精神審判。在這部小說里我們看到了被僵死的封建文化傳統重重束縛、湮沒生機之后的殘酷與悲哀。女性形象作為作為封建文化的代表,處于邊緣而非中心的位置。由此說明封建文化所占據的位置也是偏遠的。小說中女性形象是丑陋、病態的封建文化的象征,也是罪惡與污濁的主要負載者。《活動變人形》正是由一個個瑣碎、無聊的人生表現出一個民族的精神悲劇。女性形象的悲哀在于她們對這種非人的、畸形的生活充滿了麻木與嗜痂如癖的激情。女性形象雖然不是小說的主體部分,對于表現封建文化的根深蒂固、對于民族精神的反思具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可以預見,這部小說的文學史意義將隨著時代的發展,得到更見生動的彰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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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蔡雪嵐)
FeminineFigurersinHUODONGBIANRENING
Dai Cui’e
The famous novel, HUODONG BIAN RENXING, is Wang Meng's significant contribution to the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 Feminine figurers dominated most parts of the novel, and they also manifest the guilt in most people's heart vividly. It has achieved valuable results after pondering our national spirit. Wang Meng has put these feminine figurers into the conflict between Chinese and Occidental Cultures. Through the description of their male power consciousness, it reveals the strong root of feudal culture and the difficulties of transforming our backward culture. it also reveals feelings of despair, agony and distortion of bankrupt landlords and non-revolutionary intellectuals, which is quite thought-provoking.
feminine figurers;Jingzhen;Jingyi;feudal morality
戴翠娥,在讀碩士,中國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2011級。
1672-6758(2012)11-0097-2
I2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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