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瑣的生存悲劇
——從“三角結構”分析《風景》的悲劇性

吳萬貴

(泉州經貿職業技術學院,福建 泉州 362000)

卑瑣的生存悲劇
——從“三角結構”分析《風景》的悲劇性

吳萬貴

(泉州經貿職業技術學院,福建 泉州 362000)

湖北女作家方方的作品《風景》是“新寫實”派的代表作之一。《風景》通過一個權力結構，對卑瑣丑陋的生存狀況進行還原，充分體現了生活的卑瑣的悲劇性。

三角結構；生存悲劇；權利變化

方方，原名汪芳，女，江西彭澤人。1955年生，1982年畢業于武漢大學中文系。同年開始發表作品。1987年，發表《風景》(《當代作家》1989年第3期)，獲1987—1988年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被批評界認為“拉開‘新寫實主義’序幕”。自此發表的《祖父在父親心中》《行云流水》《桃花燦爛》《烏泥湖年譜》等一系列作品，均受好評。其作品大多以冷靜客觀的筆觸，用局外人的敘述方式，描寫底層人物的生存景狀，善于刻畫卑瑣丑陋的病態人生，以冷峻的眼光剖析人性的弱點，探索生命的本真意義。語氣中常透露著一種冷嘲和尖刻，在簡潔明快、舒暢淋漓的敘述中蘊含著敏銳的洞察力和深逮的人生思考。

方方作品展現出來的關于人的生存困境的悲劇，不同于80年代初的悲劇作品，崇高感被消解了，生存本身的卑猥瑣碎成了悲劇的直接根源。

其代表作《風景》展現了一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家庭的掙扎與艱難，小說主要涉及到兩個時空：過去與現在，這一劃分以七哥的擺脫貧困為標志。在這兩個場景中，看似人物眾多，線索雜亂，如果用法國心理分析學家雅克·拉康的“三角結構”進行分析，過去和現在中有兩個“三角結構”的自我重復，其中主要涉及父親、七哥和故事的敘述人——埋在窗下的死嬰小八子。

在七哥走出貧困之前，他是家中最弱小的一員。不論父親還是家中的任何一個成員都可以對他非打即罵，睡覺的位置也是家里最差的——父母的床下，不僅沒有做人起碼的尊嚴，甚至連生存的保障都十分脆弱。面對這一切，七哥表面上十分謙卑而平靜，默不吭聲，對一切辱罵與責打都逆來順受，但“他的眼睛里卻充填著仇恨。倘若仔細的盯著他三分鐘，你就會發現他的眼珠宛若兩顆炸彈隨時可能起爆”。外表越是平靜，內心就越是暴烈。七哥身上是典型的想象界的無力錯亂與自戀的認同，對實際不敢也不能做任何的改變，通過家人獲得的是極端扭曲的對自我形象的認識，但同時他的內心又鄙夷和仇視這一切，七哥十五歲時就發下毒誓：“若有報復機會，他將當著父親的面將他的母親和他的兩個姐姐全部強奸一次。”要讓他所仇視的母親和姐姐痛苦，潛意識中也實現了對父親的報復。

而當時的父親則是實在界的有力統治者，“全家人都崇拜父親”，他是一家之主，也是家中的主要勞動力，對其他人的命運有絕對的處置權。可以為了莫須有的懷疑痛打懷孕中的母親，也可以為了讓兒女們聽自己把二哥打得頭破血流，橫沖直撞的父親掌握了現實的權利。但在家中還有另一層潛在的實在界，那就是大哥。值得注意的是，小說中大哥始終沒有挨過父親的打。在大哥小時候，小說將矛盾引向了家庭之外，面對比自己弱小的同學乃至老師，大哥一直是以強者和保護者的姿態出現的。在家中，大哥的地位即使略在父親之下，卻總有超越父親之勢，他對七哥的態度也似乎有些父親的味道，因此他雖然不是三角結構的主要構成者，卻有著不可忽視的制約作用。

而本應最可憐的早夭的死嬰小八子，卻恰恰具有象征界的眼力和真正的力量。小說的開始階段小八子曾做過一番獨白：“我為我比他們每個人都擁有更多的幸福和安寧而忐忑不安。……我對他們那個世界由衷感到不寒而栗。我是一個懦弱的人，為此我常在心里請求我所有的親人原諒我的這種懦弱，原諒我獨自享受著本該屬于全家人的安寧和溫馨，原諒我以十分冷靜的目光一滴不漏地看著他們勞碌奔波，看著他們的艱辛和凄惶。”不僅他本人這樣認為，他的每個家人都認為小八子過得更舒服，甚至得到的父愛也比他的兄姐們更多，那么活著就變成了一種罪惡。作為小說敘述者，小八子有客觀冷靜的眼光，對家人的經歷可以做不帶感情講述，而又可以在適當的時候對他們同情或指責。這個埋在窗下的死嬰是真正的象征界的強者，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困厄與傷害，靜靜地看著家人的掙扎，享有自己的安寧。

當七哥娶了不能生育的高官的女兒后，家中原本的三角結構發生了角色顛覆和權力易位。本來最為弱小的七哥，因為掌握了外界的政治的權力，一躍成為了家中實在界的掌權者，他幾乎可以在家中肆無忌憚，一言一行都是自由的甚至有些狂妄，曾經的想象中的自戀與錯亂一旦得到了實現的機會，就飛速膨脹起來。但此時大哥再次出現了，他與七哥不同，不是依靠在外界掌握的權力，而是由于自己的力量與威信成了家中實在界的另一個掌權者，并且在某種程度上制約和管束著七哥。

于是父親就成了實在界中的弱者，這不僅僅是他自己衰老的表現，也是家庭中一次徹底的權力轉移，從某種程度上說，大哥和七哥共同把父親趕下了實在界權力的寶座。而由家庭的統治者跌入想象界的弱者地位，父親的無奈和自戀就更為突出。起初他還試圖維護自己的尊嚴，想要教訓兒女們，但面對或頂撞或不屑的反應，父親只有“忍住了自己的全部驕傲”，只是偶爾在口頭上表現一下自己自認為擁有的力量，卻無法再做實在的權力統治了。

但是，即使七哥擁有權力，大哥擁有威信，他們也只能是實在界的統治者，真正象征界的強者仍是小八子，他始終“冷靜的看著山下變幻無窮的最美的風景”。而大哥和七哥在他眼中都是“幼稚而淺薄”的，他們始終無法避免生活的不幸與傷害，為了得到必須先失去，哪怕失去的可能比得到的更多。

通過對小說中過去與現在兩個時空所作的“三角結構”分析可以看出，無論人們如何掙扎毆斗，親人們毫不憐憫的互相摧殘，愛人為了生存也可以背叛，卻至多只能掌控實在界，象征界是冷靜的眼光只有死嬰小八子才具有。這就提出了一個沉重的殘酷的命題：這種委瑣的生活遠遠不如一個幸福的死亡，人生是病態丑陋的，死亡才是強大安寧的。在對這一過程的表現中，方方所用的幾乎都是白描式的寫法，表現了許多生活的細節，比如七哥小時候舔一塊臟手帕，母親與其他男人的調笑，瑣碎不堪，卻還原了生活的真實原貌，有一種殘酷的真實感。《風景》將生者與死者置入一個“三角結構”中并讓死者處于象征界的強勢，就是這一個特點的有力體現。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以上對“三角結構”的討論只是在家庭內部，實際上這個“三角結構”的自動重復與外界有著密切的關系，在面對外界時也會發生變化。七哥之所以能從想象界的弱者一躍成現實界的掌權者，不是因為其本質有了什么改變，而是因為他在外部世界掌握了相當的政治權力，影響投射到了家庭，改變了“三角結構”原本的角色位置。在這個結構中的核心原本是力量，父親正是因為力量和勇敢作為實在界的前任掌權者，如果不引入外部因素，大哥就將是父親的接班人。但是七哥強烈的自戀認同和過度壓抑驅使他轉向外界，尋求另外一條途徑，來滿足自己內心的欲望。這種“三角結構”的變化實際是對話語權的一種爭奪，生活的艱難激發了人的本能，抑制了內心的溫情，只有奪得權力才能生存，這就是底層家庭的法則，而這一權力具體表現就是話語權：父親要求子女們認真聆聽她早已重復過多遍的“戰史”，這在潛意識里其實就是對自己話語權的確認；而七哥成功之后就會在家里“像一條發了瘋的狗毫無節制的亂叫亂嚷”，這里有對新的話語權確認的焦慮，也是對過去的壓抑的報復。就是這樣的權力交替構成了這個底層小家庭的內核，決定了其境況與命運，決定了家人的關系。

《風景》由始至終充斥著一種悲劇感，但又不具備一般的崇高的品質，而是對卑瑣丑陋的生存狀況的還原，是生存本身所具有的悲劇感。通過一個權力結構，方方剝掉了以往籠罩在作品(即使是悲劇作品)上溫情的外衣，將底層人物的生活徹底展現出來，言辭和描寫都是多余的，這種病態冷酷的生存就是最大的悲劇。這一主題一直貫穿在方方的作品中，之后的《暗示》《行為藝術》等無論人物與情節怎樣，對生存悲劇的探討一直是其核心。

[1]王一川．語言的勝境[M]．海南出版社，1993．

[2]王一川．語言烏托邦[M]．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

[3]曹文軒．中國八十年代文學現象研究[M]．作家出版社，2003．

[4]陳瘦竹，沈蔚德．論悲劇與喜劇[M]．上海文藝出版社，1983．

[5]梁濃剛．回歸弗洛伊德——拉康的精神分析學[M]．臺北遠流出版事業公司，1989．

ClassNo.:I207.42DocumentMark：A

(責任編輯：宋瑞斌)

AnAnalysisoftheTragicof“SCENERY"FromthePerspectiveofTriangleStructure

Wu Wan’gui

The book Scenery written by Fang Fang who is a Hubei woman writer and a representative of New Realism School .The novel reflects the trivial tragedy of life. It is filled with a sense of tragedy from beginning to end. It shoed us trivial ugly survival living condition people have , and is a sense of tragedy of the survival itself. The author completely shows the bloody life through a power structure. This topic has been run through Fang Fang’s works.

Triangle Structure;survival tragedy;change of the power

吳萬貴，高級講師，泉州經貿職業技術學院。研究方向：文學。

1672-6758(2012)11-0099-1

I2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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