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與革命的融合與消解
——評郭小川的長篇愛情敘事詩

尚 煒

戀愛與革命的融合與消解
——評郭小川的長篇愛情敘事詩

尚 煒

郭小川是中國當代詩歌史上的一位重要代表詩人，他在敘事詩中客觀展現出戀愛與革命的融合與矛盾的復雜關系，在面對這些矛盾時郭小川雖然在總體上服從著國家意識形態的規范，但是由于詩人在描述中體現出對個體價值和情感的依戀和尊重，從而使文本顯示出詩性的境界和深邃的思想力。

郭小川；敘事詩；戀愛；革命

在郭小川的為數不多的長篇敘事詩中，有三部是和愛情緊密相關的，這就是被稱為郭小川愛情三部曲的《深深的山谷》《白雪的贊歌》和《嚴厲的愛》。這三部作品從不同的角度表現了各種身份、不同層面的愛情生活，既寫了愛情的悲劇，也寫了愛情的堅貞和理性，既寫了知識分子的愛情，又寫了革命者的愛情，寫得真實深切，發人深省。

郭小川深知一個人哪怕是革命者的生活中愛情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他突破當時愛情題材基本被列為禁區的文學語境，大膽將愛情引入自己的創作中，為當時的文壇特別是詩歌領域輸入了新鮮的活力。同時詩人更深深懂得在革命戰爭的歷史背景下，青年人的愛情、命運注定要和這個特殊的時代、和革命發生深刻的聯系。在這種聯系中既有著相輔相成的融合、提升，同時也會充滿深刻的矛盾和尖銳的沖突。

郭小川在他的敘事詩中真實而深刻地反映了革命與戀愛之間的復雜關系。《深深的山谷》中的故事發生在抗日戰爭初期，一對青年男女在去延安的路上相遇相愛，男主人公為大劉的美麗單純所傾心，大劉則被男主人公的外貌和氣質風度所吸引。他們的愛情熱烈奔放，因為革命的共同愿望使兩個青年人走到了一起，革命成了他們的紅娘，在初到延安的日子里他們幸福地相愛著。《白雪的贊歌》中的于植和丈夫的愛情在戰爭中更加堅定。更加甜蜜，革命考驗了他們的愛情，也最終成就了他們的愛情。《嚴厲的愛》講述的是另一種愛情，王蘭是一個戰士的遺孀，但是戰爭又讓她在為邵虎輸血、治病中與他相識并產生感情，最終得到了另一段愛情，革命使她完成了愛情之花的第二次綻放。在這三種愛情經歷中，革命都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它與愛情緊密交融在一起，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成了愛情的催化劑。

可是在戰爭的歲月里，戀愛和革命也不總是融合一致的，有時候甚至會出現非常嚴重的矛盾和沖突。《深深的山谷》中的大劉在抗日戰爭的進程中成長為一名堅強的女游擊隊員，而男青年卻一步步地遠離斗爭的集體，最后縱身跳下山谷，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們因為革命而相愛也因為革命而分離。《白雪的贊歌》中于植也在戰爭中飽受煎熬與考驗，于植因為臨產，被迫留在革命的后方，曾一度與擔任縣委書記的丈夫失去聯系。不久，傳來丈夫負傷被俘的消息，給她以極其沉重的打擊。《嚴厲的愛》中的主人公王蘭原來的丈夫是團參謀長，他在戰爭中受傷，傷口未愈便重返戰場，后來因傷口再次感染而死亡，他對革命的狂熱使王蘭品嘗到了失去親人的痛苦。

從這些情節中，我們可以發現郭小川對于革命和戀愛的關系的展示是相當全面而客觀的，他既看到了革命戰爭的大環境對青年人愛情的促進作用，同時他也深刻認識到革命和愛情又不可避免地存在著矛盾，甚至是很強烈的沖突，而對于這種矛盾的表現，更可見這些敘事詩的思想性。

面對這種矛盾沖突，郭小川會做出怎樣的應對和取舍呢？由于郭小川的寫作從總體上說是服從國家一體化規范的，在面對二者的矛盾時，郭小川自覺或者不自覺地選擇了愛情讓位于革命，革命規范愛情的創作模式。

在這種創作模式中，革命規定了戀愛的性質、態度、形式等等。革命者只有在革命中建立起來的愛情才是正當的、崇高的、有價值的，否則就是生活方式的墮落或個人主義者的茍合。因此我們從作品中看到了一心為革命的人，必然會得到愛情和幸福。如《白雪的贊歌》中的于植的丈夫，《深深的山谷》中的指導員最后成為大劉的丈夫也是革命使然。但是相反，如果撇開革命而追求個人幸福，這樣的戀愛肯定是不會成功的。《深深的山谷》中的男青年追求更多的是個體的幸福，對于革命卻充滿困惑，找不到出路，所以他的愛情追求只能是一種徒勞。

因此如果作品中一旦出現與革命的追求、規范相矛盾的人物和情感，作者只能選擇讓他們死亡或者離開。《深深的山谷》中的男青年的自殺結局、《白雪的贊歌》中的醫生的匆匆離去，都是這種創作模式使然。除了安排與革命規范相違背的人物的離去，每每在愛情的渴望強烈沖擊革命話語的關鍵時刻，詩人總會安排一個堅定的革命者出來強化這種革命的意志和信念。《深深的山谷》中的指導員，看到大劉因男友自殺而傷心痛苦時告訴大劉：“叛變，逃跑，消極又能怎樣呢？/革命還一樣要生根開花”，在指導員的教育下大劉又重新擁有了戰斗的勇氣，而指導員最終成了她的丈夫。《白雪的贊歌》中的政治主任是于植的精神導師，在丈夫離開她的日子，在于植軟弱、困惑的時候，政治主任鼓勵、幫助她，即使在生重病的時候也能給于植以精神上的鼓舞。丈夫更是她戰斗的力量來源。《嚴厲的愛》中的王蘭在自己的嚴厲遭到質疑被愛人誤解時，也是一位將軍站出來，向邵虎講述了發生在王蘭身上的往事，為她澄清真相，使邵虎和更多的人理解了王蘭。這些革命者雖然在作品中出現的篇幅并不是很多，他們不是作者著意刻畫的形象，但是他們的出現總是在緊要關頭，他們的存在為詩人解決了許多棘手的問題。此時他們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個人，而成了革命信仰的代言者，也成了郭小川在處理愛情與革命沖突時的最有效的手段。

郭小川通過這些方式使愛情主題在當時革命話語中獲得了存在的空間，甚至通過對愛情的描寫在一定程度上烘托出了革命者的光輝形象，基本上遵循了革命對戀愛的規范，也大致迎合了當時的主流話語所規定的方向。但是這種取舍的策略并沒有徹底抑制愛情話語，相反由于詩人“并不完全回避、且理解地表現了矛盾的具體情境，而具有了某種情感的豐富性，使人的心理矛盾、困惑，他經受的磨難、焦慮、歡心、不安，獲得審美上的價值”，從而在文本中顯示出詩人對個體價值和情感的依戀和尊重，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政治話語的包圍，體現出詩人有別于同時代作家的思考。

建國十七年的作品主題大都明確，強調明朗和單純的敘述，郭小川卻在他的愛情敘事詩中通過對不同人物內心世界的展示，客觀上構筑了一個有別于革命話語嚴密包圍的詩性世界，很大程度地削弱了政治話語的規范。《深深的山谷》一開始用攝像機似的外視角讓人物出場：“沉沉的冬夜，風在狂吹，/星星蜷縮著，在嚴寒中微睡。/爐火上的水壺打著鼾聲，/蒸汽在玻璃窗上涂抹花卉。”這種充滿感性色彩的場景描寫為全詩奠定了敘事的基調，隨后作者便把敘事的空間留給 “大劉”，大劉就像一個過來人那樣，給小云講述了一段她年輕時候的情感經歷。在這里大劉回憶了當年她和男青年相遇的美好、相愛的幸福，然后因為人生選擇的不同男青年最終自殺，而大劉自己則成了一個堅強的革命戰士的經過，在這種追憶的敘述中有惋惜還有淡淡的憂傷。《白雪的贊歌》中采用了主要人物于植的內視角來進行描述，通過大段大段的內心獨白讓我們及時捕捉到于植不同境況下微妙的心理變化，也充分展示了于植豐富的內心世界，這種充滿復雜情感的話語是和革命完全不同的，通過這種話語表達出詩人對獨特的個人情感體驗方式的持守與尊重。

同時，在郭小川敘事詩中女性主人公的形象也客觀上部分消解了革命話語的束縛。大劉、于植、王蘭這三位女性的生活有很多共同的地方，她們都曾經歷過人生的苦痛，但是她們都勇敢、堅強、堅定、識大局、富有犧牲精神。所以這些不幸并沒有打倒她們，反而使她們更加成熟，最終成長為出色的革命者。但是詩人在塑造這些形象的時候又各有側重點，從而使她們各具性格、各有特點。大劉年輕、單純、追求革命熱烈、執著；于植情感豐富、細膩、堅定；王蘭敬業、嚴厲、表達愛的獨特。對于這些不同，作品都進行了細致的描述，所以同為戰爭時代的女性，但是由于作者的刻意塑造并沒有顯得單一化、模式化、概念化，而是充滿了個性色彩，這些女性形象的介入為革命注入了人性的溫情。

郭小川就是這樣進行著他對于戀愛與革命的闡釋，他尊重愛情在人的生活中的作用，并且大膽地在作品中進行表現，他也深刻認識到革命者在處理革命與愛情關系時的尷尬與矛盾，所以他在創作中又選擇性地加以處理，試圖使作品中的革命與戀愛符合當時主流話語的整體規范，但是由于郭小川對個體生命情感的尊重與體認，對革命與戀愛關系的深刻認識，對社會現實的深入思考，又使這些作品在很大程度上消解和超越了革命話語的束縛。

[1]洪子誠.中國當代文學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8).

[2]郭小川.郭小川全集(十二卷) [M]. 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1).

[3]郭曉慧.檢討書—詩人郭小川在政治運動中的另類文字[M].中國工人出版，2001.

[4]易崇輝.戀愛與革命——以20世紀中國文學為例[J].汕頭大學學報，2007(5).

[5] 賈鑒.郭小川50年代敘事詩中的革命與愛情[J]. 上海大學學報，2000(6).

[6] 周文慧.“不合時宜”的詩歌——析郭小川的長篇愛情敘事詩[J] .襄樊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6(5).

[7] 郭曉惠,范肖丹.關于郭小川長篇敘事詩lt;深深的山谷gt;[J] . 南方文壇，2006(6).

ClassNo.:I207.25DocumentMark:A

(責任編輯：鄭英玲)

FusionandResolutionbetweenLoveandRevolution——Comments on Guo Xiaochuan’s lengthy narrative poems

Shang Wei

Guo Xiaochuan is an important representative in the contemporary history of Chinese poetry . The paper analyzed the fusion between love and revolution and the complex contradictory relations between the two things manifested in the narrative poems. When faced these contradictions, Guo Xiaochuan, obeys the national ideological criteria . The poet expresses the respect for the individual value and human emotion in his poems, and demonstrates the poetic realm and profound ideas, which actually intentionally or unintentionally disintegrates suppression of love in the mainstream discourse.

GuoXiaochuan; Narrative poems; Love; Revolution

尚煒，碩士，講師，襄樊學院，湖北·襄陽。郵政編碼：441053

1672-6758(2012)02-01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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