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娟
(廣西師范大學 法學院,廣西 桂林541006)
人民幣匯率問題透析
王 娟
(廣西師范大學 法學院,廣西 桂林541006)
美國《2011年貨幣匯率監(jiān)督改革法案》的通過,使得人民幣匯率問題再次被廣泛關注。美國對人民幣匯率問題的發(fā)難由來已久,其演變過程是復雜的。美國對人民幣匯率的指控主要包括匯率操控和中國貨幣或匯率嚴重偏差兩個方面。美國對人民幣匯率采取的行動包括國內行動和國際行動方法兩種。人民幣匯率問題涉及到的國際法問題有人民幣匯率問題的管轄歸屬和法律依據(jù)以及美國對人民幣匯率徑直采取國內行動進行解決的合法性。
國際法;人民幣匯率;匯率操縱
美國國會參議院2011年10月11日不顧國內外的強烈反對,以63票贊成、35票反對的投票結果,通過了《2011年貨幣匯率監(jiān)督改革法案》。該法案的主要內容是要求美國政府對所謂“匯率被低估”的主要貿易伙伴征收懲罰性關稅。此舉主要針對中國,旨在逼迫人民幣加速升值。這項帶有明顯貿易保護主義色彩的法案是美國采用國內行動方法對中國人民幣匯率問題進行制裁的具體表現(xiàn)。該法案使得人民幣匯率問題再次被廣泛關注。
人民幣匯率問題最先是由日本提出來的。2000年,日本中央銀行理事松本發(fā)表聲明說人民幣估值過低,應當大幅度升值,以平抑中國制造的商品在國際市場的競爭力,減少中國的貿易出口。隨后除了日本媒體和經濟界大肆渲染外,日本政界人物直接走到前臺,制造人民幣升值的壓力。2002年12月,日本財務大臣鹽川正十郎在內閣金融會議上聲稱,日本通貨緊縮長期難以克服,是因中國進口大量低價商品的原因;人民幣的過度低估使得中國在貿易上獲取了不正當利益,人民幣應該升值。這一聲明得到了日本執(zhí)政黨和在野黨的一致附和。2003年2月,在西方七國集團財政部長會議上,日本財務大臣延川正十郎提出議案,試圖與其他發(fā)達國家聯(lián)手,效仿1985年逼迫日元升值的《廣場協(xié)議》,逼迫人民幣升值。[1]
在2003年7月美國一些國會議員提出要求人民幣升值的法案后,日本要求人民幣匯率升值的聲浪突然有所緩和。美國取代日本成為了要求人民幣匯率升值的先鋒和主力。例如,一些行業(yè)協(xié)會考慮請求美國政府調查中國的“不公平貿易行為”。2004年1月,由制造業(yè)、農業(yè)和勞工聯(lián)盟組成的美國公平貨幣聯(lián)盟宣布將請求美國當局對中國操縱匯率行為展開301條款調查。[2]不僅如此,來自美國各州的傳統(tǒng)制造業(yè)代表和一些國會議員也提出法案,要對中國進口產品施加制裁。例如,來自紐約州、南卡羅來納州和肯塔基州的六名參議院議員共同提出S.B.1586號法案,依此法案如果(與中國)就中國匯率低估和匯率操縱的協(xié)商未能成功將對中國的進口產品征收27.5%的關稅。[3]
2003年9月,美國參議院議員查爾斯·舒默等提出了針對人民幣的第一個法案,通常稱為舒默法案。該法案聲稱如果人民幣價值不能有效重估,那么,就對所有來自中國的產品征收27.5%的附加關稅。此后,美國國會參眾兩院提出了幾十項人民幣匯率的法案。特別是2007年美國國會有關人民幣的三大法案(2007年貨幣匯率監(jiān)督改革法案、2007年貨幣改革與金融市場準入法案、2007年公平貿易貨幣改革法案),將美國對人民幣匯率的指責推到了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爆發(fā)前的高峰。除此之外,美國行政當局也就人民幣匯率問題積極向中國政府施壓。2003年9月,美國財長斯諾來華訪問,要求中國政府放寬人民幣的波動范圍。他認為,最佳的匯率政策是讓貨幣自由浮動,讓市場自行調節(jié)匯率,政府應該盡量減少干預。2005年10月,美國財政部長約翰·斯諾告訴中國領導人,在美國總統(tǒng)喬治·W·布什訪華前,美國希望看到中國再次對人民幣重新估值。美國政府力主通過對話和磋商的方式推動人民幣匯率升值。[4]
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全面發(fā)展成為影響全球的金融危機。此時美國的注意力被美國金融危機占據(jù)。他們需要國際合作,特別是與中國的合作以應對金融危機,所以不得不淡化或回避人民幣匯率問題。2009年下半年,金融危機在各國大力拯救和干預下出現(xiàn)了好轉的勢頭,美國對人民幣匯率的指控又再次急劇升溫。2009年5月13日,來自參眾兩院的多名兩黨議員,提出了《2009年公平貿易貨幣改革法案》。該法案欲以符合 WTO法的方式采取反補貼或反傾銷的方法解決人民幣匯率低估的問題。該法案強調,外國政府在外匯市場從事長期、大規(guī)模的干預,導致其貨幣再經通脹調整和貿易加權的基礎上在18個月里平均低估或高估至少5%,構成了嚴重的匯率偏差。2010年3月16日,美國國會參議院參議員舒默和格雷厄姆等十多位參議員共同提出《2010貨幣匯率監(jiān)管改革法》。依據(jù)該法案,匯率嚴重偏差是指現(xiàn)行實際有效匯率經周期性和過渡性因素調整后,與中期均衡水平相比存在嚴重和持續(xù)的低估。[5]
美國對人民幣匯率的指控主要表現(xiàn)為對國際貨幣法的指控,其主要包括有兩個方面:
2007年6月15日通過的《對會員國政策雙邊監(jiān)督的決議》的附件中對匯率操縱進行了明確的定義。匯率操縱是指 IMF會員國實施旨在影響且實際影響了匯率水平的政策以造成匯率低估的嚴重偏差,以擴大凈出口。美國指控中國操縱人民幣匯率是因為其認為中國違反了《IMF協(xié)定》第4條第1節(jié)第3項具體義務規(guī)定:“IMF的每個會員國都應避免操縱匯率或國際貨幣制度來妨礙國際收支有效的調整或取得對其他會員國不公平的競爭優(yōu)勢?!盵6]
美國認為,中國操縱了人民幣匯率,使中國獲得了競爭優(yōu)勢,違反了非歧視原則,對其他國家的貨物等造成了歧視。例如2005年眾議院提出的《2005年中國貨幣法案》中提及中國進行了匯率操縱,并構成出口補貼,損害了美國的制造業(yè)。其對匯率操縱定義為一國貨幣當局長期、大規(guī)模地干預匯率市場,通過低估其貨幣,妨礙國際收支的有效調整或取得對任何其他國家貿易的不公平競爭優(yōu)勢。關于匯率操縱的衡量標準,法案規(guī)定“在衡量是否構成匯率操縱時,應當考慮:(1)中美雙邊貿易盈余或赤字;(2)中國與其他貿易伙伴單獨或總體貿易盈余或赤字;(3)外國在華直接投資額;(4)特定貨幣和外匯儲備總量;(5)中國為維持相對另一國貨幣的固定匯率所采取的做法,尤其是這種做法的性質、期限和貨幣支出;(6)其他相關的經濟因素”。[7]
貨幣或匯率偏差,是指一國貨幣的匯率偏離了貨幣的幣值,沒能反映貨幣的真實價值。根據(jù)《對會員國政策雙邊監(jiān)督的決議》,匯率嚴重偏差是指實際有效匯率偏離均衡水平,而均衡水平是指符合經濟基本面的經常賬戶所對應的匯率水平。美國指控人民幣匯率嚴重偏差是根據(jù)2007年的《對會員國政策雙邊監(jiān)督的決議》第15條規(guī)定,IMF在監(jiān)督會員國遵守知道會員國政策的原則時,應將匯率嚴重偏差視為需徹底審視并可能有必要與會員國商談的情況之一。但是2007年《對會員國政策雙邊監(jiān)督的決議》通說認為其不具有法律性質。因此,沒有任何的法律依據(jù)表明,中國貨幣或匯率存在嚴重偏差。具體表現(xiàn)為,美國眾議院提出《2007年公平貿易貨幣改革法案》中以貨幣偏差代替貨幣操縱。貨幣偏差刪除了人民幣構成匯率操縱所需要具備的目的因素或要求。[8]
國內行動方法是通過國內單方面的方法解決人民幣匯率的問題。例如2003年9月,美國參議院舒默等參議員提出了針對人民幣匯率的舒默法案。法案提出美國可以單方面對中國出口到美國的產品通過征收反補貼稅的辦法,抵消所謂中國操縱人民幣匯率而給中國產品提供的出口補貼。[9]
國際行動方法主要是指將人民幣匯率問題借助多邊機制所提供的救濟途徑來解決。美國采取的國際行動方法主要是將人民幣匯率問題提交IMF或WTO來解決,他們都是國際多邊解決模式。
IMF和WTO成立的法律依據(jù)不同,具有不同的規(guī)則、權能和職責。人民幣匯率問題究竟屬于哪個國際組織負責的范圍,在什么意義上屬于相關國際組織負責的范圍,需要由國際社會建立該國際組織的法律文件來確定。因為,人民幣匯率問題若由不同的機構按照各自不同的規(guī)則來審視和衡量,可能會得出不同的裁定和結果。具體而言就是,人民幣匯率問題究竟是由IMF根據(jù)《IMF協(xié)定》來衡量和管轄,還是由WTO根據(jù)其相關規(guī)則來衡量和管轄,在什么情形下和多大程度上由相關機構衡量和管轄。
《IMF協(xié)定》要求會員國在行使匯率主權時應遵守如下原則:力求匯率的相對穩(wěn)定,以保證經濟增長和擴大國際貿易;維持有秩序的外匯關系,避免競爭性外匯貶值;不得利用變更匯率來轉嫁危機;IMF有權對會員國的外匯政策實行監(jiān)督。會員國在調整匯率、決定其貨幣的升值與貶值時,應采取對國際貨幣金融秩序負責任的態(tài)度,遵循IMF協(xié)定所要求的“各會員國保證與IMF和其他會員國進行合作,以保證有秩序的外匯安排,并促進一個穩(wěn)定的匯率制度”的義務,謹慎予以處理,不至于給其他國家的經濟造成沖擊與損害。具體而言包括:
第一,IMF協(xié)定第4條第1節(jié)規(guī)定:“各會員國保證同IMF和其他會員國進行合作,以保證有秩序的外匯安排,并促進一個穩(wěn)定的匯率制度?!北3址€(wěn)定的匯價可以促進國內與國際金融秩序的穩(wěn)定,也是實現(xiàn)經濟增長和發(fā)展國際貿易的首要條件。因此,各國均有義務維持較為穩(wěn)定的匯率,從而促進全球經濟有秩序地穩(wěn)定增長。
第二,IMF協(xié)定第4條第1節(jié)規(guī)定了會員國關于外匯安排方面的義務:“(1)努力以自己的經濟和金融政策來達到促進有秩序的經濟增長這個目標,既有合理的價格穩(wěn)定,又適當照顧自身的境況;(2)努力通過創(chuàng)造有秩序的基本的經濟和金融條件與不會產生異常紊亂的貨幣制度去促進穩(wěn)定;(3)避免操縱匯率或國際貨幣制度來妨礙國際收支有效的調整或取得對其他會員國不公平的競爭優(yōu)勢;(4)奉行同本節(jié)所規(guī)定的保證不相矛盾的外匯政策?!备鲊辛x務建立相互間有秩序的外匯關系,避免競爭性的外匯貶值。為了加強各國在國際經濟中的地位,而獲得對其他國家的不公平的競爭優(yōu)勢,是違反國際貨幣法的不正當行為。
第三,《IMF協(xié)定》規(guī)定了IMF有權對各會員國的匯率政策行使嚴密的監(jiān)督,并制定具體原則,指導會員國的匯率政策。各會員國有義務接受這種監(jiān)督,并向IMF提供為進行這種監(jiān)督所必要的資料。應IMF要求,各會員國應與其就匯率政策進行磋商。各國的外匯安排有接受 IMF監(jiān)督的義務。對于違反公認國際匯率原則的國家,IMF協(xié)定規(guī)定了制裁和懲罰措施,同時也允許受害國進行抵制與采取相應對抗性措施。這已成為國際社會普遍接受的國際貨幣法律原則。
筆者認為,綜上所述,由于IMF的職責為負責國際貨幣事務,而匯率問題又是IMF的核心職責,因此人民幣匯率問題應當屬于IMF的管轄范圍。
西方對人民幣匯率采取國內單邊主義的作法引起的法律問題具有獨特性。我們需要進一步確定在存在有效的國際法律制度的情況下,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徑直采取國內法的方法的正當性和合法性。在存在有效的多邊國際貨幣制度以及多邊國際貿易制度的情況下,一個國家繞開相關的國際組織和國際制度,或利用自己對國際制度的牽強附會的解讀或曲解,而直接采取一國國內法的方法解決人民幣匯率問題,是置多邊國際制度于不顧,違背國家貨幣主權原則和國家主權平等原則的。
因此,筆者認為,美國對人民幣匯率徑直采取國內行動進行解決的做法是不合法的。該問題應當交由 IMF解決處理。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總裁卡恩2010年11月5日宣布,IMF執(zhí)行董事會當天通過了份額改革方案。份額改革完成后,中國的份額將從目前的3.72%升至6.39%,投票權也將從目前的3.65%升至6.07%,超越德國、法國和英國,位列美國和日本之后,得到在這一國際組織中的更大話語權。
依據(jù)基金協(xié)定條款的規(guī)定,有九類事項的表決需特別多數(shù)票贊成才可。在第一次基金協(xié)定條款修改案中需要特別多數(shù)票的決議增加到21類,增加的種類主要包括特別提款權和其他國際流動資金的使用等。經第二次修改的基金協(xié)定條款約定約53類決議需特別多數(shù)贊成票。特別多數(shù)票種類的增加實際上意味著否決權的擴大。因為任何重大決議,除非獲得特別多數(shù)贊成票,否則便無法通過。否決權范圍的擴大,使得磋商成為形成決議的重要途徑。在作出決定時,各國需要首先磋商,以便形成一致意見。否決權的另一個效果是使得持有較大配額的成員國能夠控制國際貨幣制度。除需要特別多數(shù)票事項的種類增加外,不同多數(shù)票的要求亦發(fā)生了變化。經第一次修訂的基金協(xié)定條款,將85%贊成票規(guī)定為新的特別多數(shù)票。這次改革使得美國和歐洲共同體在重大事項的表決上具有否決權。該項修改給予了歐洲共同體以否決權,形成了美、歐盟的均勢?;饏f(xié)定條款第二次修訂案一方面將需要特別多數(shù)票的決議種類擴大到53類,另外一方面亦將與特別提款權相關的表決縮減到70%和85%多數(shù)票兩種。70%和85%贊成票的主要區(qū)別在于相關事項是涉及基金的業(yè)務行為還是國際貨幣體系的制度問題。前者需要70%特別多數(shù)票,后者需要85%特別多數(shù)票。擴大需要85%多數(shù)票表決事項的直接效果是使美國和歐洲共同體的否決權范圍擴大。美、歐共體的投票權幾乎可以否決基金的任何重要決定。[10]
國際貨幣基金的重大決策一定要達到85%的贊成票通過。因此,一個國家的持股比例超過15%就可以享有一票否決權。現(xiàn)在美國的國際貨幣基金的股權是16.76%、歐盟10.39%(德國5.81%、英國4.29%、法國4.29%),而中國6.07%、日本6.24%、韓國1.37%。[12]中日韓三國總共加起來還達不到15%的否決權。
因此,筆者認為,我國應當聯(lián)合日、韓及我國港、澳、臺地區(qū)的 IMF中的配股和投票權。這樣我們就享有了否決權,也就享有了話語權。這樣才能阻止美國對人民幣匯率問題的發(fā)難。中國香港、澳門、臺灣地區(qū)都擁有獨立的貨幣、獨立的貿易體系,因此現(xiàn)在我們應當采用聯(lián)合政策以應對美國對于人民幣匯率問題的蠻橫指控。
[1][4][5][6][8]韓龍.國際金融法前沿問題[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0:71-89.
[2]Christopher S.Rugaber,No.8,p.319,F(xiàn)eb.19,2004.
[3]S.B.1586,180 th Cong.1 st Sess.(Sep.5.2003).
[7]Section3,(b)of the“Chinese Currency Act of 2005”,H.R.1498.
[9]韓龍.論人民幣匯率義務的管轄歸屬和衡量依據(jù)[J].法學家,20 06(2).
[10]王貴國:.國際貨幣金融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7:45-46.
D99
A
1673―2391(2012)08―0142―03
2012—06—05
王娟,廣西師范大學法學院。
【責任編校:譚明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