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萬歷時期平遙縣人口變化的自然原因

□高 潔

( 安徽大學 歷史系，安徽 合肥 230039)

一、平遙簡介

據清《山西通志·建制沿革》載：“平遙縣，古陶地，帝堯初封于陶，即此。”[1]具體而言，平遙縣位于山西省中部，地處太原盆地西南，太岳山之北，太行山、呂梁山兩禁中央，地理坐標為東經112°12′ ～112°31′，北緯37°12′～37°21′之間。東接祁縣，西鄰汾陽縣，南靠沁源縣，北連文水縣，西南與介休市接壤，東南與武鄉縣、沁縣毗鄰。[2]

整個地形屬于西北黃土高原的一部分，東南高，西北低，大體由土石山區、黃土丘陵區和平川三個部分組成，平均海拔1349米，其中土石山區占總土地面積的46%,黃土丘陵區占土地總面積的21%，平川占土地總面積的33%。氣候屬溫帶大陸性季風半干旱氣候，夏季炎熱，冬季嚴寒，春季氣溫回升快，溫差大，年平均氣溫約11.6℃。

東南山區森林茂密，草坡遍布，宜林宜牧；南部山區富藏煤、鐵、錳、石膏、耐火粘土、石灰石等礦產，尤以煤豐；東、南丘陵區溝梁交錯，宜植林果；西、北平川區地肥水美，盛產糧棉。境內有季節性河流惠濟河、柳根河、嬰澗河、昌源河均為汾河支流，為黃河水系。

二、明朝平遙人口發展趨勢及自然原因

明代，因戰亂、災荒，境內人口變遷較大。明洪武元年，全縣人口57060人。洪武二十四年，增加到65456人。成化八年，達90999人。嘉靖二十一年，韃靼入寇平遙，破堡7處，殺掠萬余人，又遇連年災荒，人口銳減。萬歷三十四年，人口又增至97580人。由于連年戰亂不止，到萬歷四十七年，又減至89093人(數據來自平遙縣志)。從這些數字可看出明萬歷年間平遙縣的人口出現大幅度減少的態勢。究其原因，自然災害和社會狀況都會導致其人口的減少，而自然原因通常會有較大的影響。而當時的自然情況又是十分復雜的。 從當地縣志來看，從明代王至1996年平遙縣的人口呈現出總體增長的趨勢。但是，我們可以發現在明朝萬歷年間當地的人口變化有些起伏。

從表中我們可以發現，明朝平遙縣的人口總體是在增長的，但是具體分析，即在洪武二十四年和洪武元年這23年中，增加了8396人；在永樂十年與洪武二十四年間的這21年中，增加了1288人；在萬歷三十四年時，平遙縣人口達到人口頂峰，即97580人，經過194年，增加了30836人，人口大幅度增多；在最后一次統計的萬歷四十七年，經過短短13年，人口卻減少了14488人。這種人口的大增大減不得不引起我們的注意。為什么人口會出現大幅增長，而又是什么原因導致人口出現了負增長？本文集中從自然環境方面來探討。

(一)氣候變化

“長期研究表明，明清時期中國的氣候十分寒冷，又稱“明清小冰期”。特別是15世紀至17世紀寒冷特征最明顯。”[3]而萬歷皇帝統治時間恰好處于這個時期之中。說明當時整個氣候正在由溫暖向寒冷轉變。如正德七年(1512)冬，江淮大風雪，洞庭湖一帶冰最深達一尺。正德十年(1515)七月文安形成冰柱高達5丈。這都是當時氣候寒冷的例證。 寒冷的氣候不僅僅是氣溫的下降，它的變化帶來了深遠的影響。有學者研究發現，中國歷史上北方游牧民族周期性南遷往往是以這些地區的寒冷氣候為潛在動力的，所以中國歷史上幾次重大的北方游牧民族南遷高潮對應著千年尺度的寒冷期，西周時期北方游牧民族(匈奴)南遷正對應著公元前1000年左右的寒冷期，東漢兩晉南北朝時期游牧民族(鮮卑)南遷正對應著100-500年左右的寒冷期，南宋時期游牧民族(女真)南遷正對應著1100-1200年左右的寒冷期，明末清初滿清民族南下，正對應著“明清宇宙時期”。[4]因此，在明清小冰期到來時，中原地區也是正處于北方游牧民族的高壓下。而平遙縣所屬的山西布政使司是與北方少數民族最接近的地方，因此它所受到的少數民族威脅也是最大的。因為明代蒙古草原地區便有“時冬寒草枯馬饑”之說，許多游牧民族不斷進入鄂爾多斯高原地區搶掠和定居。這種外族進入中原的狀況，就引起了一部分中原地區人口的減少，而平遙縣也所屬其中。從《萬歷武功錄》中的山西部分看，我們會發現當時少數民族威脅當地人們生活的狀況還是時有發生的，其中就有記載曰：“當是時三晉尤苦虜騎哉。”[5]

在元明時期，東北許多民族紛紛南遷，改變生活方式，逐步從事農耕。兀良哈三衛南遷西進就是受氣候寒冷所迫。[6]大批少數民族南遷，首先要與中原人爭奪土地，這樣就使的當地人口減少，然后他們才有機會進行農耕生活。少數民族與華夏文明交融的過程，也是漢族邊境地區人口數量變化和民族融合的過程。同時，氣候寒冷也造成黃河流域農業經濟進一步衰落，沙漠化進一步向南拓展。研究表明，在溫暖的唐代，少數民族回紇的疆域南界緯度是43°30′，而在寒冷的明代，少數民族韃靼疆域南界的緯度已經到了42°40′。[7]這種緯度變化也反映了自然環境的變化。氣候寒冷，導致了農業生態環境的惡化，沙漠化就是其中最突出的表現。研究表明，早在宋代以來，新疆地區干旱化加重，戈壁流沙擴展。明清以來塔里木盆地龐大的水系開始瓦解，絲綢之路南路被風沙淹沒，風蝕地貌增加。[8]并且，山西地區向來都是朝廷的采伐區，國家常常需要木材的話，就會來這里進行采伐，這就使得當地土地退化，而此時又屬于低溫干旱期，就使得沙漠化日趨嚴重。

沙漠化的產生，使游牧地區無法發展游牧業，這又是促成游牧民族南遷的一個原因。并且，黃河流域的耕地面積也會因沙漠化而減少，土壤肥力下降。這說明當時當地的氣候土壤已經無法繼續承受原有人口了，完全依靠農業社會的平遙縣居民，失去了支撐農業社會發展的條件，所以自然也會造成一批農民前往他地另謀發展。

總之，氣候的寒冷，一方面使少數民族南遷，使得邊境地區的漢族人口減少，另一方面土地的沙漠化，使得農耕生活困難，一部分人遷移出去，這也是平遙縣當時人口減少的原因之一。

(二)地質災害

地質災害常常是造成人口銳減的最重要的原因，而地質災害通常與當地的氣候，地形等緊密相關，我們先了解一下平遙縣的氣候。

平遙縣的氣候屬于溫帶大陸性季風半干旱氣候，表現為冬季寒冷，多西北風，少雪；春季氣溫回升較快，晝夜溫差較大，雨少風大；夏季炎熱，多雨；秋季氣溫漸降，雨量減少，溫涼宜人，多晴朗天氣，光照比較充足。但是由于當地缺乏水資源，而且光熱資源豐富，所以每年都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旱澇、風、雹、霜凍等自然災害。

1.干旱

我們從平遙縣志中的記載也應對了以上情況，在萬歷年間平遙縣一共發生了3次干旱，分別是萬歷十四年的正月至七月，載曰“五谷未種，秋后方雨，民有種麥者，一冬無雪，又旱至次年五月，麥田盡槁。兩歲間，饒積之家僅可糊口。余有朝出夕死者，有涂尸割肉而食者。其轉溝壑散四方不可以數計，聞之者無不悲痛。”第二次是萬歷十五年時，“春大旱無麥，死亡逃散者甚眾”。第三次是萬歷三十八年，載曰“大旱，一粒不收，餓殍載道”。[9]

從這些記載中，我們可以發現萬歷年間平遙這三次干旱還是十分嚴重的，幾乎每次都導致糧食顆粒無收，甚至出現了“涂尸割肉”的情況。正式這種嚴重的災害，導致一小部分人餓死，而大部分人在無法生存的情況下，通常會選擇遷移他地，尋找別的耕地謀生，即“死亡逃散者甚重”。

2.洪澇

夏季這里相對多雨，且平遙縣境內有汾河、惠濟河、柳根河、瀴澗河和昌源河五條河流。其中的汾河，它是黃河的第二條大支流，也是境內第一大河。而據《山西通志》(清光緒十八年版)載“清乾隆中期，文水縣知縣顧學海在其治河主張中說：“平遙界至綿(即介休)六十余里，夏秋泛漲遷徙無定。自古至今從無堤堰，而田家堡以上河槽深闊水患尚少，下游永樂村以下平遙、汾陽一代河槽甚淺，其害為甚……”[10]由此，我們可以發現，平遙縣境內不僅流經河水較多，而且水患不淺，遇到夏季水位上漲時，洪澇也就時有發生了。其中在萬歷三十二年時，記載到“城北汾水泛漲，徑入沙河。夏秋二禾盡沒，農家失望。”在過了九年的萬里四十一年，又發生水患，且“漂沒田苗，房屋極多，溺死者甚眾。”僅過了六年，又發生大水，漂沒麥田，房屋甚多。[11]不時發生的洪澇，也造成了不少人口的消減。自然災害對人口的減少可謂首當其沖，但是最嚴重的莫過于地震了。

3.地震

平遙縣境內有三組斷裂，分別是北北東向的斷裂是南依澗壓扭性斷裂、洪善張扭性斷裂，北東東向的主要有香樂壓扭性斷裂和北北西向的桑冀張扭性斷裂。這些斷裂的存在就是地震發生的潛在威脅。

其中明確記載的有萬歷四十三年九月二十日下午8時左右發生的地震，當時倒塌的房屋有數百間。萬歷四十六年四月二十六日上午8時左右，又發生地震，載曰：“屋瓦皆動有聲，城垣塌倒數處，是夜又震。”此次地震震中位于介休，達到了6.5級。[12]另外從《明實錄類纂(自然災異卷)》中，我們亦能窺探出當時的情況。如萬歷二十七年十二月乙酉時，大學士沈一貫上言：“邇歲之災甚多且大，今年雷擊太廟樹，遼東軍器火浙江邑漂，福建石飛，以至陜西、山西山崩地涌之變，尤為罕絕。”據統計，在萬歷四年九月和萬歷五年八月時，大同兩次發生地震，萬歷八年六月太原地震，萬歷九年四月，山西蔚州地震，大同鎮堡各州縣俱地震有聲。[13]萬歷十一年三月渾源州地震，萬歷十五年五月，代州振武衛雁門所、太原、陽曲、徐溝、交城同日俱地震。九月時，山西的蒲州、安邑、解州同日地震，聲如雷。[14]萬歷十九年六月，太原府五臺等縣，交城并地震。十一月，解、絳二州地震。[15]萬歷二十一年八月，霍州及洪洞縣地震有聲。二十二年正月，山西寧鄉縣地震。二月，山西陽典、平定、定襄皆地震。八月，霍州地震。萬歷三十二年二月，大同應州地震。[16]三十三年七月，大同陽和城地震。四十年十一月，臨汾縣地震。四十一年十一月，定襄縣地震天鼓鳴。[17]四十四年七月，大同渾源州地震。四十六年十一月，山西巡撫陳所學奏：“代州五臺縣、保德州偏頭，神池，陽曲、壽陽、太原、盂縣各損九月二十九、三十日同時地震有聲。”

從這里，我們發現當時整個山西都處于地震高發區，不僅是平遙縣，各地都常有地震發生。如此頻繁的災害，損害的不僅僅是所記載的房屋，更值得我們關注的是因此而失去生命的人們，在萬歷年間，地震中的死傷人數占期間死亡人口的絕大比例。通常這種頻繁的地震，產生更為深遠的影響是大量人口的遷移，由于地質災害的頻發，這里不僅無法繼續耕植蓄養，而且已無安定的生活環境，所以，越來越多的人在此期間遷移出去。

三、結語

從文章分析來看，平遙縣在萬歷年間人口驟減的主要自然原因包括氣候異常帶來的氣溫降低，土壤沙化，使得耕地不適合農業生產，因為農業社會賴以生存的土地被損壞，一部分人餓死，另一部分人選擇另謀他地生活。同時，由于北方少數民族無法繼續進行游牧生活，只能南下尋找新的土地生活，所以少數民族的南下，又加重了少數民族與當地人的矛盾，一部分人在戰爭中死亡，一部分人為躲避戰亂而遷走，就使得萬歷年間人口出現了明顯的下降。當然自然原因不是造成人口銳減的唯一原因，還有其他社會原因的影響，因此，關于這個問題還需更加全面的了解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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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曾國荃,王軒,楊篤.山西通志[M]. 太原：清光緒18年,1892.

[2]平遙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平遙縣志[M].北京：中華書局,1999.

[3]藍勇.中國歷史地理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2.

[4]藍勇.從天地生綜合研究的角度看中華文明的東移南遷[J].學術研究,1995,(6).

[5](明)瞿九思.萬歷武功錄[M].北平：文殿閣書莊, 民國24,1935.

[6]滿志敏等.氣候變遷對歷史上農牧過渡帶影響的個例研究[J].地理研究,2002,(2).

[7]王會昌,2000年來中國北方游牧民族南遷與氣候變化[J]地理科學,1996,(3).

[8]文煥然,中國歷史時期冬半年氣候冷暖變遷[M].北京：科學出版社,1996.

[9]平遙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平遙縣志[M].北京：中華書局,1999.

[10]曾國荃.王軒.楊篤.山西通志[M].太原：清光緒18年，1892.

[11]平遙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平遙縣志[M].北京：中華書局,1999.

[12] [13] [14] [15] [16] [17]李國祥，楊昶.明實錄類纂(自然災異卷)[M].武漢：武漢出版社,199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