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付成的確是個王老五,海歸一族,有車有房。古典跟現代的完美結合,喜歡穿黑色的風衣,戴灰色的圍巾,慢悠悠地晃蕩在校園的桂花樹下。付成剛離婚,是妻子提出來的,妻子想到國外定居,而他想留在國內,就這么平靜地分手了。而春明那時才23歲,她對我提起付成時很堅定地說,我要嫁給他,他是為我而生的。說這話時她黑漆的雙眸在發光。我們剛看過杜拉斯的《廣島之戀》,她把那句臺詞變成了她的決心。我以為她只是戲言,她正讀研二,不漂亮但極有特點,她直言不諱地說:“我不性感但有性的味道,是男人喜歡的類型。”她說的性的味道在我的理解中是女人味。的確,也只有她了,她有一種野生的驕傲,從來只穿黑灰白三色,瘦而高,戴自己做的首飾,喜歡用長長絲巾包在頭上,不笑時眼神也是流轉的。是她主動追的付成,付成到底是過來人,對她只有一句話:“你還有很多輝煌的時間,不要太早下定論。”他早就認清了這個女孩不一般,從他哲學的眼光看待,這是個不合常規的女孩,亦是他欣賞的。只是他覺得春明還有更廣闊的天地,而到他這一站停留太早太可惜了。
這也是我欣賞付成的地方,連感情都是那么有特點有余地并且清醒。他后來對春明說,你畢業后該去國外看看。你不是說在優秀的地方才遇到優秀的人嗎?天外有天,不要太早讓自己停下來。
春明在付成這種教學方式的熏陶下,思想體系形成得更加鮮明,她知道,一個人的思想有多遠,的確可以走多遠。春明的故事到底沒來得及發生,也可以說付成沒有給她機會。那一次,她對我說,也許付成是對的,我要出去看看,這是唯一的出路。畢業之后,春明很快去了法國,學的仍然是哲學,付成為她聯系的學校。付成說,那里大師輩出,是優秀人才的搖籃,它非常適合你。她仍然記著付成的話,做個有特點的女人,不要隨波逐流,去最優秀的地方吧。付成對她說這句話時,她流下了淚。她知道這一轉身,她將會走得很遠。
到國外學習后,她的悟性很高,很得導師的喜歡。的確,這些是人尖待的地方,經濟實力、才情都不缺的男人比比皆是,在那里,她有大把的機會碰到她想要的男人。她明白了當初付成對她說過的話,不要太早下結論。她仍然喜歡穿國內帶去的長長大大的白色純棉襯衣,把自己自制的項鏈重重疊疊地掛在胸前,如此繁復的東西到她那兒卻變得獨特,頭發挽得高高的,抱著一摞書穿梭在歐式的教學樓里,用英語對導師說出不一樣的看法,她把中國古典儒家思想的一些東西講給導師和同學們聽,她這是受付成的影響,她認為哲學應是造就一個與眾不同的人,那才是哲學的精華所在。
常常地,她拿一本書坐在夕陽下,看天空灰紫色的云朵大塊大塊地移動。她喜歡這樣安靜的時刻。時間的推移讓春明慢慢成熟和完美,她利用假期走完了法國所有的小鎮,住到了中世紀的古堡小酒店,深夜,在古老的木床上翻看跨越世紀的客人留言,她記得其中一個寫于1900年的法文筆跡:走了這么遠,是為了遇到你嗎?春明想,那該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她的心中涌動著很多情愫。她才發現,女人的生活和眼界是多么的不一樣,而這些,有關生活的點滴,她將來要找的人必須有足夠的實力可以和她分享這一切。她在MSN上留言給我說這一切時,我笑了,是的,春明是個不一樣的女人,她可以過得跟別人不一樣。
3年后,春明博士畢業后嫁了一個臺灣去法國留學的男人,一個家境殷實卻又沒有浮夸之氣的男人。她這幾年從不跟國內去的一些有錢的公子哥兒打交道,“那些錢是他們父母的”。她跟我這樣講他和那個臺灣男人相遇的那一天。放年假時,她在鄉間的古堡酒店聽一場音樂會,那個男人也在,她穿著黑裙子,戴著青草做的項鏈和手環,挽了一個結,把額頭露了出來,聽著音樂赤足跟著舞動起來,那個臺灣男人說遇到了奇異的女人,對她一見鐘情。而春明說他亦是個不露聲色的男人,沉靜而有底氣,為了尋找自己的另一半,堅持了許多年,遇見她,是上天的安排。書讀完后,他們很快結婚。
4年后見到春明時,她美得我都不認識了,絲毫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她不化妝,只用淡淡的品質很好的口紅,素凈的搭扣鞋,舉手投足之間已有不同于一般女人的迷人氣息,這是女人的最佳境界了。她有了孩子,可以接受良好的家教卻不必像一般的女人因為時間和錢財把自己弄得憔悴不堪,她還有足夠的空間做自己喜歡的事。她在學心理學,正準備出一本關于心理方面的書。她是個沒有任何經濟困擾的女人,把自己的內心保護得美好如初。她說得沒錯,在優秀的地方才遇得真正優秀的人。女人的確應該嫁給優秀的人,當然,這個前提是,你足夠獨特和優秀。
至于付成,還在大學里教書,依然保持本色,讓他的學生永不會忘記,他是一個寶藏,總是在啟發連學生自己都沒發掘的心靈深處的美好東西。這一點上,他是個大師。偶爾會碰到他,他總是老樣子,穿著黑風衣,慢悠悠地走路。春明在越南給付成發去了一張明信片,上面有水中安靜的蓮花,寫著:拈花帶笑靜默無言,聽心跳放下靜如禪。遇到你的人都是幸運的人。謝謝!付成給我看這張名信片時,笑得很滿足。
是的,他們都是有野生驕傲的男人和女人。
(摘自《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