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的堅守

麥妙璇，堅貞之美

“麥妙璇老師綜合素質好、能力高，上崗十三年一直在農村任教。她具有現代教學理念、教法先進，是鎮英語學科的帶頭人、學校教學專題科研和實驗的主要負責人。她撰寫的教學論文多次獲縣、市級獎勵并在市教育刊物上發表推廣。麥老師為教學、為學生嘔心瀝血，不幸于2007年患了尿毒癥。幾個月的住院治療后她又回到教學崗位，而此時她一周還必須跑醫院透析兩次，她邊治療邊上課堅持了兩年多。2010年1月她做了腎移植手術，術后遵醫囑必須好好休息了，按時服用抗排藥，定期到廣州醫院做復檢。但她并沒有好好養病，又滿腔熱情地投入到教學中來，工作更加勤勤懇懇、用心用力。上學期期末終考成績她所任的班級成績居然又獲全鎮第一，全縣領先：平均分92分，優秀率86.5%，及格率100%。病魔無情地摧垮了她瘦弱的身體，使她的家庭經濟徹底崩潰。她雖先后兩次接受全鎮教師經濟捐助，但遠遠填補不了治療、手術的高額費用，而往后的復檢和藥費仍是個未知數……所有這些卻絲毫沒有削減她對教育事業的熱衷。堅韌的她在艱辛與病魔抗爭的情況下，仍然對教學執著、無私地付出并取得令人震驚的成績，非一般人所能比擬。”

在2012年廣東省優秀山村教師審批表上，記者見到了這段描述麥妙璇老師的文字。知道的是她的工作，她的病，她的艱難。

到達廣東省潮州市饒平縣汫洲鎮汫北小學的時候，正是早上最后一節課的課間。一棟貼了老式馬賽克的教學樓，樓前兩棵高大的木棉樹，葉子被風吹得嘩啦響。從樓梯走下來一位年輕的女老師，向我們打招呼，笑容飽滿，她笑得真好看，如果木棉花開了，再襯上她脆脆的笑語，一定是汫洲小學校園里迷人的風光。

隨行的汫洲鎮教育組的同志介紹說，她就是麥妙璇老師。真沒想到。也許是在患難中走出來的人，有對人生的堅定之念。麥老師走近來，迎向我們。她溫柔，細致，眼神安寧，隱隱透出一絲堅韌。學生能遇上這樣的老師，該是幸事。

麥妙璇1999年從饒平師范畢業，她回到曾經的母校，汫洲小學，任教英語。初上講臺的她，滿懷憧憬，一邊用心教授英語，一邊深造，2000年通過了廣東外語外貿大學英語專科自學考試。畢業后，繼續攻讀韓山師范學院英語本科，2006年畢業。

2000年的時候，饒平縣華僑中學特別面向山村小學招生，共招收120名學生。華僑中學是饒平縣的重點中學，相當于縣里的“清華北大”。但這一年的招生考試，除了語文數學，還要考英語。英語成績占總成績的30%。

這可怎么辦？在麥老師來之前，汫洲小學還沒設立過英語課。六年級的學生沒學過英語。但按規定，考試的內容是4、5、6年級的小學英語。于是，三年的英語課要一年上完。趕鴨子上架也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也好，麥老師接下了這個艱難的任務。

沒想到，學生考得還不錯，英語考試沒拉后腿。那一年汫洲小學考上了三個。

這次任務，只是汫洲小學繁重的英語教學工作的開頭。由于當時山村小學英語老師緊缺，她一度擔任了六個班的英語課。每個班六七十人，一周下來，二十多節課，作業幾百份。麥老師又特別認真，由于農村學生的英語基礎差，放學后，她還會留下部分學生，教他們記單詞。

那幾年，麥老師就這樣學習與工作齊頭并進，她一點也未曾覺察到，自己順風順水的生活即將碰觸暗礁。

2007年初，麥老師感到身體不適，多次到縣城的醫院檢查，也查不出原因。這一年，麥老師帶畢業班，事務繁雜，查不出病因，她就拖著，工作照樣一絲不茍。她上課的教室在四樓。爬樓梯，常常得爬一層，休息一下。四樓爬完，氣喘吁吁。有時上課，上著上著就頭暈，眼睛發黑。她趕緊找張凳子坐下，癱靠著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學生們都知道麥老師病了，特別聽話。教室里安安靜靜，誰也不敢上前來問老師發生了什么事。

后來，麥老師也覺得這樣子拖下去不妥，會影響上課質量，耽誤了學生不好。她決定請個長假，到省城去檢查。去之前，她做好了詳盡的復習計劃，才放心把學生托付給另外的老師。

結果是尿毒癥。這無疑是讓人絕望的。麥老師說，當時連死的心都有了。治療需要巨大的費用，腎源緊缺，只能等。那段等待腎源的日子，生命的一半掌握在死神的手里，麥老師至今覺得不堪回首。那段日子，是怎么撐過來的？

麥老師說，其實是家人的鼓勵，是學生的祝福，還有對教學的熱愛。住院的時候，麥老師收到了最特別的一份禮物，她教過的學生折了一千顆幸運星，一千只千紙鶴，每張紙都寫上一句祝福，送給麥老師。麥老說，這份學生的愛，是其它職業不能擁有的。她每天對著這份禮物，心里默默地給自己打氣，起碼還有另一半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于是，她經過幾個月的住院治療后，重回校園。一邊上課，一邊跑醫院做透析。

終于，麥老師熬了三年，成功完成了腎移植手術。校園里，她的身影，一天比一天煥發活力。她的光彩，漸漸復如往昔。她的笑容來得更加有力量。

麥老師一直都是位努力的老師，愛學生 ，愛工作，愛生活。經歷了這么多，麥老師說，對學生的愛里，更多了一份感恩。擁有感恩的人生，麥老師原來的那份樂觀，又多了一層堅定的底色。一如初初遇見，她的笑容像玉，在歲月的錘煉中，愈發溫潤又堅貞。

祝福麥老師，祝你平安如愿。

吳學強，站好最后一班崗

廣東汕頭市潮陽區和平鎮安轎村離鎮中心六七公里。整個山村坐落在地勢平緩的小平地之中。安轎村百來戶人家，約四百多人口。房屋井然有序，是典型的潮汕老屋。磚墻的顏色老舊，在陽光下，墻檐上講究的泥塑清晰可見，是猛禽走獸，身形生動，但顏色剝落了。也可以想見當初的新鮮，是平常百姓家歲月靜好的素美。

安轎小學就坐落在村口的地方。校門是新建的，“安轎小學”這四個字，嵌在校門上方，新涂了一層油漆。算是開學新氣象。校園不大，半個籃球場，一個籃球架，一棟三層的教學樓。

吳學強是安轎小學的一名老師。他在校工作16年了。他的同事換了一茬又一茬，他的學生畢業了一屆又一屆，校園里的夾竹桃花也從不起眼的幼苗長成亭亭玉立的花樹。這時節，夾竹桃散散地開了幾朵，點綴枝頭。雖然花瓣不大，但顏色新鮮，紅紅的，半遮半掩在枝葉叢中，引得喜歡看花的人分外留意到。

打聽一下，這棵花樹是吳老師種下的嗎？他很憨，說不是。是以前的某一位同事種下的。花留下，人走了。唯有吳老師一直還在。

上世紀90年代中，安轎村還沒通電。村里自備了柴油發動機，每天晚上限時供電。通往鎮上的是一條村里人常年走出來的山路。晴天可以通行單車。下一場雨，山上沖下來厚厚的黃泥漿，又滑又粘。走路不小心會摔跤。安轎小學是平房。門前整理出一塊平地，算是操場。沒有圍墻，村里的牛、狗、豬，時常過來走走。倒是立了一丈旗桿，掛上鮮艷的紅旗，在山風中飛舞。這才有了一所山村小學的樣子。到了上世紀90年代末，村民集資修建了新校舍，才有了現在的模樣。

吳老師1996年到安轎小學報到，做代課老師。工資三百塊錢一個月，再加上150塊山區補助。吳老師覺得這份工資可以勉強養家糊口了，于是留下來。三年后，1999年，他轉正成為公辦教師。但是依然領的是代課老師的工資，直到2003年才真正領上公辦老師的工資，算是真正的公辦老師了。對此，吳老師卻并沒有過分抱怨，對他而言，這是過去的事，僅僅是事實而已。

吳老師家在鎮上的另一個村子，下厝村。距離安轎村十幾公里。他以前騎自行車，每周來回一趟。要兩個多小時。因為山路不好走，有時還要下來推車上坡。有時遇上雨天，路滑難行，他從車上摔倒過，有兩次，傷在眉頭上方。

這段路不好走，也不太安全，偏僻行人少，不少村民在路上遭過搶劫。吳老師記憶很深，每趟經過，有些緊張。他記得有一年，借了堂弟的摩托車，騎回安轎小學。路上倒沒事。那天晚上車就被偷了。學校的鐵門有些壞了，也沒有保安守夜，賊撬開鎖，把車開走了。那時，一輛摩托車，相當于吳老師半年的工資。

吳老師說，后來自己就一直騎自行車了，一直騎到2004年。后來，安轎村終于通了水泥路，來往鎮上方便多了，但回家的路還是那樣長。吳老師依然住校。他每次備好一周的米、蘿卜干，背到學校。晚上煮粥，伴以蘿卜干。那碗清水白粥，清淡寡味，咬一口家里腌制的蘿卜干，就有滋味多了。有時老鄉會送點菜過來，比如一條黃瓜。通常是這樣的情形：下午放學后，校園里的學生走盡了，空蕩又安靜。吳老師批改作業，備課，有時到圖書館翻翻圖書……天色漸漸暗下來。他出來二樓的走廊，朝村子的方向看過去。夕陽的最后一絲光消失在山的另一邊，剩余綿綿不絕的淡墨色輪廓，村里的炊煙裊裊升騰，飄過來淡淡的煙火味。這時，從校門口路過的村民，忽然朝校園里喊一聲，吳老師。然后從簸箕里拿出一把青菜或者姜薯，交到吳老師的手里。便不再多說，回去了。

吳老師跟村民關系處得不錯。閑時他到附近的學生家家訪，坐坐，喝茶，聊天。有時談到晚上快停電了才回學校。村民干脆煮好熱水，讓吳老師沖完涼再回學校。

吳老師一心為學生，愿意留守安轎小學，村民心里明白。看著一個又一個新來的老師，晃一兩個學期就走了。要留住老師真不容易。

可是，吳老師說，也不盡是好的。忘了是1998年，還是1999年，學校開設了學前班，要收學費。班上有兄妹兩人，第一學期已經欠費了，第二學期仍然沒法交。這錢是要上交到教辦的。學生來了，沒錢交學費，是家長的事，總不能不讓學生進課堂。吳老師也為難，他找了家長幾次。后來家長也生氣了，覺得吳老師像個債主。他干脆把別在皮帶上的Call機往床上一扔，說，這個可以抵押嗎？

吳老師知道家長不是賴賬，確實是家境清貧。但再窮也不能不送小孩上學。吳老師只好讓家長打了個欠條，連同其它學生的款子，一起上交給教辦。后來那兩個兄妹讀到畢業，到鎮上念中學了。欠條的事，學生大概不知道吧。

講完這件事后，吳老師沉默了好一會兒。

原來，吳老師有一位叔叔，也曾經因為家里沒錢，輟學了。“如果當時也可以打欠條，我的叔叔說不定能上大學。”吳老師喃喃自語。吳老師跟他叔叔的關系很親近。往事襲來，吳老師一時凝噎，淚水在眼角迷漫。

“安轎村太窮了，留不住老師，年輕的老師尤其留不住。”吳老師說，“村里的學生總得有個老師，我就先留著吧。”吳老師當初淺淺的想法，樸素得本分，沒想到就讓他堅持在安轎小學的講臺上，一站就是16年。

吳老師家境很艱難。母親得了糖尿病，臥床不起。妻子待業家中，照顧年老的雙親。兩個兒子都上高中了。全家只靠自己現在兩千多的工資勉強維持。有時實在度不過，唯有向叔叔求援。

“家人也埋怨我，建不起新房子，養不起家……”吳老師覺得沉重又無奈。根據當地教育組的規定，基于現在山村小學留不住老師的現狀，教師只要在山村小學支教滿兩年后，可以在和平鎮任何一間小學選擇崗位。吳老師已經在安轎小學教了16年。其實他可以選擇到鎮上的小學執教，也可以回自己的家鄉，到下厝村的小學教書。可是吳老師并沒有選擇離開。他說：“我還是先留著吧，我會堅守到最后一天的。”

安轎村也跟中國大多數偏僻的山村一樣，正在經歷城鎮化之殤。雖然登記在案的人口有四百多，但常住人口已經不足三百。越來越多的村民選擇到外邊安居。安轎小學的學生也越來越少。現在只有二十來個學生。學生讀到四年級，就得到鎮上的小學去了。吳老師和另外三位老師，與剩下的這二十來個學生，將一起守到什么時候？

但安轎村的家長可以放心，只要這里還有學生需要老師，吳老師就在，安轎小學就在。吳老師會站好最后一班崗。

責任編輯 蕭 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