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完美

我對倪鳴的印象主要來自她對于三種角色的演繹：教師、主持人與校長。

作為教師，倪鳴把語文課堂演繹得厚實而又充滿美感。聽倪鳴上課感到敞亮極了，舒服極了。這是我多年看課鮮有的感覺。第一次聽倪鳴的課，是她在南京市石鼓路小學時一次全省的觀摩活動上執教《李時珍夜宿古寺》，她帶著學生研讀課文，感受李時珍的苦與不苦，把一篇文字平常的課文教得異常出彩，也讓文章的主人翁李時珍形神兼備。當時便暗自贊嘆倪鳴解讀文本的功夫和駕馭課堂的能力。此后在江蘇省名校名師的活動中，再次觀賞倪鳴執教《宋慶齡故居的樟樹》一課，同樣的精彩出眾。記得現場評課時，鹽城教科院的陳小平老師對倪鳴贊不絕口，尤其欣賞她在課堂上對學生學習的反饋與評價，說她不論是贊美還是糾錯，都顯得“得體”“自然”“熨帖”“舒服”，還說，如果把倪鳴老師的評價語記錄下來，一定堪作典范。他認為，課堂反饋與評價的背后蘊含的是倪鳴老師對學習者的重視與觀照。深以為然。時下，“教什么”與“怎么教”在一些話語權威的鼓動下似乎成了當前語文教學的“核心問題”，它們可能的確是重要問題，但仍然不過是些技術層面的問題，而“心里裝著孩子”才更是優秀課堂的核心價值。

作為主持人，倪鳴以自身的完美詮釋了教師的職業素養。由教育部基礎教育課程教材發展中心主辦、南京鳳凰母語教育科學研究所承辦的“全國小學語文教師素養大賽”，無疑是全國小學語文教壇的盛會，來自全國的選手在這里展示著新時代語文教師的卓越素養，倪鳴在這個舞臺上是一個主持人，也是素養的詮釋者。三屆大賽下來，觀眾的現場點評中，對主持人的溢美之詞也成了一道風景。倪鳴巧奪天工的穿針引線，與選手們精彩紛呈的展示，讓素養大賽“素養”之內涵，得到了更為飽滿的呈現。她的主持有著很高的言語智慧，得體中透著大氣，毫無忸怩作態，絕不拖沓冗長，總是在不經意間，敏捷而有張力地切中要害。原本好的教師與優秀的主持并沒有必然的同一性，但在倪鳴身上，我們似乎又不難發現二者相通的神韻。

作為管理者，倪鳴與團隊共同成長。倪鳴是南京市瑞金路小學的副校長。在課堂里，她的教學富有生機活力，成了孩子們的需要；在團隊中，她帶領青年教師辛勤地工作，熱烈地研討，讓一個團隊在汗水與淚水中迅速成長，于是她又成了老師們的需要，也因而成了鄧玲校長的需要。要知道，擁有高超教學技藝的夸夸其談者不鮮見，擁有一團和氣的碌碌無為者也不少見，但像倪鳴這樣的實在難得。她能贏得周圍人的需要與尊重，恐怕已經不能用中國語境中的“資歷”來解釋了。如果非要找個詞來概括，也許也只能用“人格魅力”了。這種魅力對于身在事外的人而言，是很難通過言語感同身受的，但即使這樣，我仍然覺得，人格的持久魅力必然來自內部，與修養休戚相關。

從教師到主持人到校長，倪鳴身上籠罩著一種氣質，甚至可以由此推斷她作為母親作為女兒作為妻子作為朋友作為……也一定有著相差無幾的品質，這種整體的精神氣質塑造了倪鳴的個性風貌，所以，如果單從不同的角度來認識倪鳴，都避免不了視角的局限。倪鳴的個體自然有不可復制的獨特性，但試圖看到倪鳴們成長背后折射出的普遍價值，似乎更有美學意義——

一、直面問題，形成思考問題的良好習慣

倪鳴的成長過程中充滿了問題：一上崗就任教高年級怎么辦？不會寫教案不會上課怎么辦？加倍投入成效不顯著怎么辦？連續賽課失利怎么辦？……遇到這些問題的老師一定不在少數，正像法國社會學家迪爾凱姆在《社會學方法的準則》一書中所言，我們對于事物的認識往往依賴于一些觀念，而不去或不注重觀察、描述和比較事物本身。倪鳴顯然不是隔著觀念看問題，而是直面問題，善于聯系現實找尋個性的答案。她的“教案設計要從‘博采眾長后形成教案’向‘形成自己的教案后再博采眾長’轉變”，“從被動聽課（不思考就聽課）向自主聽課（先設計再比較思考）轉變”等富有創意的主張，都是直面自己的問題的回報。我們當然可以用“教什么”與“怎么教”、“教語文”與“教課文”諸如此類的共性概念來思考問題，但是如果無法看到這些問題在教學實踐中的個性呈現，那么設計的解答再迷人，也于成長無益。

二、形成風格，找到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倪鳴的語文”沒有名字但顯然有風格。真正的風格不是某一時期在某一領域內可以短時間形成的“特色”，而是與教師生活的全部場域，甚至與生命相伴隨的氣息。倪鳴的教學風格并非在其《石榴》中才形成，也并非僅在主持中展現，可以斷言，從她加入教師隊伍的時刻起，就描繪著這樣一條可能的線索——風格往往就是一個整體的人的呈現。教學實踐對每位教師所展開的可能性是同樣的，就像土地；但不同教師感興趣的思想可能性卻各不相同，就像道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當然不是理想的行進方式，但如果只會走別人的路，恐怕不僅會錯過更美的風景，還會放棄描繪藍圖的權利。

三、善待兒童，化育為師為人的道德良心

倪鳴對自己曾經過分追逐成績的功利心做出了反省，并坦言是在靜修中才尋回了那份“純粹的師愛”，從而也找回了自己。教師對學生的愛是教育智慧的真正來源，是教師理解學生教育學生的根本保證。倪鳴說，“要把孩子當成成長中的人，以寬容的心態去接納他們的錯誤，以無限的耐心陪伴他們成長”。你可以認為，很多倪鳴有著天生的愛的心靈與品質，也許不可復制，但作為文化存在的人，是可以讓自己的愛，通過理性認知和感性熏陶獲得良好發展的，尤其是教師。師愛有“兼愛”的特點，具有一種“愛他人”的品質。如果教師能夠給予每個孩子一種尊重的、理解的師愛，他對教育的認識與實踐也將產生質的飛躍。

行文至此，腦海中浮現出一幅畫面：多年以前，在我的母校——南京曉莊師范的校園里，有一畦淺淺的荷花池，池邊有一座白色的石膏雕塑，一位女教師手里捧著書（抑或是幼苗），凝望著遠方。她的表情在我的記憶中已被歲月侵蝕得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辨的是，映著一池的荷花，她端莊而優雅。正是這座雕塑喚醒了我為人之師的最初感覺，并凝固成一份永久的完美在記憶中定格。我想大約是在行文中，在感受倪鳴的追尋中也喚醒了我記憶中的完美圖景。每個人心中的“雕塑”各不相同，追尋的道路也各有崎嶇，但追尋卻是共同的——這，也許是“完美”賜予人類的永恒價值。

（作者單位：江蘇省中小學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