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在中國創新這么難

中國人比較重視交往，花費很多時間在建立關系和培養感情上，但是并不特別重視思想的交流和碰撞。

最近英國《金融時報》有一篇文章，其中有一句評論說中國曾經是世界人類文明的發源地之一，但現在是造假大國和違反知識產權的避風港，中國在世界人民眼里全面提高自主創新能力，應該說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其中的原因是什么？為什么在中國創新這么難？我個人有這樣一種看法，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我們對于思想交流的重視程度不夠，真正的創新需要有足夠多的思想進行平等交流，要有打破層級制和等級制的文化基礎。

怎樣去理解創新？通常的理解是把它想象成有一個曠世奇才想出了一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想法，喬布斯也好、偉人也好，都是這樣實現創新的。如何培育這樣的人才？找到這些極有天賦的人，保持他們的創造力，然后澆水施肥、精心呵護，希望他們某一天長成參天大樹。這樣理解創新是非常片面的，創新一定是個社會性的過程。我們說蘋果公司產品的偉大，并不是喬布斯一個人閉門造車創造出來的，喬布斯個人的偉大也不是他想出來所有這些技術細節，而是他對各種思想的判斷力，然后把不同的靈感串在一起，形成一個技術完美結合的產品。

從技術創新的角度看，硅谷為什么能夠成功，不是因為那里有知名的大企業，而是因為有大量的小企業，每時每刻這些靈感在互相起化學反應，又生出新的靈感，硅谷是一個思想的熔爐，互相的交流、切磋非常重要。中國企業的自主創新之路為什么這樣難？中國人比較重視交往，花費很多時間在建立關系和培養感情上，但是我們并不特別重視思想的交流和碰撞，當然這也有制度性的原因。思想的交流和碰撞需要的一個因素是降低層級和實現組織的扁平化，這在組織學中的很多經典管理案例里都有過討論，越是扁平化的組織，創新能力就越強。最近有一本研究以色列這個國家創新能力的書，其中提出一個重要的現象——以色列的軍隊為什么這么強？不是因為它的武器好得不得了，也不是因為它的紀律多么嚴明。按理講紀律對于軍隊是最突出強調的，所以我們往往說“鐵軍”；但以色列的軍隊恰好相反，他們是所有軍隊中層級最少的一支軍隊，同時下級士兵有很大的自主權，甚至可以提出跟上司不同的意見，在戰場上他們可以創造性地解決問題。這本書認為這才是以色列軍隊強大的秘密。

從這個角度看，組織層級制度扁平化，促進了人們之間平等交流。從文化的角度講，一個企業、一個組織、一個社會，總會有一定的層級，但關鍵是這個組織里的人們、這個社會里的人們，是不是有這樣一種觀念：比如說喬布斯，雖然大家都覺得他是天才，但是性格上他也決不是一個謙謙君子，而是一個非常專斷的“暴君”；盡管這樣，在他領導的研發小組里，每年這些職工都會評出來一個獎，就獎給那個最敢于反對他、最敢于跟他爭論的人，喬布斯自己也樂見其成，對這個獲獎員工來說也需要這樣的勇氣。在一個測評全球各個國家權力距離的評分中，美國是40、德國是35，歐洲其他大部分國家大約是30多，中國是80，我們跟伊朗、伊拉克等一些阿拉伯國家排在一起，人均創新能力最高的以色列這個國家是另外一個極端，在權力距離的評分中只有13。

我們想做的事情是，思想的交流和碰撞以及對權力距離評分的降低。只有做到這點，我們才能迎來中國自主創新的春天。

（作者為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院長，本文是作者在第十三屆北大光華新年論壇高峰對話中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