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貽谷主編的《武漢大學校史》內有一目“周恩來在武漢大學”稱:抗戰時期周恩來曾三次到武漢大學演講,第一次是在1937年8、9月份,周恩來在武漢大學禮堂為全校師生演講中共抗日救國十大綱領;演講期間傳來了空襲警報,周恩來鎮定地指揮學生疏散,警報解除后繼續演講;演講結束后還為師生簽名留念,武漢大學至今仍珍藏有周恩來此次簽名的小冊子。①對于這一情況,中共武漢大學委員會在紀念周恩來逝世一周年的一篇文章中說得更為詳盡——“1937年秋天的一個下午,周總理來到珞珈山,在我校禮堂演講。……周總理根據毛主席當時寫的《反對日本進攻的方針、辦法和前途》、《為動員一切力量爭取抗戰勝利而斗爭》等重要著作中的基本精神,以非凡的說服力,剛勁的手勢和通俗生動的語言,深刻闡明了黨的抗日救國十大綱領。……突然,響起了空襲警報。周總理鎮靜自若,從容不迫地指揮大家有秩序地進入地下室,而他自己則最后一個離開會場。警報解除后,周總理又繼續講下去。演講結束的時候,……有位青年教師拿著一本小冊子,請求周總理簽名,周總理滿懷著對青年一代的深情厚意,在小冊子的扉頁上揮筆寫下了‘周恩來’三個剛勁有力的字。這本周總理親筆簽名的小冊子被當作珍貴的紀念品至今仍珍藏在我校”。②《武漢文史資料》2003年第10期所載肖安平《走近珞珈山——記武漢大學歷史沿革及科研成果》一文亦指出:1937年8、9月份周恩來曾在武漢大學演講中國共產黨的抗日救國十大綱領。
但事實上,1937年秋周恩來并未到過武漢,遑論親臨武漢大學演講。據《周恩來年譜(1898—1949)》1937年8、9月份各條目記載:為出席南京政府召集的國防會議,8月6日周恩來偕同朱德由延安到達西安,9日與朱德、葉劍英飛抵南京,21日因要參加中央政治局會議由南京抵西安(之前的十多天周恩來一直是在南京工作),22日至24日出席在陜西洛川舉行的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正是此次會議制定了中國共產黨的《抗日救國十大綱領》);③29日周恩來抵達西安,擬與博古、彭德懷一道再赴南京,但在30、31日連續接到毛澤東的電示要求“即赴太原、大同晤閻錫山,商量八路軍入晉后的活動地區、作戰原則、指揮關系、補充計劃等事”;④于是9月3日晚周恩來就以中共中央代表身份和彭德懷、林彪、徐向前等乘火車進入山西,5日抵太原。⑤此后直到11月25日為參加中央政治局會議返回延安前,周恩來一直是奔波于山西各地。金沖及主編的《周恩來傳》也指出:洛川會議后抵西安原本再赴南京的周恩來在接到毛澤東的指示后“便折往山西,并在山西工作了近三個月”。⑥12月9至14日,前述中央政治局會議召開。12月18日,根據此次會議“由周恩來、王明、博古、葉劍英組成中共中央代表團,到武漢繼續同國民黨談判,協商國共兩黨合作事宜”的決定,周恩來一行抵達武漢。“12月31日上午9時”,⑦周恩來應邀在武漢大學作《現階段青年運動的性質和任務》的演說;1938年秋,周恩來又在武漢大學連續兩晚演講毛澤東的《抗日游擊戰爭的戰略問題》的基本精神。⑧
另外,前述幾則資料都提到了周恩來在武漢大學演講期間突然響起空襲警報這一細節。有史料表明:1937年下半年忙于華北、華東戰事的日軍并未空襲過武漢;在當年底國民政府一些重要部門陸續遷入武漢、武漢成為事實上的陪都后,翌年初“天氣稍暖后”日機“才經常企圖竄入武漢上空,武漢的空襲警報也經常發出”。⑨
綜上所述,1937年秋周恩來沒有到過武漢,因此也就無從談起在武漢大學演講。武漢大學珍藏至今的周恩來簽名(顯然是沒有日期落款)應當是1938年秋(時值武漢會戰期間)的那兩個晚上(吻合前述史料中周恩來在“秋天的一個下午”來到珞珈山的說法)中的一次周恩來到校演講毛澤東的《抗日游擊戰爭的戰略問題》時所留。武漢大學方面在認定1937年秋周恩來到校演講中國共產黨的抗日救國十大綱領時應當是存在著誤判年份又兼從此誤判出發推定史實的錯誤。
注釋:
① 吳貽谷主編:《武漢大學校史(1893—1993)》,武漢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131—132頁。
③中共武漢大學委員會:《永遠懷念周總理,誓將遺愿化宏圖》,《武漢大學學報》1977年第1期。
③參見《周恩來年譜(1898—1949)》,中央文獻出版社1998年版,第383—386頁。
④《周恩來年譜(1898—1949)》,第387頁。
⑤《周恩來年譜(1898—1949)》,第388頁。
⑥金沖及主編:《周恩來傳》(一),中央文獻出版社2008年版,第412頁。
⑦參見熊向暉:《我的情報與外交生涯》,中共黨史出版社2006年版,第4頁。
⑧參見吳貽谷主編:《武漢大學校史(1893—1993)》,第132頁;中共武漢大學委員會:《永遠懷念周總理,誓將遺愿化宏圖》,《武漢大學學報》1977年第1期。
⑨李修魯:《抗戰初期的武漢防空與日機空襲》,《武漢文史資料》199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