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ha,Qatar】2011年12月5日,著名藝術家蔡國強再一次施展爆破藝術的才華,在多哈城市和沙漠的邊緣地帶,阿拉伯現代美術館外的一片空地上,轟轟烈烈地進行了這塊土地上“為藝術而做的最大的爆炸”。這些作品也是對世界局勢的隱喻。
蔡國強和阿拉伯的這次關聯源自和卡塔爾公主瑪雅莎的一次會面。“那時候她剛剛從美國的大學畢業,穿著牛仔褲就到我的工作室了。我當時在紐約古根海姆做回顧展,公主說卡塔爾也會建起一座當代美術館,希望我為美術館做開幕展覽以及爆破項目。我想,開幕展還是應該阿拉伯本地的藝術家來做比較好。但是,和阿拉伯的聯系就這樣延續下來了。”
如今,年僅29歲的瑪雅莎公主獲得了美國《藝術+拍賣》雜志評選的年度藝術權力排行榜100強的第一名,卡塔爾也成為當代藝術最大的買家之一。和阿聯酋一樣,卡塔爾在國內大造文化設施,2009年開館的貝隸銘設計的伊斯蘭藝術博物館、去年底新開的阿拉伯現代美術館,都可算作大手筆,而讓?努維爾設計的新國家博物館正在火熱建設中。卡塔爾王室正在全球大擲巨款為這些藝術機構尋覓藏品,而身為卡塔爾博物館管理局主席,瑪雅莎公主掌握著財政大權。
人們通常會懷疑在宗教氛圍濃厚的中東地區,做藝術一定有很多禁忌。但公主卻大度地接受了蔡國強所要做的一切。“我送給公主一座山,公主說OK,我送給公主一片海,公主說OK,我還送給公主一片戈壁,她也欣然接受了,最后我對公主說,我要送你一個潛水艇,那里面是整片沙漠,還有活的駱駝自在生活。公主說,你開始讓我做夢了,這個夢想真好。但是我說,我們沒法用那么短的時間從歐洲運來一個潛水艇。公主說,沒關系,等展覽開幕之后,我們再來考慮這件事。”
蔡國強創作的山、海和戈壁如今都鋪陳在阿拉伯現代美術館一層。62塊從泉州的山坡上鑿下的巨石,從美術館大門外延展到大廳里,上面刻著泉州穆斯林墓地中的銘文“人終將嘗死之滋味”,“今生的享受都是虛幻的”,“死在異鄉,即為殉教”。蔡國強第一次讀懂兒時所見墓碑上的銘文,他為伊斯蘭人面對死亡的坦然和思歸情結所打動,這次“蔡國強海市蜃樓”展覽,正是為伊斯蘭的千年“游魂”所做的“返鄉”儀式。
在另一個展廳中,蔡國強在從沙漠戈壁上取回的沙石上,用火藥畫出泉州至多哈地圖。《往來的路》以圖像記錄了千年以來兩地文明交往的途徑,也用文字記錄了蔡國強創作的心路歷程。蔡國強所謂的“海”是幾乎占滿了展廳的一個巨大的水池,水汽氤氳中,兩艘阿拉伯小船和一艘泉州漁船隱約若現。一臺制波機循環工作,制造出無窮無盡的波浪,這種朦朧的效果,是蔡國強對阿拉伯的印象——一個亙古未解的謎。
應公主邀請而至的各國記者、卡塔爾王室成員和穿著白袍的本地觀眾都對展覽的開幕式翹首以待。于是發生了本文開頭一幕:藝術家用黑色的焰火為在外游弋千年的伊斯蘭孤魂上演一場最后的葬禮。
阿拉伯語和中文同時進行著倒數,倒數歸零,地面上的發射器立即輪流炸響。從左到右,從右到左,仿佛阿拉伯駿馬披著白光作折返跑,以目不暇接的速度不斷躍出現場觀看者的視野。當爆炸的鼓點驟急抵達高潮,一朵巨大的三角形黑云出現在天空中。
“So Good!”披著頭巾的阿拉伯少女發出驚嘆。人們紛紛掏出照相機、攝像機,聚焦在空中,靜靜等待著黑云逐漸模糊、散去,和地上飄起的白煙融合在一起,將塵世的天空暈染上圣潔的色彩。
三角形之后是圓形,接著黑色、黃色的花朵交替著在空中開放。人們靜靜地等待著一只飛鳥劃過天空,在它身后,出現了一道橫亙天際的彩虹,色彩猶如兒童水彩筆般純真。它同樣暈散開來,沒人包容一切的天空中。
火墻的出現讓人猝不及防。蔡國強“入鄉隨俗”地使用了汽油彈,在空中炸出一面墻,觀眾還未從震驚中醒過神來,熱浪已經穿越了他們的身體。
最后,一個巨大的黑色矩形為儀式謝幕,留下驚嘆不已的觀眾在沙漠中久久佇立。整場“黑色儀式”持續了僅僅10分鐘,8000多個裝上電腦芯片的焰火彈完滿完成了任務。戈壁上只剩下一彎月亮懸掛在朗朗晴空中。
中東世界的想象與真實
人們對于神秘的中東世界有無數想象。為了印證這些想象并將之化為藝術,蔡在這里多次考察。實際上,自1971年獨立以來,這個波斯灣中的小小半島,憑借其豐沛的石油和天然氣資源飛速發展,于2010年成為人均GDP世界第一的國家。他們也同蔡國強一般,每日做著填海造山的夢幻工程。卡塔爾的海岸線呈清晰的幾何形,伊斯蘭藝術博物館、多哈的豪華樓盤“明珠島”都是填海完成的。而在新建的購物商場Villagio中,一條人工運河蜿蜒而行,游走在兩岸的仿古假墻間,建筑的頂部鑲嵌著日月星辰。當地人穿著長袍黑衫,游逛在ZARA、HM等國際連鎖店中。走進阿拉伯人的真實生活,依然宛若夢中。
當蔡國強的膚色終于和當地人一樣被陽光灼烤成深褐色,他終于以一個男孩的純真夢想填滿了阿拉伯現代美術館的展廳。阿拉伯的駿馬、駱駝、鷹隼、文字都成了他理解并展示這個世界的符號。
據說,一位阿拉伯當地藝術家在看到三號展廳中的《一起飛》時激動不已,稱“蔡國強太了解阿拉伯了”。這件作品呈現了27只鷹隼用嘴叼著駱駝飛起來的場景。蔡國強運用了阿拉伯世界的兩個重要符號一雄鷹和駱駝,表現了兇悍的攻擊和溫和的忍耐,相互敵對的狀態和融合交織的命運。當被問及為何能讓當地人激動不已,蔡國強表示自己只是呈現了事物的兩面,每一種文化都不是平面的,他愿意讓一件作品的意指保持模糊的狀態。不過,他顯然很樂意看到當地人對作品進行種種詮釋,比如有人說“這個駱駝就是他們的石油,那么多鷹都是在分食”。
蔡在阿拉伯這段時期學會了一個詞一“脆弱”。“就是一個大圓,一個小圓,三個尖,一個鉤,三個點”,他把這個詞用火藥寫在福建運來的瓷質墻面上,“脆弱”既是瓷器之于火藥,也是人和人之間、文明和文明之間的關系。
黑色焰火曾于2006年在紐約大都會美術館連續爆破了半年,4月至10月,藝術家每天在美術館屋頂制造一朵黑云,以此表現“9?11”事件后紐約城所處的不安狀態。而今,他將同樣的作品帶到了事件另一面的伊斯蘭地區,既是圣潔的葬禮,也是對世界局勢的隱喻。在文明之間脆弱關系的背后,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朵陰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