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非遺產業化”已經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中的重要議題。“非遺產業化”是應該鼓勵還是限制,非遺產業化的實施依據、評價標準及規制手段如何健全與完善、什么是非遺產業化最需要規避的問題及規避路徑如何形成等縈繞著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傳承工作。
一、規避非遺的過度產業化是非遺保護與發展的迫切要求
非遺產業化作為非遺保護與發展工作中的一種手段與途徑無可非議,它為非遺傳承與保護提供更為廣泛的社會資源供給,甚至是提供了一種自我循環、自我發展的良性造血機制。對非遺產業化的簡單否定不符合當前非遺傳承與保護的現狀、訴求及規律。當期需要規避的是非遺產業化的“越界”問題,即非遺產業化背離了促進非遺傳承與保護的宗旨,走向了單純發展產業化,以產業經營績效、產業規模為評價指標的發展歧路,甚至是以稀釋、傷害乃至犧牲非遺的物質形態與文化內容來謀取經濟利益。比如非遺產業化侵蝕到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思想與文化內涵,隨意曲解非遺的文化典故、精神意蘊等,對非遺內在文化基因及精神脈流造成傷害;隨意對非遺進行現代化改造、復制與規模擴容,造成原始非遺物質形態的破壞,把獨占性、特色性的非遺手工藝簡單擴充為規模化、機械化生產,借擴大影響之名傷害到非遺手工藝技術傳承的“命脈”,忽視現實承載量,不設門檻,盲目擴大參觀人流量,造成非遺難以承受人流、物流之重;個別非遺成為部分群體“圈養”的“私家庭院”,成為他們舉辦私家娛樂活動的場所,滿足他們浮夸的文化心理,卻從本質上改變和詆毀了非遺的性質及價值。非遺的過度產業化對非遺的物質形態及文化內涵造成了直接的傷害,嚴重影響到了非遺的傳承與保護,這已經成為當前非遺傳承與保護工作中亟待解決的重要課題。
二、非遺過度產業化問題的解決思路
非遺的過度產業化問題成因復雜。既有文化市場內在發育、產業競合格局自我調適、文化市場環境自我凈化能力相對欠缺問題,也有政府相關職能部門、非遺研究機構、行業組織等監管與引導不力的問題,它深刻附著了社會經濟轉型背景下,追求享受、崇尚金錢、利益至上等多元價值觀念交錯滋長的烙印,是新時期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發展進程中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
當前解決非物質遺產過度產業化的問題主要有三種思路。一是憑借市場的力量,通過發揮市場的自我感知、自我調適、自我凈化、自我發展的功能,實現正向發展力量對非遺產業化進程中越界、過載行為的扭轉與規制,并以市場化的機制與手段建立可持續發展的調控機制。比如非遺過度產業化中所呈現的簡單利用現代工業技術復制特色手工藝產品的問題,雖然在初始階段可以憑借外在的形式類同獲得市場青睞,為機器化生產、規模化發展提供市場空間,但在市場的深度接受過程中,機器化生產過程中所滅失的手工藝技藝對細節的打磨,特殊技法背后所孕育的文化風俗特色因子等越來越會顯示出其對非遺產業化的內在支撐力。失去了特殊技藝及文化內涵的“類非遺”“機器化”產品將迅速被市場所排斥。這種市場發展的必然反映及內在規律促使相關企業在非遺產業化進程中更好地注重對非遺傳統技藝的繼承與發揚,沿著正常的軌道前行。正向產業的力量,市場的無形的手趨導著非遺產業化的方向、質量、內容與速度等。在這個過程中存在的主要問題是市場的反映及導向規制效應的發揮具有一定的滯后性,在市場經營主體發現非遺過度產業化的危害并加以整改時,往往已經造成了比較嚴重的后果,這對有些不可復制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來說將面臨沉重的代價。同時當前中國正處于市場經濟快速發展過程中,市場經濟體制、運行規則等仍有待完善,市場作用的彰顯仍需要一個過程,同時在政府行政決策推進非遺產業化的背景下,市場的力量的發揮將受到更大的局限。二是基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獨特屬性,將其從一般的文化資源開發中區隔出來,放棄市場化運行機制與體制,將非遺產業化嚴格納入政府決策議題與監控程序。比如對非遺產業化項目的審核、產業化的方式、規模、運行機制、績效評價等進行嚴格的行政規制。依托相關非遺專家、政府文化主管部門對產業化的步驟、細節等進行微觀掌控,建立常態化的動態監控系統,將潛在的過度化因素消滅在萌芽狀態。其優點能夠有效掌控非遺產業化的實施路徑,深入落實政府對于非遺產業化的政策意圖,實現可觀、可控、可治,將非遺產業化的風險因素化解到最小。其缺陷是栓塞了市場資源進入非遺產業化的通道,切割了非遺與市場要素之間的關聯互動關系,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非遺產業化的實施平臺,消減了非遺產業化的內在動力。第三種模式是有限管制與有限市場的結合,實現政府有效指導下的市場運行模式。非遺產業化明顯區別于一般文化產業的發展模式,其發展邏輯應該與公益性文化產業發展模式具有內在的“耦合性”。即在發展過程中,注重市場要素的引入、市場動能的激發、市場環境的營造、市場空間的拓展,但必須將市場嚴格納入到政府調控的范圍中,緊緊圍繞“有助于非遺傳承與保護”的議題,隔離反向作用因素,確保所有市場功能的發揮都服從與服務于這個主題。將市場從“主導力”、“指揮棒”的角色轉化為“要素與資源的供給平臺”,最大化地發揮好“計劃”和“市場”兩種方式、兩種手段的功能與作用。當前,第三種模式是有效規避非遺過度產業化風險,趨利避害,實現非遺產業化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戰略選擇。
三、非遺“過度產業化”的治理原則及治理機制
一是即行阻隔原則。非遺產業化和其他產業發展一樣,經歷產業成長與發展的過程,具有自我發酵、自我延伸效應,產業發展進程中涉及面廣、影響力大,有些非遺項目在產業化進程中還涉及到較大規模的基本建設投入,涉及產業整體定位及對外形像建構等。面對非遺產業化進程中的越界行為,不能采取漸進性阻止或者包容性處理的辦法,防止越界行為的持續發酵、不良產業效應的持續延伸,甚至以既成事實的方式,將過度產業化變為合理化、常態化。對非遺過度產業化行為,必須本著社會效益至上、保護歷史文化遺產至上的原則,立即采取法律、行政、經濟等綜合措施加以果斷制止,不留任何越界行為的后續施展空間。
二是綜合處理原則。非遺產業化與區域旅游及文化市場的開發密切相關。非遺開發熱,非遺過度產業化同樣會累及服務業中介體系建設及配套環境營造、土地供給及文化投融資權益保障乃至基本建設的布局設計等,涉及多種要素、各個環節。所以在非遺過度產業化的治理中,必須始終堅持綜合處理的原則,著眼全局,有效平衡非遺產業化所涉及的資金投入、土地使用、人員用工等方面的問題,尊重它們之間的內在聯系,兼顧各個群體的利益,努力形成一攬子的解決方案,使問題的解決與各個利益主體人接受度緊密結合起來。在這個過程中,尤其要強調的是,綜合處理原則的建立旨在調動各方面的積極性,在全局層面把握關鍵與疏通矛盾,形成整體性的解決方案。它并不排斥在具體工作推進過程中,按照從易到難的原則,建立梯級推進的路線圖。
三是區別對待原則。非遺產業化項目存在多種形式,非遺過度產業化危害性質與程度也存在明顯差異。要堅持區別對待、分類指導的原則。對于嚴重損害文化古跡、文化遺存、惡意曲解乃至低俗解讀非遺文化內涵的行為,要在立即制止的同時追究有關當事人及領導的責任,并責令其澄清影響,最大限度地恢復原貌,減少損失,要嚴格禁止出租非遺場所舉辦會所、從事商業活動行為。對于一些復制非遺歷史古跡、借用非遺品牌,機器化、規模化生產“類”非遺產品的企業,則要嚴格規制其產品宣傳界限,向受眾講清其產品性質,避免“類非遺”產品的蜂擁消減非遺的文化內涵、折損非遺的品牌效應。對于一些游離在合理“產業化”與過度“產業化”臨界點的經營行為,要積極加以引導與管理,防微杜漸,花最小的代價避免問題的發生。
在非遺過度產業化的治理中,要建立相關職能部門聯席工作機制。通過召開聯席會議或者發布協辦抄告單的方式。由政府文化部門牽頭,國土資源、財政、人力資源及勞動保障等相關職能部門共同參與,協商解決非遺過度產業化所引發的問題,兼顧彼此工作內容與節奏,提出系統化的解決方案。文化部門是治理非遺過度產業化的主體,負責協調相關職能部門,做好非遺過度產業化的跟蹤、監控、治理及善后各項工作,具體可以責成文化部門某一職能處室或文化市場綜合執法隊承擔該項工作。
要建立健全非遺過度產業化治理制度為契機,完善非物質文化遺產產業化的系統化管理制度。要明確非遺過度產業化的治理制度。一是厘清不同層次、不同性質的非遺過度產業化案例的定性依據及標準,通過標準的確立,更好地分析現狀、厘清問題性質、增強預警效用。二是建立非遺過度產業化的預警、監控、處罰機制,明確預警的標的物內容及采集方式、監控的手段與方式、處罰的標準及內容等,做到各個環節層次相疊,處罰執法有據。三是明確非遺過度產業化疏導與解決機制。即探討以怎樣的方式,針對不同類型的非遺過度產業化狀況,進行分門別類的處理,最大地消減風險,減少不良影響,更好地趨利避害。在這里,尤其要重點強調前置管理機制的運用,努力將問題解決在“未發”或“萌芽”狀態。比如要強化審批環節,對非遺產業化項目實行“一案一審”,嘗試發放牌照制度。通過非遺產業化經營主體定期報送經營動態數據及預防過度產業化專項指標內容,文化主管部門不定期走訪與抽測、群眾及社會監督的方式對非遺產業化進程進行實時監控。根據不同的違規狀況及潛在違規風險,予以不同層級的警示。
要加強非遺多度產業化治理的保障。非遺過度產業化的治理既需要一定的物質支持,更有賴于強有力的專業支撐。比如過度產業化的定義依據及標準、處罰的原則及方式等涉及到民俗學、文化學、經濟學、管理學等多學科知識,需要相關專業的鼎力支持。在治理過程中,政府文化主管部門可以邀請相關高等院校、研究機構、行業組織、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等組建專家委員會,參與制度設計、政策厘定、產業引導等,為治理提供專業化的支持及強有力的保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