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賦

到非洲去

我想帶你到非洲去，去黑黑的非洲

在刺目的陽光下挖掘金礦

這不涉及到種族問題，你要愿意

我先帶你去安徽

在陰暗的時光里挖掘金礦

我們需要金礦

我們都是仰頭看過朝陽的人

也是低頭痛哭過的人

安徽這幾年一直下著白亮亮的雨

土質松軟

非洲有刺目的陽光

我裸背給你，有奴隸般的汗珠

述說

我恐懼，牽牛花已經從你臉上的繃帶

講起自己遇到的事情來

周遭的鋼鐵啊潛伏在海洋深處

彎曲處黏著死亡的鯨的精液

這又能證明什么？

對于古老的性的詮釋

不如撫摸一個不知名的帶著佩劍的骷髏

我們是否可以這樣推論這具骷髏——

它有過三段刻骨的愛情

每次愛情都沒有能夠讓它遠離死亡

因此，我們忘卻金帛和月光吧

在所謂的愛中，只有寒冷的人渴望火焰

在所謂的恨中，只有懦弱的人祈求美好

我們沒有必要回到倫理的討論上

一夜之間，告訴你

我見到過玻璃上糟糕的細頸瓶插滿了鮮花

我在玻璃上拂去塵埃

牽牛花

從你臉上的繃帶

講起自己遇到的事情來

你要不要聽它敘述？

當它說到

我是站著還是蹲下的情節

估計沒入知道，作為一塊銹跡斑斑的鋼鐵

我已漂浮在深海里

暴雨賦

我不會說出狂風的呼嘯又像撕心的吶喊。

暴雨來臨，我遇到了龍和麒麟，

它們有怒火。

我會給故里寫一封傳統的平安信，結尾當然是：

并候侍祺！

父啊，敬請寬心，我理當不會給這個國度帶來文

字上的麻煩。

冬

西北風刮起的日子

土地在睡眠

雪落下的時候

睡眠的土地允許田鼠咬破自己的胞衣

還有河流，它們刺骨的

脾氣里有陰霾的云朵和丑陋的沙石

還有苦楝樹

枝椏里壓滿西北風撕裂云朵的吶喊

我們對冬天的理解變得如此膚淺啊

云朵的吶喊聲還沒有止息

村莊四周遍布青青的麥苗，那么多幼小的麥苗

被雪罩著

被西北風粗糲地吹著

悲歌

豐子愷在談他畫畫時說他畫過兩只羊，兩只羊的

脖子上

都栓上了繩子，其友人批評此種畫法不妥，現實

中，在羊的世界里

頭羊的脖子上只消有一根繩索

就足夠了

豐子愷很后悔

我不以為然，豐子愷應該給兩只羊畫三條繩子

如果他不死的過早

在中國，他應該不停地畫繩索

我不喜歡那種把繩索畫成血淋淋的樣子

中國畫家至今沒一個人能把血淋淋的樣子

畫成繩索

舊物

芙蓉花是舊物，武侯祠不同，武侯祠在下午的雨

水中

有干燥的部分，“漢昭烈廟”四個漢字隱蔽下

未來的時光

那些碑帖和塑像為冷卻了的火焰

有不斷裂開的嗶啵聲。

芙蓉花開敗的下午

不遠處的杜甫草堂剛剛修葺，“少陵草堂”以舊

的事物

筑而新，楹聯、匾額和塑像比銀杏樹有更大的根

系。

眾多的舊物：來往的人群

眾多的舊物：面孔、眼瞼和額頭

武侯祠、杜甫草堂在下午的雨水中終于露出它們

一截嶄新的根：大義與血性。

書

‘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找一片空曠之地搭建茅舍必須要門朝正南方向

必須在茅舍之東要有蛙鳴的田疇

在茅舍之西，夕陽下，能夠看到岷江的哭泣

在茅舍之北，應該有一條臥龍，它高大的脊梁有

著可怕的陰影

我孑然一身，在這個喧囂的塵世間

三載時光，茅舍破舊，衣不蔽體

如果有一個懂蜀繡的老嫗，我會行乞而至

三百里夠遼闊了，三百里的蜀繡展開

我會手持彎刀和川人結梁子

問他們能不能聽到我傲翹門檐下的風鈴聲

身體特征

我有臉龐，就像溝壑的黃土，貧瘠

我有額頭，就像嶙峋的山峰，孤獨

我有胸脯，就像退化的草原，沉默

我有斷流的河流，有盲腸

我有收不回的海域，有狂妄自大的狐臭

我的臉龐有鼠洞

我的額頭有墓志銘

我的胸脯有烈風孤獨的悲鳴

我去過北京、上海、廣東和重慶

我一路對比一棵樹、一個路牌或者一個廣場

哪一處有我的身體特征

我手臂一直高高揚起，想抽自己幾記耳光

我夠不到自己的臉龐和額頭

我去過北京、上海、廣東和重慶

去過人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