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坑始采于唐,歷代斷斷續續時有開采,品質各異。本文通過對歷代硯書、筆記、硯銘等所記載的老坑石質狀況進行梳理,對歷史上何時所采老坑石可稱至美作一簡要歸納。
關鍵詞:老坑 石質
端溪老坑又稱為下巖、水巖,歷史上曾被作為“皇巖”,有規定的數量進貢朝廷。關于老坑自開坑采石后,以何時所采得的硯石為佳,歷來古人各有說法。正如清代計楠所說:“昔人論研多矣。所見異辭、所聞異辭者,何也?蓋以研坑之出,有古今之不同、上下之各別。一代有一代之優劣,一時有一時之好尚。古不必盡勝于今,今不必遠遜乎古也” 。
今僅據歷代硯書、筆記、硯銘中的記載及個別“身份”明確的端硯實物,作一番鉤沉索隱。
萬歷遠出唐宋上
明代王宇泰認為:“今世所傳宋貢硯非下巖石,至我明萬歷二十七年(1599)奉詔開采,使蛋人泅而取之……于是下巖石始復出世。”又指出:“今日所得,直追中唐,遠出宋硯之上,何啻千百倍!亦一時之盛” 。
明代水巖優于唐宋下巖,這是明人的評價。
明末“熊坑”稱為最
明末清初的屈大均在《廣東新語·端石》中說:“予少頗畜(蓄)硯,以熊制府所開石為最,次則某藩王所開石,今時石皆不如昔” 。“熊制府所開石”即后人所稱“熊坑”。清代黃欽阿《端溪硯史匯參》有注云:“熊制府即文燦,其石稱最。故今時稱水坑者,必以明坑駕于宋坑之上” 。清代乾隆年間肇慶知府吳繩年在《端溪硯志》中說:“熊坑”較今時所出大西洞石嬌嫩過之,凝重不及,同是水巖真髓 。
看來,關于明末“熊坑”所得老坑石優于以往所開的推斷,是清人比較普遍的看法。
按:熊文燦(?-1640),明貴州永寧衛人,萬歷三十五年(1607)進士。曾總督兩廣軍務兼廣東巡撫。1999年版《肇慶市志》中,有“崇禎九年(1636),兩廣總督熊文燦撥款白銀十余萬兩,建肇慶七星巖水月宮”的記述,但并無熊文燦開坑的記載,估計熊氏開老坑,也應在此前后。
清初水巖勝于始
清代所開采的老坑石,其品質又如何呢?
清初廣東順德人陳恭尹《以端溪水巖小硯寄戴觀察怡濤,系之以長歌》有詩句云:“昔人只重端溪紫,今之水巖勝于始。始猶所采皮肉間,山骨琢盡茲其髓” 。
清初江蘇吳江人潘耒“久客端州”,其《端石硯賦》中有云:“唐砍其膚,宋入肌理,轉鑿轉深,今得其髓。”潘氏在為高兆《端溪硯石考》作跋時說:“余文專道水巖耳。”
從陳恭尹和潘耒二人所言之“今”字顯示,時至清初,老坑之石愈見其佳。
康熙嘉慶石并美
清代道光二十年(1840)任肇慶知府的楊霈,在乾隆五十九年(1794)任肇慶知府的廣玉的一方端硯上題銘云:“端溪之石,以大西洞為最;大西之石,又以康熙間所開者為冠絕古今。自盧厚山(坤)制軍開坑后,雖有冰紋、魚腦諸名目,實則斷紋交錯,已不復有完石,求所謂晶瑩如一段紫玉者,幾如景星慶云……此石乃嘉慶初年,廣桂亭(玉)守端時所開,當不遜康熙間物,其石質粹美……誠大西之妙品。”
楊氏認為,嘉慶初年所開采的老坑硯石,可與康熙年間所采之石并美。
又,清代屠紹理在為朱玉振《增訂端溪硯坑志》所作序中提及:丙辰(嘉慶元年,即1796年)冬,廣桂亭太守重開水坑,得石多且佳。僅以一方因為有一道黃龍紋瑕疵不能入貢、而贈給屠氏的硯為例,其“有箸大一眼,微帶腰圓,外暈黑,內暈翠綠,層次分明,中心有瞳子,奕奕射人。”除了有佳眼外,“石質堅軟如玉,火捺紋外周若彩霞,漬水則滿面青花如微塵,背有魚腦紋一團似羊脂” 。其美可知!
道光“盧坑”是異品
肇慶知府楊霈對兩廣總督盧坤在道光十三年(1833)開坑所得之石,似乎不太稱賞,但孫森在《硯辨》中,卻推崇有加。該書“自敘”中說:“大西洞,精華內蘊,愈出愈奇,為前人所未見,他洞所不及。迨道光時盧制軍重開,直達巖腹下層,石悉成凍,以冰紋凍為異品……今石工即名曰‘盧坑’,定為古今第一……茲得盧坑異品,而昔人目為絕品者,俱不足擅美矣。”
據盧坤本人在為吳蘭修《端溪硯史》所作序中提到:“得石稍純者,治三百余硯,分餉故人。余數十硯,他日歸舟,竊比郁林石耳。” 宣統《高要縣志》錄《清稗類鈔》所記,盧坤“得石佳者三百余硯,有青花、魚腦凍、蕉葉白、天青、冰紋、火捺、馬尾紋、胭脂暈、石眼諸品” 。可見盧坤此次開坑,得石之佳者亦然不少。
按:盧坤(1772-1835),字厚山,順天涿州(今屬河北)人。嘉慶進士,道光二年(1822)任陜西巡撫,十年(1830)累遷湖廣總督,十二年(1832)接替李鴻賓任兩廣總督,十三年(1833)應民請重開端州水巖。
光緒“張坑”聲最隆
今據實物所見,清代光緒十五年(1889)兩廣總督張之洞重開老坑所得之石,至為優美。現藏于廣東省博物館的《千金猴王硯》和《白鶴硯》,就是當時采得之石。
《千金猴王硯》,長22.5厘米,寬17.6厘米,高2.7厘米,硯堂內有一片魚腦凍被胭脂火捺環繞,形如一只弓身的獼猴,眼、鼻、嘴栩栩如生。硯由端州郭蘭祥所制,硯額薄意淺雕崇山峻嶺、流泉飛瀑及桃樹等紋飾,以喻猴王棲息的花果山、水簾洞。《白鶴硯》,長23.8厘米,寬15.7厘米,高2.3厘米。石色青灰偏藍,有魚腦凍、碎凍、火捺、翡翠斑等石品花紋。此硯為雙面硯,一面硯堂凹圓,硯堂外刻瓜瓞雙蝶;另一面為平板式,雕者將硯額上的黃龍紋巧雕成松樹枝干,松針紛披,硯堂上一片魚腦凍酷似一只白鶴,正翹首啄著松針,鶴嘴為人工雕出。
張之洞所批準的這次開坑,人稱“張坑”。“張坑”的開采,為晚清端硯添上了一閃亮色。現在的古端硯收藏者,每論及端溪老坑,必言“張坑”,并由衷稱賞,奉為神品,足見“張坑”在藏家中之口碑非他坑可比。
按:張之洞(1837-1909),字孝達,號香濤、香巖,又號壹公、無競居士,晚年自號抱冰。直隸南皮(今河北南皮)人,洋務派代表人物之一。光緒十年(1884)四月廿八日至光緒十五年(1889)七月十二日任兩廣總督。在粵六年,調補兩湖。與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并稱晚清“四大名臣”。
重開初時真石髓
上世紀七十年代,老坑再度重開,初時所得硯石,質之佳猶過“張坑”。
但是,隨著開采量的不斷增大,漸采漸次。據劉演良先生2002年出版的《端硯的鑒別和欣賞》中所說:“近年來水歸洞采到的佳石甚少,只有大西洞偶然采到一些好石。年采老坑硯石最高可達三萬多斤……刻制成硯者不超過萬斤,而特別優質的,比如有佳眼、有凍、有碎凍、有蕉葉白、青花、火捺者真謂百中無一,一歲之中,恐怕只得三四十件而已。”
小結
綜上所述,老坑自開采后,在歷次采鑿所得到的硯石中,其佳者,當數明萬歷、崇禎末“熊坑”,清初順治及康熙年間、嘉慶初年、道光年間“盧坑”,光緒年間“張坑”及上世紀七十年代重開后前期所采得之石。
需要指出的是,古人之論,僅能就其所處的時代與前代的狀況進行比較作出判斷,自不可得知其身后的情況。正如林在峩《精純溫雅硯銘》所言:“唐人重端硯,僅識其顏面。宋人能辨材,近理乃登選。工巧至今時,入髓得盡善。佳境以漸尋,舊物焉足戀?精純溫雅難為言,可惜前賢未之見。” 就以屈大均最為推崇的“熊坑”而論,若比之后來的“張坑”,估計亦不過如是而已。總而言之,老坑硯石,自古至今,呈愈出愈好之勢。至于日后或再有機會重開,其質又如何,則不得而知矣。
又,縱觀清代的老坑開采史,似乎乾隆年間開采的硯石的質地,整體上比不上其前后所采。黃欽阿《端溪硯史匯參》在引用高兆《端溪硯石考》的一段話后說:“此康熙初年語耳,已云所出石不及三十年前,迄今又百余年,坑又不知幾許開。無怪五十年來所出水坑石,色澤雖亦鮮麗,氣韻不能靜深。佳石日竭,不其信夫。”
《端溪硯史匯參》成書于乾隆五十四年(1789)之前,高兆在康熙二十六年(1687)說的話,“迄今又百余年”,算整數一百年,即為1787年。時間上正合寫書時的大致時間。黃欽阿言“無怪五十年來所出水坑石”,往上推五十年,約為1737年,即乾隆二年。從1737年至1787年的五十年間,有記載的先后有乾隆十七年(1752)肇慶知府吳繩年重開水巖、乾隆四十二年(1777)兩廣總督楊景素重開水巖、乾隆四十五年(1780)孫春巖開西洞、乾隆四十七年(1782)鄭源璹開大西洞。看來,這幾次開采,固也不乏佳石,但從記載來看,數量不多,整體上確實無法與明末的“熊坑”及以后的“盧坑”“張坑”相比擬。
可見,雖說乾隆年間老坑已開至大西洞,但并非大西洞中的所有硯石皆為美石。
注釋:
①清,計楠.端溪硯坑考.端溪硯考集成.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
②明,王宇泰. 郁岡齋筆麈.續修四庫全書.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③清,屈大均.廣東新語.中華書局,1997.
④清,黃欽阿.端溪硯史匯參.桑行之等編.說硯.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1997.
⑤清,吳繩年.端溪硯志.端溪硯考集成.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
⑥清,陳恭尹.獨漉堂集. 續修四庫全書.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⑦清,潘耒.端石硯賦. 續修四庫全書.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⑧清,楊霈銘廣玉端硯.蔡鴻茹.中華古硯100講.百花文藝出版社,2007.
⑨清,屠紹理.增訂端溪硯坑志序. 續修四庫全書.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⑩清,孫森.硯辨. 端溪硯考集成.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
11 清,盧坤.端溪硯史序. 端溪硯考集成.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
12 清,宣統高要縣志. 1936.
13 劉演良.端硯的鑒別和欣賞.湖北美術出版社,2002年.
14 清,林在峩.硯史. 桑行之等編.說硯.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