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1年初春,雪花紛飛寒風刺骨。觀羅敏的畫,讓我的心有了融融春意。羅敏是誰?羅敏,是一位女畫家,聰慧美麗;羅敏,是個川妹子,干練爽朗;羅敏,是一名軍人,一身戎裝,英姿颯爽。真稱得上是戎裝素顏皆相宜。她有軍人、畫家的雙重身分;她和她的油畫似一縷清風吹過軍旅藝壇,令人心神一爽。
石濤曾語:“古人須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安入我之腹腸,我自發我之肺腑,揭我之須眉”。在一個陽剛主宰的軍旅藝術群體里,女性藝術家本來不多,出類拔萃的更是少之又少。而羅敏,以其女性的視覺創作獨特的油畫,脫穎而出,卓然獨芳。一直以來,傳統軍旅藝術多以宏大敘事為題材,而羅敏卻恰恰相反,她于細微處發掘亮點,以細膩清新的筆觸打動觀眾。她的筆下,沒有傳統軍事題材中的“英雄情結”,她鐘情于表現軍營中一個個鮮活的女兵形象和女兵生活。
“羅式女兵”全然不似常見藝術作品里的文工團女兵模式,乍看不美,但你會被那洋溢的青春氣息和活力所感染。比如《新兵一連二班》里的女兵娃娃,個個“半是兒女半風云”,表情夸張、神態各異。她們都剪著一樣的短發,像個假小子。面對鏡頭,或爽朗或羞澀,這個露齒而笑,那個眼含笑意;這個側目回眸,那個抿唇微笑;這個或低眉頷首,那個強忍笑意;這個似要抬手掩唇,那個調皮地歪著腦袋。這集體群像中個個活潑可愛,模糊了性別卻又超越了性別,夸張地把那種生命本初的清新、自然、樸素定格放大。“貴得味外味”,因超以象外,遂得其寰中。羅敏不以形似為標準,她以樸實、純真、幽默和智慧的藝術思維,緊扣人物瞬間的精神狀態和獨特的內心感受,凸顯人物的飽滿。
另一幅《新兵營的小丫頭》與前二者比較起來,風格更浪漫,筆觸更放松更自然。作品厚重大氣,在大面積留白的背景中,襯托出輕松活潑的基調,紅拖鞋、黃臉盆、綠毛巾和紅撲撲的臉蛋、紅通通的腳丫,色彩響亮鮮明,營造出活潑潑的愉悅氛圍。該畫作以一群排隊去洗澡的新兵小丫頭為原型。浴后,在等待戰友集合的時刻,她們濕漉漉的頭發、粉嫩的肌膚散發著青春氣息。這些女兵娃娃的舉止、神態流露出了自然的本真。看,有個女兵在向畫外隨意調皮地一瞥!那般旁若無人,那般漫不經心,那般天真爛漫,那般青春洋溢,那般朝氣蓬勃!誠如李贄所言:“夫童心者,真心也……若失卻童心,便失卻真心;失卻真心,便失去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復有初矣。”羅敏懷一顆童真的心,以純凈的視角,用簡單、率真、樸素的筆觸,撥動了人的心弦。
羅敏的作品單純而凝重,擺脫了人們的視覺習慣和思維定式,用多層次遞進的色彩和微妙變幻的光線,表現了她內心的感受和對靈魂的呼喚。這種純粹和真誠過濾了生活的蕪雜,她以寫意的筆法描繪女兵平樸真實的生活狀態,這種新寫實主義(或稱新具象主義)在羅敏的藝術中,清麗而不媚俗,爽朗而奔放;筆觸細膩而放達、干凈而利落,畫面彌漫著樸拙從容,宛若那仙人掌上盛開的鮮花:清麗、堅強而睿智。
而仙人掌恰恰是羅敏寫生作品里常常出現的靜物。成都的冬天透骨的寒冷,羅敏卻沒有南方人冬天晚起的習慣。每天清晨送孩子上學后就去工作室。冷清的大院、清冽的空氣、荒涼的清寂、孤獨的自己、暗青的仙人掌,“窗前容易又秋聲”,此情此景觸動了羅敏善感的心。她長時間觀摩那一盆盆的盆景,然后抓住那瞬間的悸動一氣呵成。于是每一幅畫都凝重而又靈動慧黠,深得花草之精神。《盆景》系列中,無論是仙人掌、君子蘭或者一盆亂草,有厚腴,有青勁,有蒼郁,無聲地訴說著盆花不似一田春的情境,時而又抒發著寒風中紅花俏麗挺立的豪氣。畫面因氣而活,因氣流而韻,似乎有微風在靜止的盆景枝葉間細細穿過,讓人感受到一種生動的氣韻在彌漫縈繞。畫中仙人掌,著墨不多,沒有絲毫的秀柔,但見其厚重大氣,在那殘破的花盆中,那蒼青的葉片,歷經摧殘而顯滄桑。這似止非靜的盆景、微微臨風的氣韻令你的目光難以游離。“藝術是人類情感的符號”(蘇珊·朗格),羅敏內心溫柔豐富,她眼中的花草是有情有調的生命,那一盆盆平凡樸質的盆景,是生命的堅守和執著的象征。與其說是盆景,倒不如說是她自我精神的寫照。
這種精神支持著羅敏經年如一日地保持旺盛的藝術創作狀態。出身美術世家的羅敏有著濃濃的藝術情結,從西南師范大學到解放軍藝術學院;從地方美術教師到軍藝第一位油畫研究生,從舞美設計到軍旅藝術家,求新求變的腳步從未停止過。2004年的《石榴》系列,是羅敏藝術的覺醒和跨越的突破。無論是紅石榴、藍石榴,都是色澤奇詭夢幻、石榴皮干枯皴裂。有的是隨時會脹破外殼脫穎而出的石榴籽,有的在枯皮中突然冒出了一葉鮮嫩的芽尖。變法和著變意,變意和著變法,洋溢著追求新的審美理想的熱情。靜物而非靜物,似與不似之間,生命的氣息在畫面流動。雖依舊是學院派風格的寫生,但其遞進的色彩、輕松自然的筆法、唯美具象的姿態傳遞著女性心理微妙的體驗和意識。2006年的《記憶中的紅飄帶》風格已現雛形,畫面簡單浪漫、疏朗大氣。羅敏以現代青年對長征的景仰和感悟,用堆疊的紅軍服裝和帽子為背景,一條鮮艷的紅飄帶在整個畫面橫貫飄動,昭示歷史和未來,革命浪漫主義精神依然讓人振奮。
浪漫、懷舊是羅敏性格另一面。大學時的那臺半導體收音機,總使她念念不忘,其實她懷念的是那段有憧憬,但也有些迷茫、有些感傷的青春歲月。而今已為人母的羅敏內心善感依舊。兒子從四歲學游泳至今九年間,陪兒子游泳的點點滴滴都刻在心里。不經意間兒子已經高高大大,而羅敏的意識還停留在原點,這讓羅敏時常有恍若隔世的不真實感。于是她執筆寫生,定格那一個個珍貴感人的瞬間。兒子小時候的單純天真以及成長過程中偶爾的迷茫憂郁,都一一留存在畫布上。羅敏的油畫創作手法總有一種中國書畫的“寫”意筆法,這在《游泳》系列里尤其突出。她筆下的水,無論是流動、漩渦還是凝滯都彷佛有種凝重的厚度,仿佛不是畫或刷出來的,而是一筆筆“寫”出來的,很慢很慢,卻氣韻流暢。筆意在章法外起承轉合,筆觸在驟起驟停中回旋環繞。水,在她的筆端流淌著生命情調,水的流動帶動空氣的流動,“凡慧則流,流極而趣生”,畫面充滿了活潑的生命氣息。在水中或遨游、或搏擊、或享受的小男孩,那少年的眼神表情、那流動旋轉的水流,烘托著青春的勃發,孤獨的堅持,奮爭的意志,人生的迂回、較量、向上……如詩人所說這是“生命意識的詩性燃燒”。
齊白石有詩云:“苦把流光換畫禪,功夫深處漸天然。”羅敏清醒地意識到藝術生命的回歸在于扎實的基本功。于是羅敏堅持寫生,從造型、色彩、線條到觀念、結構,直面繪畫,唯本真最可貴。于一個藝術家而言,其作品就是她的心電圖。反觀羅敏歷年的作品,女性的細膩內斂和軍人的豪放大氣自然融匯,用筆揮灑自如,著色隨心所欲。 聽從自己的心聲,藝術就會超越形象本身而精神升華。在這樣一個充滿誘惑的浮躁年代,羅敏執著地追求自己純粹的藝術語言。她筆下的色彩、肌理因筆力的老辣而有了生命的厚度和質感。厚積而薄發,羅敏終于完美蝶變,華麗轉身。
作為一個軍旅女藝術家,羅敏不媚俗,不迷失,不欺世,不虛妄,敢于挑戰傳統求真求實,歷經世事依舊一派天真,堅持著自己的審美意趣和藝術格調。她以一顆無塵滓的清心,以對生命最真純的體驗和最敏銳的感知來思索藝術的未來;以敏銳的視覺,游離在軍旅和社會的邊緣,關注生命質樸優良的本質,刻畫生活中最平凡的細節,凸顯細微的個性特征。在當代藝術充斥市場、軍旅藝術作品漸漸淡化了自己的身影之際,羅敏以清新的筆調塑造出了軍中現代女兵質樸生動的藝術形象,彌補了軍旅藝術的遺憾。羅敏用自己的心作畫,抒寫著軍旅藝術的新篇章。
2011年3月6日 于名佳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