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造辦處精琢海水龍紋象牙硯記

辛卯夏日，游歐洲，利用一天自由安排空檔，參加了法國巴黎市一家中小型藝術品拍賣會，在朋友的幫助下，拍得一方清代象牙雕刻的海水龍紋硯臺。當場錢貨兩清后，與朋友回他市郊別墅，細細把握鑒賞，朋友于古玩藝術品頗有研究，在巴黎業界薄有名聲，他對于我買回的這方象牙古硯，十分喜愛坦言讓我割愛。按當時成交所費，折合人民幣十八萬不到，應該說是撿了一個大漏，朋友的意思是，要我將此硯換他一件明代宣德青花水洗，另加一件清代鄧渭竹刻詩文臂擱。宣德洗和鄧渭竹刻雖價值不菲，但此宮廷造辦處精琢象牙硯，敝人也是第一次見到，實難割舍，只能請朋友見諒了。朋友大憾，晚飲人頭馬一瓶，兩人皆醉，夜深返旅館，將硯及拍賣文書藏行囊中，竟通宵未眠。十幾日行程匆匆，回國后邀同好來寒舍共賞，費煙酒茶若干，諸友一齊稱賞也算物有所值了。

此硯取料肥厚壯碩，厚達4公分，用亞洲象牙中之佳材精琢而成，色澤金黃，牙紋細膩堅密，質感與色澤可謂美輪美侖。硯面以圓雕、鏤空雕、浮雕、減地陽雕、陰刻等多種技法，一絲不茍地琢出江牙海水紋和雙龍紋，龍為四爪，龍首相向，下有一火焰大珠，龍身涌動，龍爪奮揚，雙須飛起，氣象威猛生動，呈現出皇家不可撼動的威嚴。從牙雕的藝術水準來評判，當屬乾隆鼎盛期的巔峰之作。硯背正中有一枚陽文篆書方印：“乾隆年制”，印兩側以館閣體深刻八字，曰：“以靜為用，是以永年”。印文尚殘留古舊朱砂殘跡，篆文是典型的乾隆造辦處官款。八字硯銘，源于康熙皇帝題松花石硯之銘文，清宮造辦處造硯，每每用之。

在清代宮廷造辦處琢硯者皆當世大師，代表了一個時代琢硯藝術的最高成就。清宮中琢硯，以石質為多，如松花石、端石，也有玉質硯，而象牙琢硯的情況極少，根據清宮造辦處原始檔案粗略統計，從康熙到道光朝，造辦處精琢恭呈御賞的象牙硯，不超過十方，大約在乾隆朝所琢象牙硯有四方左右。目前我們能在大陸、臺灣兩地館藏所見之清代宮廷象牙硯少之又少，反而民間偶能見到，但時間多為民國或解放后作品，工藝與造辦處相比自有天壤之別。那么，這方海水龍紋象牙古硯，又何以在異國他鄉的拍賣會上現身呢？其實這一點也不難理解，因為八國聯軍，因為清廷的倒臺……有太多可能讓一件秘藏皇室的珍寶流落海外，正如其它無數國寶流失海外一樣，它們的命運都與一個民族榮辱興廢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幸運的是，我這位硯癡在離鄉萬里之遙的巴黎與它邂逅相逢，若非老天垂顧、宿世有緣，又何能讓它重回故國？我的感動與感慨來自塵封的一個民族的屈辱往事，也來自靈魂深處。在海外，這么令人心醉神迷的珍寶，洋人只把它視為無關緊要的平常物，僥幸的是百余年間未將它棄置毀損，已是上帝保佑了。我相信一句老話：是你的誰也搶不走！這方古硯是中國先人的創造，它永遠只屬于中國和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