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搖滾樂鼻祖崔健曾言:藝術對于社會的發展具有一種預警的功能。其中搖滾樂這朵“傷花”怒放在搖滾世界與現實世界所產生的張力之中,在反叛性與摧毀性的浸染中強化了對社會文化的反叛與預警。
一、中國搖滾樂現狀
搖滾樂作為舶來品在中國誕生之時就帶有迷茫的色彩:唱片市場的不健全致使人們對早期搖滾樂的經典缺乏認識;僅僅注重其與傳統文化相悖的表層現象而對其反叛性認識微弱,“地下搖滾”因其強烈的反叛性而長期處于經濟和精神上的被淹沒狀態。這都是導致真正的搖滾樂在中國被邊緣化的重要原因。是否能在歌壇排行榜上呼風喚雨并不是搖滾藝術性強弱的重要評判指標,“地下搖滾”具有的真實反叛性往往能更深刻地反映當代中國的文化。
二、痛仰歌詞體現的當代中國文化
(一)痛苦的信仰樂隊簡介
痛苦的信仰樂隊是中國“地下搖滾”的優秀代表之一,現任樂隊成員有高虎、田然、宋捷、成寅生、遲功偉等,自1999年在北京everyday酒吧首演后,一直活躍在“地下搖滾”的樂壇之上,先后出版過《這是個問題》《不》等專輯。樂隊的音樂風格以反叛性尤為突出的說唱為主,用激烈的音樂表達形式及狂放的外表和舉止展示了叛逆的價值觀。[1]
(二)痛仰歌詞中體現的當代中國文化
1.主流文化的反叛——亞文化
廣義的亞文化,是指所有以主流文化為參照的同一共生環境中的不同文化類型,是社會中輔助的、次要的、邊緣的文化,與主流文化共同構成了整體社會的文化大景觀。[2]搖滾樂中的亞文化,即對主流文化的反叛,主要體現在政治體制、社會生活、價值觀念、傳統音樂等方面。
崇尚自由平等是搖滾樂創作的原動力,在對權力的追求中,不可避免地暗示了背后的社會現象與關系,因此與其他音樂形式相比較,搖滾樂與社會和政治更具聯系性。用搖滾樂的方式對政治題材的重演是中國搖滾的一個特別的現象,這種隱晦與曲折本身就體現了當代中國的政治文化背景。為避免邊緣化生存狀態,中國當下的流行搖滾樂大多回避此類高度敏感的問題,身為“地下搖滾”的痛仰一直秉承著這一使命。如《國家的需要》中有這樣一段歌詞:“宴席的茅臺/滾入統治的胃中/掌權的胃中/難道這就是這個國家的需要/在有限的規則里/實施預謀/販賣……”它體現了當下中國權力分配不均及缺乏權力制約機制的問題, “販賣”這個充滿消極、被動含義的詞的運用體現了被統治者,尤其是被邊緣化的人們的無奈與痛苦。《像個婊子》的歌詞更具力量感地批判了中國官場:“賣吧/利欲熏心的法則……像個真正的婊子……無恥和貪婪/粉飾著/公正和假象/粉飾著/假象和公正。”粗俗的背后蘊涵的是對黑暗現象的深惡痛疾,從此窺見其影射的社會現實。此外,《憤怒》《在路上》等曲目也對此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反叛。
在社會生活方面,痛仰歌詞的反叛性主要體現在對工業化城市生活的批判和個人生存狀態的反思,充滿了后現代主義的非理性與反超空間性。超空間是指現在都市的人們被無法滿足的物欲、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不可逃脫的網絡束縛所吞噬。搖滾就是以一種自我殺傷的方式重新定位心靈于一個特殊的空間,用此空間撞擊彼空間,強化“我依然存在”的復活方式。“蟻族”“房奴”等新生詞語表現的是被邊緣化的個體生命,這些被城市邊緣化的人就是痛仰要拯救的對象。《枷鎖》中“文明所發展的……你制造了程序/卻又隱藏了密碼……帶給我/這是帶給/我的枷鎖 ”,直白地批判了工業文明帶給人們的負面影響即人性的缺失,體現出文明只是制造了良好生存條件的可能性,卻缺乏多樣合理的實現途徑。“當你的羊群正迷失在途中/游弋的風箏若即若離/你是否試圖掙脫你的軌道”是《在路上》中的歌詞,表現的是當今城市對個體的同化力和吞噬力使其成為被抹去色彩、擄去心靈的灰色幽靈。仍是《在路上》中的“雖然我的生活只是/現在進行時/但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在路上/在路上”。本段中這種“在路上”是一種勇敢而奢侈的生存態度,許多人放棄理想、背棄原則地踏上了追求結果的不歸路,可悲的是,他從此只能淪為精神上的乞丐。還有《自由的邊緣》《讓位》等曲目的歌詞對此進行了批判。
中國的主流價值觀帶有濃厚的儒家思想特色,逆來順受、服從權威的“中庸之道”被歷代視做為人處事的重要準則,在其愈演愈烈中瀕臨湮滅正義、同化人性。這一畸形文化在痛仰的《無權保持沉默》中有所反映:“為了乞討者的面具/去尾隨至高無上的權杖……你能夠釋放你的靈魂嗎/你/無權保持沉默。”面對主流社會價值觀的籠罩,大多數人放棄對權利和自由的追求而隨波逐流于看似安全的模式之中。而痛仰反叛地喊出“你無權保持沉默”是對傳統禮教的直接沖擊。《不》的歌詞更加直接、全面地表達了對既定價值觀的反抗:“不用相信規矩/不用相信秩序……不用相信貴賤/不用相信權威。”偏頗的表層下對個體生命的自我意識之呼喚不言而喻。
搖滾樂承載著“暴力”的反叛所帶來的生理和精神上的雙重“創傷”,致使音樂人與聽眾在亞文化中實現自我。中國搖滾樂,包括痛仰在內,這種“暴力”所產生的“沖擊效應”遠遠不足。但是在痛仰的一些歌曲中還是能夠找到蛛絲馬跡,如上文提到的《像個婊子》,“婊子”這一粗俗的比喻不免落下不可登大雅之堂的埋怨,但這種粗獷的比喻方式為批判性注入了不可替代的力量。
2.當代青年心理文化的反映
青年文化與亞文化在思想與主體上有很多重合之處,搖滾樂中的反叛精神恰恰滿足了他們的這種逆反心理需要,痛仰歌詞中主要抒發了青年的反叛及對這種反叛的再反叛。“學而優則仕”的傳統文化及當今中國向上流動渠道的缺乏,使給青少年帶來巨大身心壓力的應試教育大行其道,青少年的反叛性主要體現在青少年對教育活動的批判與抵制上。《讓位》中數次重復的“讓位/讓位/老梆子們該下課了”;《復制者》中“教育能夠改變我們什么/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 ”等歌詞中反對應試教育的情感溢于言表,同時還可窺見中國教育對創造力及實踐能力的忽視。青年反抗教育的內涵歸根于反抗由教育活動所傳達出的家長與子女、社會與個人之間“服從權威”的價值觀。搖滾樂所帶來的自由精神與批判思想無疑對于中國青少年的成長及未來社會的發展都具有重要的意義。痛仰的歌詞中還有一些表達了當代青年在畸形社會文化下迷失自我、心靈空虛的狀態,如“心情已破碎/用什么來療傷的解藥/無依又無靠/在乎你給我一個擁抱”;(《空城》)“沒什么值得留戀,沒什么值得愛戀”;(《空隙》)等等。
對青年反叛的再反叛是痛仰的主流思想之一,在一種灰暗的基調中鼓勵青年們堅守自己、努力生活。“要繼續還是要去面對/夢想在不在前方/黎明的曙光已微微照亮……一直向南開。”這段《公路之歌》中的歌詞所表現的不知路在何方的迷茫感,是當今中國青年普遍存在的問題。這種迷茫感又體現了當今中國教育與社會需求的脫軌使青年陷入了尷尬、無奈的境地。在此基礎上,痛仰通過“一直往南方開”的重復激勵自己的音樂創作及當代青年的奮斗,其主要基調還是倡導積極的人生觀,這是對青年思想迷茫所造成的沉淪的一種反叛。《今日青年》中鼓勵青年反叛社會主流價值觀的壓迫以及追求自己的夢想,其中表現得最明顯的是:“洗腦工程隊光明正大地為/拒絕被害者服務/在沉默中老去還是爆發/今日青年/來給出我你的答案。”《博拉卡》中“我要走在我的路上,我要走在我的路上。”歌詞都明確地表現出積極的生活情調,同時配以搖滾樂特有的反叛性與力量模式,為處于壓制狀態下的廣大青年提供了情緒的出口。《角色》《盛開》等歌曲的歌詞均表現了積極的生活態度和堅持奮斗的姿態。
3.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高揚
為了對抗占據中心地位的西方搖滾樂,中國搖滾樂從中國傳統民俗文化中汲取營養以爭取在世界搖滾樂壇的話語權。事實證明,具有鮮明中國文化特色的搖滾樂作品在國內外搖滾界備受關注,但本土化進程也與反叛性的喪失成正比。在這種矛盾中痛仰很好地找到了平衡點,適當吸收傳統文化精神的同時不變其反叛本質。如《敢問路在何方》中“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你挑著擔/我牽著馬……任叱詫/一路豪歌/向天涯/向天涯”,很明顯地化用了《西游記》片尾曲中的歌詞,痛仰用更激烈、更豪放的方式表現出取經路上師徒四人的艱辛與堅持,略改熟詞的方法帶給人們耳熟能詳的感覺。又如,痛仰創作的《在路上》中“若即若離”,《這是個問題》中“孤注一擲”“奴顏婢膝”等成語,《這是個問題》中“圖窮匕見”的典故均可瞥見中國特有文化的身影。他們還創作了一些帶有明顯中國地域特色的一些歌曲,如《安陽》《西湖》,其中《西湖》歌詞“殘雪”“斜陽”是中國古代詩歌中的常用意象,這些意象的融入使歌曲中回蕩著濃厚的中國風。《今日青年》中“在沉默中老去還是爆發”不僅是對魯迅先生“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在語言上的化用,還是對魯迅精神的繼承。在整個中國歷史上,魯迅都算是少有的對傳統文化極具顛覆性與破壞性的斗士之一,其顛覆性與《今日青年》《這是個問題》等歌曲中的情感如出一轍。
正如他們的名字——痛苦的信仰,在痛苦中堅持自己的信仰,堅持著具有英雄悲歌式的奮斗,通過對當代中國文化的批判與反思帶給我們真實與啟發。
[參考文獻]
[1] “痛苦的信仰”[EB/OL].百度貼吧,http://tieba.baidu.com/f?kw=%E7%97%9B%E4%BB%B0fr=tb0_searchie=utf-8.
[2] [英]鮑德爾溫.文化研究導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316.
[作者簡介]
趙家瑜(1990—),女,蒙古族,遼寧長海人,東北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生,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為文藝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