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陶印的起源早在數(shù)千年前已被人類先祖所采用,紫砂陶印的歷史與紫砂器的燒制有著眾多的關聯(lián),由于紫砂業(yè)的飛速發(fā)展,紫砂陶印成為文人學士們理想的治印材料。紫砂陶印需經(jīng)過選泥、制坯、刻制、煅燒、修復等五個重要階段,每個階段均有其重要的關鍵所在,紫砂陶印沒有釉彩的裝飾,徹里徹外,表里如一,洋溢著濃郁的人文氣息與詩情畫意,增添了紫砂的人文精神,在篆刻藝術已十分繁榮的今天,紫砂陶印作為一種新型的篆刻印材,已越來越受到書、畫、篆刻家們的高度重視與廣泛喜愛,不少書畫篆刻家親自參與到紫砂陶印的刻制隊伍中,創(chuàng)作出了一大批藝術性較強的紫砂陶印作品,他們正在紫砂陶印的創(chuàng)作中發(fā)揮出他們的聰明才智。
關鍵詞:紫砂陶印 審美意趣 刻制 燒制
陶器的發(fā)明是人類進入新石器時代的標志之一,遠在新石器時代,我們的先民已能制造粗獷樸實的紅陶、灰陶、白陶、彩陶和黑陶等器皿,陶器就得到了較快的發(fā)展,其時的代表作刻紋白陶,結(jié)體堅實,其造型之美、刻劃之精、色澤之皎潔均達到了陶器制作的相當高的水平,其上面往往留有多種人為的印紋印記,最為明顯的大都用陶拍造成,所以從廣義上說,陶拍就可稱之為陶印,但此時的陶印即為一種記號,并沒有現(xiàn)今陶印的藝術概念。
在談到古代印章,離不開文字和圖紋,在文字考據(jù)上,過去以金文為最早,迨至貞卜用的甲骨文大量出土,方知甲骨文為我國最古老的文字。然而陶文早于甲骨文,已逐漸為現(xiàn)今古文字學者所認許,如唐蘭先生在1975年7月的《文物》雜志上發(fā)表《關于江西吳越文化遺址與文字的初步探索》一文涉及大汶口文化的陶文,闡述甚祥,說明陶印早在數(shù)千年前已被人類先祖所采用。
紫砂陶印的起源與紫砂的始創(chuàng)有著眾多的聯(lián)系,紫砂陶的造型豐富,迄今已有近千年的歷史。古代印材多用銅,尤精者則用玉,有的也用金、銀,至元代王冕始以花乳石作印,一時文人以其容易受刀而競相采用,于是篆刻藝術出現(xiàn)了一次飛躍。
中國產(chǎn)陶,歷史悠久,如廣東佛山、湖南銅官、山東淄博、江蘇宜興均出產(chǎn)陶,古代文獻也早有記載,如《周書》里有“神農(nóng)耕而作陶”;《路史》里有“燧人范金合土為金”;《通鑒》里有“皇帝命寧封為陶正”;《呂氏春秋》里有“皇帝有陶正昆吾作陶”;《周禮考工記》里有“虞氏上陶”等記載。
早在唐宋之際,就有人用紫砂陶制印坯刻成私印,由于紫砂陶敦厚、樸荗、古雅文氣,加之松軟,易于受刀,因此,紫沙陶成為文人學士和印人們理想的治印材料,一時泥價高漲,頗有“洛陽紙貴”之勢。
紫砂陶始于唐宋,盛于明清,宋代詩人梅堯臣、歐陽修、蘇東坡、蘇洵、米芾等均對紫砂陶有所偏愛,均有詩文傳諸于世。梅堯臣的《依韻和杜相公謝蔡君謨寄茶》詩中有“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華”;蘇東坡的詩中也有“松風竹爐,提壺相呼”的詩句;米芾的《寶晉英光集》、秦觀的《淮海居士長短句》等均對紫砂陶有較高的贊譽。紫砂陶印的最早記載是在唐末宋初期間,其時,制陶業(yè)的飛速發(fā)展使得許多文人雅士率先把著眼點放在不太顯眼的紫砂陶土上,宋代篆刻家陳致就是開創(chuàng)用紫砂陶治印的第一位探索者,清代篆刻家顧昕又有紫砂陶印“卜遠私印”存世,當代篆刻家方去疾先生也在《明清篆刻源流》一書中有詳細記載。
宋代梅堯臣、蘇軾、岳飛、朱熹等均寓居蜀山,親自參與設計紫砂壺及銘刻陶印,元代楊維楨、趙孟頫,明代文征明、倪元璐、唐寅、董其昌等都對紫砂陶印有較高贊譽。
明清兩代,達官顯貴、文人墨客和紫砂陶接觸甚多,如董其昌、鄭板橋、任伯年、吳大澄等文人雅士,或揮書作畫,或操刀刻泥,他們把書畫藝術在紫砂陶上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砂壺圖考》云:“玄宰嘗定制紫砂陶坯、墨硯,自書銘識于紫砂印,惜無傳者可考,唯秋枚鄧實寄示拓本紫大海硯一方,底署‘含山’行書二字,下鈐‘昌’字陽文篆印。”玄宰即為董其昌,這是董其昌參與紫砂陶篆刻的歷史記載,且有實物拓本可證。
紫砂陶器自清代陳鴻壽(1768-1822,字曼生)等文化人介入后,一改往日單一的面孔,而顯現(xiàn)出“壺隨字貴,字隨壺傳”的局面,陳曼生的功績在于他與紫砂藝術的密切結(jié)合,不斷創(chuàng)造,力作層出。陳曼生能詩,擅書畫、篆刻,是一位有多方面修養(yǎng)的藝術家,他在金石書畫上有相當造詣,被后世譽為“西泠八家”之一,陳鴻壽精于方寸藝術,在紫砂印上自然有更廣闊的天地可施展才華,陳不但參與設計與造型,且自制、自刻紫砂陶印,他刻就的紫砂陶印,文切意遠,簡約生動、雋永,具有很高的文學價值,耐人尋味,他在宜興與楊彭年合作所制紫砂壺,式樣新穎別致,又自刻銘詞,所刻紫砂陶印英邁爽利,章法變化極多,他的刀法比浙派諸前輩更加純熟豐富。陳鴻壽的另一貢獻,即他是第一次把篆刻作為一種裝飾手段施于紫砂壺上,開創(chuàng)了刻紫砂陶印的新手段,提高了紫砂陶及其制作者的社會地位,促進了紫砂陶的繁盛。陳鴻壽的所作所為,對后世影響頗大,嗣后的瞿子冶、朱石梅、梅調(diào)鼎也步陳的后塵,與紫砂結(jié)緣,皆有傳器存世,歷代書畫名家黃慎、鄭板橋、吳昌碩、任伯年、于右任、黃賓虹等也筆涉紫砂,神貴名壺,有了紫砂陶,有了參與紫砂陶印的書畫藝術家,紫砂陶印自然地成了許多文人雅士競相爭藏的搶手貨。
鄧散木《篆刻學》中對紫砂陶印也有“質(zhì)松性爽,古氣樸茂”的贊語。紫砂陶印由于材質(zhì)渾樸,獨具典雅莊重的裝飾效果,多種泥色相配,內(nèi)涵豐富,故有紫而不姹、紅而不嫣、綠而不嫩、黑而不墨、灰而不暗的高雅色調(diào),受到了當今一批篆刻家的青睞,他們或親擬印稿,或以刀代筆,或記錄刻制紫砂陶印的心得,親自體現(xiàn)刻刀在紫砂陶上的走刀過程,如書畫家唐云、謝稚柳、朱屺瞻、馮其庸、亞明、林散之、華君武、沙孟海、吳冠中、范曾、黃養(yǎng)輝、韓美林、青山杉雨、梅舒適等均涉足紫砂領域,并留下許多珍貴的紫砂陶印作品,尤其是林散之先生對紫砂陶印十分喜愛,一生收藏數(shù)十方紫砂陶印,對紫砂陶印有“風韻獨具,實為青田、壽山等印石不及也”的贊語。
蘇東坡論書有:“書乃有神、氣、骨、肉、血,五者闕一,不為書也。”蕭衍評王僧虔書:“凜凜皆有一種風流氣魄。”此評同樣適用于紫砂陶印的品賞。
從周秦兩漢的銅、玉、金、銀到宋、元用牙、角、竹、木,再到元代王冕采用“花乳石”治印,中國的篆刻藝術經(jīng)歷了數(shù)次質(zhì)的飛躍。從金文、甲骨至秦篆繆印、宋體字,以及草書等種種書體形制,都為當代篆刻家提供了絕好的創(chuàng)作之源,藝術史在不斷地衍進,篆刻創(chuàng)作也在不斷地開拓新的“形式”。
紫砂陶印的泥質(zhì)是入目的第一感覺,一方好的紫砂陶泥坯,不論泥色如何,都具有純凈、潤滑的感覺,即使是特意用粗砂制成的,也是同樣顯示出這種氣質(zhì),一是紫砂陶本來的品質(zhì),二是燒煉的火候,“過火則老,欠火則稚,稚砂土氣”。
紫砂陶土經(jīng)加工制成印坯后,色紫紺,性脆嫩,施刀爽利,自然,不晦澀,刻出的紫砂陶印樸茂古氣,飄逸瀟灑,神韻百出,既文雅又古拙,顯得高遠恬淡,不僅可與青田、壽山等眾多印材媲美,且有其它印材所表現(xiàn)不出的虛靈、頓挫,具有書畫的筆墨韻味。
刻就的紫砂陶印經(jīng)煅燒,或豪放,或婉約,或勁健,金石氣十足,仍保留著天然的本色,拒絕絢麗、浮艷,一如素面朝天的佳人,我們在摩挲相擁它們時,肯定無法欣賞泥土的芬芳,不能盡美紫砂的優(yōu)良屬性,也違背了我們心靈追求的本意。近代宜興金石書畫家潘稚亮《借花室印存》《小諸葛印稿》都刊載有幾方紫砂陶印,精雅絕倫,為潘稚亮的得意之作,藝術大師徐悲鴻在紀念潘稚亮的文章中寫道:“稚亮先生工書,于篆宗繹山,隸法華山,真行學麓山,曾刻‘三山舊學’朱文印,述其所制。能制金、玉、陶印,當世無儔,貪林泉之樂,恒杜門不出,故少知者,然君絕藝,終不可泯。君高行超俗,可傳,決不止吾特舉吾所知而已。”可見潘在紫砂陶印上的功夫至深。
紫砂陶印的篆刻也具有獨特的方法和獨有的審美價值,它的美學價值可概括成三個方面,即形成古拙、雄強、蒼古等意想不到的金石氣息;煅燒后色澤百變,質(zhì)堅而勝石,表現(xiàn)出一定的審美意趣與觀賞價值。
紫砂陶印的制作過程包括選料、制坯、刻制、煅燒、修復等五個重要階段,現(xiàn)試將其過程逐一淺說。
紫砂陶泥的原料被稱作“五色土”,把數(shù)種泥以不同比例混和,也可在泥料中加入適度的金屬氧化劑,控制好窯內(nèi)溫度,燒成的制品就會五光十色,繽紛多彩,梨皮色、海棠紅、天青、墨綠、黛黑、深紫,天錯妙色,莫可名辯,粗砂敦樸厚重,細砂潤而不膩。
選料是一個較為重要的過程,選料得當,制成的紫砂陶印也多具特色,選料的好壞直接影響到紫砂陶印最后的品質(zhì),選做印坯的紫砂泥有多種,紅泥、紫泥、本山綠泥、調(diào)砂泥、拼制泥等等。紅泥古樸典雅;紫泥敦厚渾穆;綠泥清趣高貴;調(diào)砂泥大氣、古穆、風度翩翩;絞泥樸茂雄強,神韻飄逸;黃梨皮泥靈秀雅致,余韻蕩漾,除了以上幾種常見的砂泥外,紫紅泥、團泥等為紫砂陶泥中的上品,制成紫砂陶印煅燒后,風神別具,妙不可言。
制印坯過程較為重要,這與制印坯人的興趣、愛好等也有一定的關系,(當然亦有書、畫、篆刻家直接參與制作印坯)制印坯人可隨泥料的多少、粗細、色澤制作成或方、或圓、或橢圓等眾多形狀,亦可二種、多種泥料混合一起,捏制絞泥印坯,這樣制成的印坯色澤多變,且無規(guī)則,氣息高古,風韻迭出。
在眾多印坯頂部亦可制成一些裝飾趣味性很強的印鈕,或走獸,或飛禽,或人物,這些印鈕與印坯組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有機部分,制作過程如不注意細部的括平,包括線條的勁挺、燒制后都將出現(xiàn)印邊的起伏,或凹凸不平感覺,這些都需在制坯過程中應引起重視的關鍵。
刻制階段為整個紫砂陶印最關鍵的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刻得好則錦上添花,刻得差則前功盡棄,因所刻印材為紫砂陶泥坯,印稿最好用濃墨反寫,亦可用濃鉛筆寫就,或都不打印稿,直接以刀代筆,操刀向泥,此時的用刀可爽可輕,爽者,大氣磅礴;輕者,敦厚樸實,朱砂泥、調(diào)砂泥適合刻制白文;綠泥、黑泥、白泥、團泥(綠泥呈米黃色的總稱)等適合刻朱文。如待印坯完全干燥后,所刻印有駁落、風化之感,如印坯將干未干時刻,印面所呈現(xiàn)的線條光潔、堅挺,富有變化,前者較適合刻朱文,后者則朱、白均可,白文相對來說要容易些。
如筆者曾用多種紫砂泥坯刻印,對紫砂陶泥的性質(zhì)及刻就的印風略有研究。朱泥、調(diào)砂泥、紅泥、絞泥刻出的印,白文古穆靜謐,朱文敦厚奇肆。用沖刀較易表現(xiàn)風格,紫泥、綠泥、黃梨皮泥所刻出的印,刀法爽捷,有古銅印的凝重,又有急就章的隨意,白文細膩、靈動,朱文勁健、爽利。沖刀、切刀均可表達作者的性情,沖刀則更易體現(xiàn)作者的才情與聰靈。
在邊款的刻法上與石上略有不同,紫砂陶泥性松脆,施刀即可用單刀入泥刻法,亦可刻朱文楷書邊款,這就需要作者在紫砂陶泥上“大膽潑墨,小心收拾”,刻出較有藝術品味的佳作來。
紫砂陶泥坯經(jīng)過刻制,不經(jīng)過火的煅燒,還不能體現(xiàn)紫砂陶的品性,不利長期地保存下去,要想它成為永久的藝術品,必須經(jīng)過煅燒,燒制的溫度與紫砂壺的燒制溫度接近,過火則老,欠火則稚,爐溫最好控制在1100℃~1200℃左右,這樣經(jīng)燒制后的紫砂印即變得溫文爾雅,在出爐(亦可在窯中鍛燒20~24小時后取出)后,可把多余或殘留在印坯上的殘砂除去,如需在印坯上點綴釉彩裝飾,可在印坯燒制完成后,再在需裝飾處點上釉彩,再進低溫窯燒一遍,(溫度在500℃~600℃)這樣即可完成點彩工序。燒制完成后,最好用較細的砂紙輕輕拭擦一遍,再用茶水浸泡數(shù)天,一方上好的紫砂陶印即告成功,色澤古氣,印鈕與印文、邊款、紫砂陶的自然色澤相映成趣,渾然一體。
紫砂陶印沒有釉色的裝扮,沒有脂粉的遮掩,徹里徹外,表里如一,粗砂厚重敦樸,細砂潤而不膩,豐實暢達,質(zhì)感堅硬,看似十分簡潔,實則氣韻內(nèi)蘊,豁達豪爽,洋溢出濃郁的詩情畫意,增添了紫砂的人文精神,達到了難以企及的藝術境界。
當代篆刻藝術的風格已趨于相對統(tǒng)一,南北印風相互融合,雄強與秀雅相互并存,這是當代篆刻藝術發(fā)展的必然結(jié)果。紫砂陶作為一種篆刻印材,經(jīng)過了千百年的歷史洗禮,現(xiàn)已達到空前繁榮的境地,怎樣才能使我國特有的傳統(tǒng)藝術既不脫離傳統(tǒng)的根基,又要有新的突破,這將是今后一段時期里有志于篆刻藝術發(fā)展人士共同面對的一個問題。我想,只要我們立足當代,根植傳統(tǒng),發(fā)現(xiàn)能夠表現(xiàn)篆刻藝術創(chuàng)新的新手段、新材料,并不斷把它深化,一條通往篆刻藝術發(fā)展的新路,定會展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