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補課,被臨時調(diào)整到舊教學樓的一間小教室,正好容納一個小班。舊的木桌椅,笨重又親切。比平時100多人的空蕩通亮的新教室有味道多了。
我一進門就高興,空間小,才忽然感覺人和人離得那么近,親密無間就是這個意思。我說今天真好,這個教室真好,它讓我們擠在一起像一個大家庭。學生們都笑了。那天風大天氣冷,鈴響的時候,分別有人起身去關(guān)了教室前后兩扇門,教室里立刻顯得更封閉緊湊,讓我想到一個詞叫“圍爐夜話”。
我還沒開始說話,有學生高聲說:老師,我們家鄉(xiāng)下雪了!
這個班有44個學生,其中三分之一人的求學生涯并不是在父母身邊度過的,他們曾經(jīng)是鄉(xiāng)村的“留守兒童”,現(xiàn)在又考到這個偏遠的海島上來讀書,我感覺他們也需要一間小教室內(nèi)臨時營造的兩小時溫暖。
這天的課結(jié)束前,給他們讀了一首只有六行的現(xiàn)代短詩,是年輕詩人麥豆的《荷》,沒做任何講解就下課了,我不主張解讀詩歌。課后,三個學生發(fā)來電子郵件,都是他們自己寫的小詩。在小教室上課的“榮幸”再沒出現(xiàn),因為學生越招越多了,一個班一百多人,溫暖的情景很難再現(xiàn)。每個新學期開始,我都先公布信箱,接收他們發(fā)來的東西,現(xiàn)在我這兒什么都有,詩歌、散文、劇本、書評、影評、感想、批評、意見、求職信、策劃書、失戀信。
蒲晉松已經(jīng)畢業(yè)了,一個晚上他來聽課。下課后,他遞給我一張碟片說,幫老師拷了一張碟,都是自己喜歡的電影。蒲晉松還說,今后要什么電影,我都能刻,只要老師告訴我一聲。這是蒲晉松帶給我的溫暖。
2010年的教師節(jié),上詩歌課。從張朗朗在70年代的一段回憶講起:在“四人幫”的監(jiān)獄中,一群百無聊賴的人又照例圍攏起來,聽他編造故事,正講到關(guān)鍵地方,突然被一個年輕人的高聲朗誦打斷,他在背誦詩歌。大家趕緊問這是朗誦的什么詩?朗誦者說:你們這些井底之蛙,這是著名詩人食指寫的《相信未來》。
課講到這,我們在投影上打開了《相信未來》全詩,我剛讀出了第一句,教室的各角落都有人回應(yīng),有人跟著讀,很快變成了全教室低沉又參差不齊的朗讀。這個純粹自發(fā)的齊誦場面那么自然隨性,只有現(xiàn)場親歷者才能感受那異樣的溫暖,當時的感覺不可描述也不能復制,甚至再次記錄都顯得矯情。
過了六次教師節(jié),這課上短短的幾分鐘朗讀是我領(lǐng)受的最好的禮物。比起那些捧著高價花籃走出教室的老師們,我可幸福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