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是悲苦的,這個悲苦不是孔乙己一個人的,而是那個社會的所有長衣幫的,這一悲苦的根源是封建社會的等級制度。小說之所以能將孔乙己性格特征表現得淋漓盡致,把封建科舉制的罪惡一針見血地揭露出來,對比手法的應用起到了重要作用。
一、先后對比
魯迅先生對孔乙己的形象刻畫,首先是從孔乙己的出場和退場來進行的。“孔乙己是站著喝酒的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高大……店內充滿了快活的氣氛。”剛剛出場的孔乙己有著“高大的身材”,而在他退場的時候卻是需要“站起來向外一望,孔乙己便在柜臺下對了門坐著”;原來“青色的臉色”最多是書房坐多了,陽光曬少了,怎么又會變得又黑又瘦,而且似乎已經不是孔乙己了,已經“不成樣子了”,那一副貧困潦倒之像讓人生了幾分悲憐,卻又無法憐愛;原本只是因“竊書不能算偷……”的小動作而讓青色的臉多了幾許“皺紋間的傷痕”,為何此時只能“盤著兩腿”、“以手為腳”了?那曾經象征著自己無上光榮的“又臟又破”的長衫如今卻換成了“破夾襖”;曾經以“排”來炫耀自己的孔乙己如今只能從破衣袋中“摸”出幾文錢來勉強支付酒錢了。
無論是孔乙己的語言,還是動作,以及他的神態,我們都不難看出作為一個被封建科舉所毒害的讀書人骨子里的那份悲哀——迂腐、自大、自欺欺人。封建禮教已經讓他們的身體和心靈都陷入了“循規蹈矩”的“陷阱”,但他們毫不知情,而且“我行我素”,甚至還以為這是無上光榮。在偷書事件被揭發后,為了維護那點所謂的讀書人的面子,竟然“睜大眼睛”、“漲紅了臉”、甚至“青筋綻出”也要說是“讀書人的事”,當血淋淋的現實(腿被打斷)擺在眼前時,依舊要為了讀書人的“尊嚴”而謊稱是“跌斷,跌,……”,如此迂腐,豈孔乙己一人而已,當時的讀書人誰曰不然?
二、長短對比
魯鎮的小店所聚集的兩種人——長衣幫和短衣幫,一開場便處在鮮明的對比中。孔乙己一類長衫幫是“踱”進小店,要些想要的酒菜,“坐著”“慢慢享用”,他們是封建社會的中上層階級,是不要臉的闊綽的“吸血鬼”。也正是他們的存在造成了孔乙己一類讀書人的悲哀。而那些只能在“外面”“站著”,依靠柜臺而要些“鹽煮筍”的短衣幫則顯得不太“雅觀”,他們無法和“吸血鬼”們相提并論,因為他們是貧困的勞動者,“葷菜”對于他們而言只是一種眼饞的“好東西”。這一坐一站、一里一外、一葷一素、一長一短、一富一貧的鮮明對比在魯鎮小店中被凝結,這是整個社會的一個縮影,對比使時代特征得到了展現,也為孔乙己這“不倫不類”的家伙的“可悲”結局埋下了伏筆,于是,孔乙己的“腿斷了”就不是一種偶然而是一種必然。
孔乙己是悲哀的,而短衣幫們何嘗又不是悲哀的呢?在孔乙己偷東西被打后,同情不是他們所具有的本性,而是以麻木而無聊的幸災樂禍來對孔乙己進行譏笑,孔乙己成了“笑料”,難道這些短衣幫就不可笑嗎?孔乙己沒有“進學”,而“進學”不也是那些短衣幫們所渴求的嗎?兩個嘲笑的高潮將孔乙己的形象刻畫得活靈活現,同時也將短衣幫們的麻木表現得畢露畢顯。那嘲笑背后的悲哀不光屬于孔乙己,更有那個時代所有短衣幫和長衣幫。
三、成敗對比
孔乙己沒有“進學”,而丁舉人則是“舉人”,于是偷書被打便成了自然之理,也正是因此,才有了人們的嘲笑。在眾人的眼里都認為,孔乙己被打是“活該”、是“罪有應得”,你為何要去招惹丁舉人嘛?人家可是舉人,你我都應是站著喝酒的“老百姓”。
的確,封建制度的等級觀念不僅讓人們的身體受到侵蝕,心靈也被這等級制給俘虜;封建社會的等級制度造就了“打人”和“被打的人”兩個階級,“被打”的希望以“讀書”這唯一的出路坐到“打人”的位置,那些處于“打人”和“被打”邊緣的短衣幫也就只能多了幾分“笑料”的刺激了。但“打人”的人始終只是那么寥寥無幾少數,于是,誰都想爬到“高處”,以便以“舉人”的名義來行使自己的“權利”,哪怕是經歷“千難萬險”,哪怕是“希望渺茫”也會“在所不惜”。最終,他們失敗了,只能“挨打”,只能成為別人的笑柄,只能成為那個社會的祭祀品,在無情的笑聲中“坐著用這手慢慢走去了”,這不是孔乙己的個人的悲哀,是屬于那個時代的悲哀。封建等級制度所毒害的不是孔乙己一個人,而是那個時代的所有人。
孔乙己明明有著“高大的身材”,卻要冒著生命危險而過著“偷盜”的日子,這就是“權力”的魅力。丁舉人成功了,孔乙己失敗了,一成功一失敗構成了“高貴”和“卑微”的階級地位。魯迅先生對丁舉人的“打人”之舉沒有濃墨重彩的描寫,只是以“吊著打”、“寫了服辯”、“打了大半夜”和“再打折了腿”的數語來概述,但這還不夠嗎?這寥寥數語,已經將那個時代的“舉人”表現得入木三分了,兇殘、暴虐、冷酷、冷血……都無法來形容了,還有什么更好的詞語來形容呢?可是,短衣幫呢,除了嘲笑還是嘲笑,他們的精神已經被“洗禮”過了,什么是醒悟,什么是同情他們看不清。孔乙己為何被打,為何他們要站著喝酒?他們不知道,他們只知道,孔乙己就是孔乙己,丁舉人就是丁舉人。
四、態度對比
大人們可以說是“歷經沙場”而麻木了,那么天真活潑的孩子不至于吧?的確,這里更多的可能包含著魯迅先生的希望,在描寫大人們嘲笑孔乙己的時候,魯迅先生以一群小孩的圍觀來作為對比。都是同樣的“笑”卻有了不同的意味,這個“希望”也有幾許迷蒙,因為“小伙子”也在“配合”著大人們的笑而笑。但總體而言,魯迅或許更多的是要從這不同的態度中渲染“冷漠”和“悲哀”,而“希望”可能是其次的。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魯迅的感情是復雜的。孔乙己那又臟又破的長衫,那滿口的之乎者也,那“回字的四種寫法”深刻地表現了他在封建科舉制毒害下的迂腐和愚昧;從長衣幫和短衣幫的貧富對比中讓我們看到了長衣幫的兇殘和短衣幫的麻木;作者在文章中更多的是以辛辣的諷刺來進行描寫,這“辛辣”是對當時時代的諷刺,而不只孔乙己一人,這“辛辣”的背后也蘊藏著一定的同情。在孔乙己悲哀的背后也顯示出了善良的一面,從“分茴香豆”、“教我識字”、“從不拖欠”可以看出,魯迅的同情也正是源于人性的善良。
一長一短、一富一貧……那個時代,“封建”了孔乙己,也“封建”了所有的短衣幫,只有孩子們的笑還有幾分天真。這一場“魯鎮”的戰爭,讓我們再一次領會了“封建”的威力,孔乙己也因此而成為了“封建”的代言人。
作者單位:江蘇省揚州中學教育集團樹人學校(22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