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那是孤獨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以下引文除特殊標注外均出自魯迅先生的《雪》)的確,在那“滋潤美艷”中,我們也不難看到那“如包藏火焰的大霧”的雪在“無邊的狂野上”、在“凜冽的天宇下”,在升騰、旋轉,最終成為精魂。不得不說,這“滋潤美艷”和“如粉”、“如沙”正好契合了魯迅靈魂中的柔軟和堅硬。
一、魯迅靈魂的“柔軟”
看那“滋潤美艷”。“是還在隱約著的青春的消息”,青春是一個多么美麗的字眼,猶如春天一樣,如“極壯健的處子的皮膚”,是的,春天要來了,還在“隱約”中,但它已預示了生命力的旺盛,更不用說那份青春的美麗和活力。魯迅將我們帶到了江南,那有著他美好記憶和向往的江南,看那山茶、梅花、雜草、蜜蜂和蝴蝶,一個充滿生機和活力的江南世界;看那血紅、深黃的江南,如此豐富多彩;蜜蜂的忙碌、蝴蝶似乎曾飛過。還有那似像非像的雪羅漢,它似乎也在雪中笑了。我們不難想象,當魯迅先生在北方(《雪》寫于1925年1月18日,適時魯迅在北平)的小屋內,點著一支煙卷,透過帶格的玻璃窗,他穿越了時光和空間的限制,思維回到了童年,那南國的春天。閏土又帶他去瓜地里守夜、迅哥兒似乎又重新在雪中支起簸箕捕捉小鳥了。于是,南國的雪成了“滋潤美艷”了,那冰雪覆蓋下的“三味書屋”、那趣味橫生的“百草園”,還有晚上在被子里聽著阿長媽媽講的《山海經》。此時的魯迅,不再是那“以筆為槍”的戰士,而是一個充滿了溫情、童真、率性和稚氣的孩子,他也多想就那么的回到南國的故鄉,回到久違的童年,再去塑塑雪羅漢,再看那蜜蜂的嗡嗡、蝴蝶的翩然。但現實終歸是現實,童年猶如夢一樣只能珍藏起來,更多的是硝煙帶著的悲劇來充斥了生活。魯迅先生也只能借著那煙卷,在飛著雪的夜晚,圍著小小的爐火,深深地吸一口,讓煙霧化作一個童年的夢想,讓它在空中凝結、逐漸飄散,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
的確,南國的雪有太多的“滋潤美艷”,有太多的回憶和美好。它讓我們在那個不屈的、倔強的、頑強的靈魂背后發現了他柔軟的一面。這不是魯迅先生一個人的美好回憶,更是當時所有國人的美好回憶,在面對列強的“狗和中國人不得入內”的牌子下,這個“滋潤美艷”只能變得“不幸”,像那雪羅漢一樣,在晴天被一點點的消融,甚至是嘴角上的胭脂也浸到了泥土中。
魯迅先生靈魂里的“柔軟”浸潤著的是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是當時每個中國人靈魂深處最渴求的希望。
二、魯迅靈魂的“堅硬”
看那“如粉”、“如沙”的“朔方的雪”。誠然,南國的“滋潤美艷”的雪讓我們看到了魯迅靈魂柔軟的一面,但更多的是那不屈和倔強的戰斗者的英姿。“但是”一個逆轉,讓我們從“美好”中回到了現實,殘酷的擺在面前的現實,“我”失去了美好的“童年”,難道還能讓更多的人失去美好的“童年”嗎?魯迅先生做了否定的回答。因為那些美麗的回憶已經在炮火中失去了原有的本色,只能是短暫的,流失著,只有化作“包藏火焰的大霧”,以頑強而不可抑制的力量在“無邊的狂野上”和“凜冽的天宇下”旋轉升騰,這才是“朔方雪”的個性。魯迅先生猶如一粒被風吹離了家園的種子,命運注定他要在漂泊中戰斗,于是,在那“晴天之下”,他“蓬勃地奮飛”,因為他是一個戰士,一個勇敢的斗士。那“綿密和潮濕的雨死了”,死在“日光燦燦”中,化作“白色的精魂”。不得不說,北方的雪和魯迅的性格猶如“天生一對”,面對“狂野的無邊”、“天宇的凜冽”,以頑強的、毫不畏懼的、絕不屈服的斗志來對峙著。
黃蓓佳在《靈魂的柔軟和堅硬》中稱“只能是這樣,別無選擇”。確實,當面對國仇家恨時,魯迅先生別無選擇,只有挺起胸膛,拿起槍桿,在敵人面前勇敢地說“來吧,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這個呼聲不只是屬于高爾基的,也不只屬于魯迅的,而是屬于整個中國和世界人民的。
魯迅在《藤野先生》中“這種歡呼,……特別聽得刺耳。……但那時那地,我的意見卻變化了。”他變了,變得不再留戀過去,也不再希冀以醫來救國,他需要讓“雨”死去,化作“精魂”來“旋轉”、“升騰”。魯迅是孤獨的,在孤獨中,他想到了“死”,正是因為“死”,讓他獲得了重生。我們不難想象,一個斗士在經歷了如此復雜的心路歷程后的毅然決然,他“不屈地飛舞”,正是向著那“滋潤美艷”而做出的“脫胎”的決定。南方的雪和北方的雪凝聚成了一個“柔軟”而“堅硬”的結合體——魯迅,也象征了千千萬萬為了曾經的美好而不屈戰斗的斗士。
三、柔軟與堅硬的結合體
魯迅先生的性格是復雜的,但同時又是清晰的,愛國是其性格的主線。在《雪》中,我們可以從對比中略看出一二。
首先是“江南的雪”和“朔方的雪”的對比。“江南的雪”“滋潤美艷”,有著“處子般肌膚”的青春和美麗,而“朔方的雪”則“如粉”多了幾許細膩、“如沙”多了幾分干燥。寫“南方的雪”的“滋潤美艷”正是為表現“朔方的雪”的“旋轉”、“飛舞”而做的鋪墊。其次,是“南國的雪”和“暖國的雨”的對比,魯迅先生說“暖國的雨,向來沒有變過冰冷的堅硬的燦爛的雪花。博識的人們覺得他單調……”他單調嗎?與“南國的雪”和“朔方的雪”相比,這個“單調”就成了“朔方的雪”的優越了,這其中不也蘊含了魯迅先生的戰斗精神嗎?
再說詳略之比,作者說“南國的雪”,從“隱約”的到來到“消融”,從雜草到蜜蜂,外加和諧的一家人堆“雪羅漢”,無不投射著和諧之美;而這美卻無法長久,于是,“朔方的雪”變得短暫、急促而節奏鮮明。不再有顏色的絢麗、不再有孩子的嬉戲,而是“如粉、如沙”、“屋上、地上、枯草上”、“蓬勃、旋轉、升騰”,一字字鏗鏘有力、一句句斬釘截鐵。是的,戰斗本就是容不得纏綿的,為何還要像“極壯健的處子的肌膚”的柔軟呢?取而代之的是“決不粘連”,哪怕是“火的溫熱”、“晴天之下”也依舊如“包藏火焰的大霧”去戰斗、去倔強、去孤獨、去死掉、去化為精魂。《雪》就是在對比中由低潮走向高潮,由平靜走向熱烈,由柔軟走向堅強的,也正是這個“走向”,讓魯迅為我們“吶喊”出了屬于那個時代的呼聲。
透過《雪》,讓我們看到了魯迅性格的兩面,《雪》更多寄托的是魯迅靈魂的投射。每次讀《雪》,帶給我們的不是冷艷而是火熱,這種火熱正是魯迅先生內心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也是魯迅先生戰斗精神的體現。
魯迅是“孤獨的偉大的戰士”,從“暖國的雨”到“南國的雪”到“朔方的雪”是他人生的體驗和經歷的投射,更是寄托了魯迅先生靈魂深處對祖國的炙熱的愛。我喜歡《雪》,更喜歡魯迅先生,因為他是“國人的精魂”。
作者單位:江蘇省蘇州市相城區渭塘第二中學(215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