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望我繪畫的處女作《混沌》和《月夜》的時候,“墨飛線舞”這個詞一下子就跳了出來,但在我動筆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墨飛”諧音成了“莫非”。
“莫非”是個疑問詞,在表示反問語氣時,相當于“難道”;在表示疑惑不定的推測語氣時,相當于“別不是”。“難道”和“別不是”離我內心的話比較近,難道我遇到了神?難道我碰到了鬼?鬼使神差讓我和我的“天”和“地”遭遇了。
兩個月前,曾于吳冠中工作室學習油畫、在全國享有盛譽的王昌楷先生來湖南寫生,我有機會與他認識,而且還請動了他到我的辦公室看了我繪畫的處女作——《混沌》和《月夜》。臨走的時候,他指著《混沌》對我說:“這是你的天”,又指著《月夜》說:“那是你的地。”他還執意單獨在《混沌》邊上留了影,然后笑曰:“我和天在一起。”王昌楷的話,讓我有了一點飄飄然的興奮,但我同時又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仍然站在地上。莫非是時候要清理一下我與我的“天”和“地”遭遇的故事了?
《混沌》——四尺生宣,直構圖。2009年11月27—30日偶然之作。上半部是一張既像魚又像荷葉的側臉古猿人頭,塌鼻子、大嘴巴、突額頭、深且大的眼睛、魚形尾巴狀的頭頂。后腦勺、眼角、下顴骨、右嘴角以及右下巴都用粗細不等、濃淡不同的線條拖出分界線,嘴角和下巴兩條線還有點飛白和頓挫,增加了力度和變化感,有點像畫大寫意的荷葉。頭部的線條用墨比較濃,干濕均有。臉部和后腦是一大塊灰白的墨色,這種灰白是三次積墨的效果,有層次感。特別是眼眶和黑眼珠里的留白以及鼻子和顴骨分界線上的留白,是積墨的結果,渾然天成,想設計都設計不出。整個頭部微微向上仰著,眼神有點漠然又帶點深邃的味道。下半部是一個亦男亦女的人,細長的脖子,大面積不同墨色堆積而成的肚和胸,一直堆積到鼻子之下。畫面的四周是濃淡、大小、粗細、干濕不同的墨塊和墨線。背景是淡草黃的塊面和線條。在畫面的頂部、中部、下部有一些淡水紅的點和線。背景沒有用顏色填滿,留有一些小空白,畫面不呆板還透氣。之所以取名混沌,是想表達這么一個意思:宇宙混沌。混沌生兩極,兩極生四儀,四儀生萬象。兩極中,對人類社會來說男女最重要。圓點象征卵子,長點象征精子。淡黃色同時有點淡水紅點綴其上的背景,有點濕地的味道,象征女人的子宮。濕地味道來自于子宮的構造,子宮的內壁有一層像水草似的絨毛,只有健壯的精子才能穿過這片“草地”與卵子會合。宇宙就是一個大子宮。濕地味道的背景,象征宇宙。
這幅畫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我本來是想寫字,字寫不出來,拿墨汁潑著玩,分三天潑了又潑,積了又積。直到主體畫面出來之后,我驚訝萬分,我把畫貼在墻上,靜靜地看了五個小時。天快亮的時候,得“混沌”二字。沿著這兩個字,想到人和宇宙,想到生命。于是又調出草黃畫背景,摔出墨點、墨線增加意味,增強氣氛。本來只有兩個似人非人的墨塊活了起來,漠然而又深邃的眼神凝視著遠方,遠方是一片混沌蒼穹。
如果把《混沌》畫作也看成一個生命的話,我感嘆德國生命哲學家克拉默在《混沌與秩序》里說的話:“生命是一個網絡,它的每一部分都影響著整體。而且,生命是一個在時間和空間上不斷變化的動態網絡。在同樣的條件下,在空間的同一點上,出現不同的時間是可能的。同樣,在同樣的條件下,在時間的同一點中,有可能發生不同的空間事件。”
生命流轉不息,又靜止不動。
《月夜》——四尺生宣,直構圖。2010年中秋的前兩天,微醉后有意為之。上部,圓圓的月亮在厚厚的云層中頑強地顯現著。中部,與天相接的是一片濕地,朦朦朧朧。再下來是一個小土包,土包的后面是朦朧的小樹叢,有兩棵枝葉繁茂的矮樹,看不清枝干,濃淡渾然的樹葉在微風中搖擺。小土包的頂部用墨較濃,整個土包意蘊氤氳,濕濛濛的。土包的下面是一塊接近干燥的泥沙地,上面還殘留著一些草根,泥沙地有水浸潤過的痕跡。說此畫是我有意為之,是因為自從得到《混沌》之后,在朋友的鼓勵下,我開始真正意義上的學習水墨畫,主要臨摹芥子園,閱讀中國古代和現當代有名的中國畫,也讀國外的有名油畫以及形式感很強的設計作品。為了檢驗自己的學習成果,畫了這幅《月夜》。這張畫水墨味足,以靜襯動,以干襯濕。畫《月夜》,我體會到《易經》說的“天地氤氳,萬物化淳”的自然之理。水是生命之源,是生命細胞中的天然流體,沒有水就沒有生命。在中國畫中,水墨連在一起,墨類似生命中的氨基酸,它被高度準確地選擇出來,與水化合成中國畫中的生命細胞,筆法將這個細胞進行分裂,組裝成千變萬化的形和意。好的用筆能破空殺紙,好的用墨可以重墨成彩。在這一點上,書畫同源,同理。
在我快要退休的時候,我和我的“天”和“地”遭遇了,這莫非是上天的安排?《月夜》也是一種混沌。混沌孕育新生。任何新的秩序、新的形式、新的創造力都是混沌內在運動的必然結果。“新的”作為結果,它仍然會歸于混沌。在大爆炸的世界里,那些星云漩渦、元氣氤氳,孕育出千姿百態的生命,這些生命又都會死去,歸于一個永恒的整體。世界從死亡中孕育自身,然后又歸于死亡,循環往返,以至無窮。混沌是一種隱喻,它促使我們提出實在的新鮮問題。
寫到這里,猛然間,我聽到天地間響起一陣隱隱的雷聲,感覺到一塊濃重而又飄逸的水墨朝我飛來,在墨飛的五彩云煙里,莫非或別不是千姿百態的生命之舞?
對于書畫,我是一個外行,充其量只能算一個剛剛有點興趣、有點自覺意識的玩家。我的所謂的“地”很薄,所謂的“天”很低。我之所以要和我的“地”和“天”遭遇,并不是想要成為一個書畫家,其實就是一個念想,把習字和學畫看成一種束心的工具和途徑,就像信佛者手捏念珠,口念真言一樣,移去邪念,追求無量光明、無量福壽。
唵、嘛、呢、叭、咪、哞,南無阿彌陀佛!
寫于2011年10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