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總是天南海北飛來飛去的詩人朋友忽然給我發了邀請函,邀請我去參加他策劃的某個葡萄酒會展。只是邀請函中說會展的地點保密,要我們在城市的某處會合,共赴會展中心。
那天,市中心停車場聚集了好些豪華越野車,我和其他一無所知的被邀請者一樣,莫名其妙地乘車向城外逶邐駛去。
差不多有兩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已完全離開了喧鬧的城市。越野車駛向一條山路,山崖峭立,樹木蓊郁。半山腰上有好大一塊平展的開闊地,樹木是天然的屏障,開闊地背倚峭立的山崖,崖畔蓋了幾間木屋。此時從木屋中走出幾個侍者模樣的人來。前面帶路的我的詩人朋友和葡萄酒廠的老總最先停下了車子,并招呼大家依次把車停好。大家爭先恐后地下了車,仰望參天的古樹,嗅一嗅芬芳的花朵,呼吸著純凈的空氣,幾乎忘記了會展這回事。
我的詩人朋友和老總在平臺一側的崖壁前站定,幾個侍者模樣的青年走過去,也不知道撳動了什么機關,只見石壁中間裂開,轟隆隆地向兩側洞開。原來這石壁竟然是一道門,我疑心自己進了武俠小說的秘密機關。
參展的人魚貫進了石洞,不由十分驚訝:這個洞并不是石腹中黑漆陰森的古洞,倒是半露半掩的,有的地方還長了矮矮的灌木。洞里有一條小溪淙淙地唱著,時斷時續地流過,時不時會灑進一縷陽光進來。抬頭仰望,藍天白云有一種別樣的渺遠,樹木綠得像要流出汁來,我們甚至還聽到了鳥和蟬的鳴唱。
再向里走,山洞變得更加寬敞,洞里隨意擺放著好多石桌石凳,好像剛剛散了一場神仙的宴會。這時我的詩人朋友和老總回過頭來,宣布展會開始。
燈火通明,侍者們忙碌起來。追隨侍者的身影,我才發現洞里遍布著許多木桶,不用說,那就是葡萄酒桶了。
詩人朋友開始了他激情昂揚的演講,他說,這世間的一切事物原本就要與空氣耳鬢廝磨,與日月星辰傾訴衷腸,與曉月晚風相親相愛,與流水落花喁喁細語……某廠的葡萄酒有的已經在這里貯藏了十多年,最短的也貯藏了三年。經過了哪些工藝,運用了哪些工業手段,方家自然一看便知,城市的繁華難免要在酒中打上科技的烙印,但這些酒與深居在城市酒窖里的酒的不同:它們是修行過的,開悟過的,它們已經有了品位,有了靈魂。在漫漫十年的貯藏過程中,它們吸收過日月精華,呼吸過清新空氣,聽過花開時的笑聲、雨的叮嚀,它們經歷過四季的變化,看過繁華與凋零……試問,城市酒窖里的酒,怎會有這樣的綿醇與厚重,怎會有這樣豐富的內蘊……
此時侍者已遞過來一盞干紅,那一份紅艷直逼我心:高貴、明麗,不乏浪漫。我托住杯底,晃動酒杯,我要體會一下她的味道。起初,纏綿的芬芳似乎還帶著一絲酸楚,或是辛澀,然后就濃郁起來,沁人心脾。不覺舉起杯,呷上一口,把舌邊卷起來,讓酒在舌頭中間來回晃動,讓那份沁涼和醇澈越過唇齒在舌尖上纏繞,慢慢洇染開去,酒的靈魂也便與我的內心交融了。
品完了手中的干紅,逡巡一番,只見展會上皆是陶醉的面孔以及由衷的贊嘆,有人已經開始準備合同之類的東西了——我意猶未盡,又品了一盞干白,一盞藍莓,漸漸地臉紅身熱,輕飄飄地有些不勝酒力了。
展會空前成功,朋友說那些酒桶被定購一空,老總暗暗高興,準備加大生產力度。詩人朋友終于得了閑,來與我敘舊。
我笑他異想天開,把葡萄酒藏進山洞,用山川草木、清風明月這些不花錢的東西讓葡萄酒身價倍增。他笑說:“詩人是最會異想天開的,而異想天開就是最大的財富。”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