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際惠
林語堂《吾國與吾民》的后殖民主義解讀
孫際惠
在后殖民語境下文化身份依賴于他者的動態建構。林語堂從自身的文化間性身份出發,在《吾國與吾民》中建構了與西方相異的中國文化身份,修改了西方“中國形象”話語的負面成分,同時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了西方人的期待視野,獲得了西方讀者的認同。
林語堂;后殖民;文化身份;建構
《吾國與吾民》是林語堂第一部在美國引起巨大反響的英文著作。林語堂在該書中發揮“兩腳踏東西文化”的優勢,用坦率幽默的筆調、睿智通達的語言娓娓道出了中國人的道德、精神狀態與向往,以及中國的社會、文藝與生活情趣。該書由賽珍珠親自撰寫序言,譽其為“最真實、最深入、最完整、最重要的一本關于中國的書”。美國的書評家T·F·Opie甚至說:“不管是了解古老的或是現代的中國,只要讀一本《吾國與吾民》就足夠了。”[1](1)
林語堂一生有著豐富的國外求學和生活經歷,不論在日常生活中還是閱讀中都曾遭遇西方對中國乃至整個亞洲的偏見。由于在西方人構建的中國形象中辨認不出自我,他試圖在《吾國與吾民》中著手塑造一個更為“真實”的“中國形象”來對抗西方人眼中的形象。他從自己獨特的“傳教士”視野出發,借助西方“中國形象”話語對中國國民性消極成分進行批判,修改了西方“中國形象”話語的負面成分,建構了與西方迥然不同的中國文化身份,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了西方人的期待視野,獲得了西方讀者的認同。
由于人們在全球化的語境中有種失去根基的迷失感,甚至產生了身份的認同危機,文化身份顯得越來越重要。文化身份(cultural identity),或文化認同,是指一個族群或個體的自我界定,即“我是誰”的問題,“主要訴諸文學和文化研究中的民族本質特征和帶有民族印記的文化的本質特征。”[2](72)它包括認同與建構兩個方面。認同實際上是一種價值的判斷與選擇,體現為一種立場。“我的認同是由承諾(commitment)和自我確認(identification)所規定的,這些承諾和自我確認提供了一種框架和視界,在這種框架和視界之中我能夠在各種情景中嘗試決定什么是善的,或有價值的,或應當做的,或者我支持的或反對的。換言之,它是這樣一種視界,在其中,我能夠采取一種立場。”[3](37)認同既包括對現實的認同也包括對歷史的認同,此外,接受者在認同本民族作者文化的同時,對異質文化也會出現認同感并影響著對原民族文化的認同。建構是指動態的構造,強調了文化身份的歷時性變化及共時性的多層面性。文化身份的認同與建構是密切相聯的,在認同中建構,在建構的同時確立新的認同。
對于文化身份,本質主義文化身份觀采取極端主義觀點,認為文化身份是天生固定的,靜止不變的。以賽義德為代表的后殖民理論家拒絕任何本質主義文化身份觀,他們認為無論是個人的還是民族的文化身份都是后天建構起來的,不存在天生的優劣貴賤之分。“自我身份或者‘他者’身份決非靜止的東西,而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人為建構的歷史、社會、學術和政治過程,就像是一場牽涉到各個社會的不同個體和機構的競賽。”[4](426-427)如斯皮瓦克在談到自己的印度背景時也曾經指出:“……當我要反對種族歧視時,我可以把自己說成是一個印度人,而當印度人問我時,我會說我是一個孟加拉人……”[5](69)賽義德在《東方學·后記》中試圖解構西方與東方的二元對立,反對東方學家“從一個毫無批評意識的本質主義立場出發處理多元的、動態而復雜的人類現實的,這既暗示著存在一個經久不變的東方本質,也暗示著存在一個盡管與其相對立但卻同樣經久不變的西方實質,后者從遠處,并且可以說從高處觀察著東方”[4](428-429)。
后殖民理論家不僅強調文化身份是建構的,而且文化身份的建構離不開“他者”。“他者”不是邊緣者,而是相對于“自我”的一個參照系和鏡子。實際上,正是由于“他者”的存在,擔心被“他者”同化,失去自我,每一種文化才進行認同和自我確認。“自我身份的建構——因為在我看來,身份,不管東方的還是西方的,法國的還是英國的,不僅顯然是獨特的集體經驗之匯集,最終都是一種建構——牽涉到與自己相反的‘他者’,身份的建構,而且總是牽涉到對與‘我們’不同的特質的不斷闡釋和再闡釋。每一個時代和社會都需要重新創造自己的‘他者’”[4](426)。在文化身份的認同中,“他者”既是在場的又是不在場的。在與“他者”的區分和界定中,自我得以凸現,因而“他者”是在場的。與此同時,文化身份的建構指向的是這種文化的內部特質,“他者”又是不在場的。“他者”是人們頭腦中設定的概念,是一種想象的設定,而不一定是一種現實的存在。隨著“自我”的建構,“他者”也會不斷的變化。總而言之,文化身份是相對于“他者”的建構,而不是靜止不變的歷史賦予。
林語堂出生于福建一個基督教家庭,從童年到青年時期他對中國的文化、歷史、哲學、政治、文學等傳統知識基本有了全面的掌握。1919年秋他赴美國哈佛大學文學系求學,1922年獲文學碩士學位,同年轉赴德國入萊比錫大學,專攻語言學。1923年獲博士學位后回國。林語堂有著長達30年之久的海外生活經歷,造成了他與東方和西方的接觸是以一個兼具東西方文化的雙重身份進行的,他一生都漫步在東西文化的接合部上。林語堂的一位朋友講他最大的長處是對外國人講中國文化,而對中國人講外國文化。林語堂對此評價非常認同,并還為自己做了一副對聯:“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實際上,在1936年出國以后,他已明顯地加重了其中一只“腳”的份量,把重心偏于向西方介紹中國文化的那只“腳”上了。[6]
林語堂《吾國與吾民》一書的撰寫與賽珍珠有著密切的關系。1938年賽珍珠的《大地》榮獲諾貝爾文學獎。林語堂于1933年9月l日在《論語》第24期發表《巴克夫人之偉大》一文,對賽珍珠及其《大地》作了很高的評價。他稱贊賽珍珠在《大地》中表現了“中華民族之偉大,正在于高等華人所引以為恥之勤苦耐勞,流離失所,而在經濟壓迫戰亂頻仍之下,仍透露其強健本質,寫來可歌可泣,生動感人”。賽珍珠在美國獲得盛名后,產生了一個想法,想尋找一位中國作家用英文寫一本向西方介紹中國的書。恰好此時林語堂正有此意,因此于1933年冬他開始《吾國與吾民》的寫作。
林語堂在《吾國與吾民》的引言中嘲笑偽裝書寫中國的西方人只知道外國的疆域,卻不學習外國的語言,指出即使是僑居中國多年的老中國通在面對中國問題時仍然存在著無知的鴻溝,以及西方人對中國形象的描寫有著夸張或扭曲的成分。事實上,從13世紀《馬可·波羅游記》起,到16世紀西班牙傳教士門多薩《中華大帝國風物史》,到18世紀孟德斯鴻《論法的精神》、赫爾德《人類歷史哲學思想》、黑格爾《歷史哲學》,到19世紀衛三畏《中國總論》、明恩溥《中國人的素質》,到20世紀斯諾《西行漫記》、賽珍珠《大地》、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1972年)等等,西方的“中國形象”一直在“妖魔化”和“理想化”之間游移。
《吾國與吾民》共有九章,分別描寫了中國人的性格、中國人的心靈、人生的理想、婦女生活、社會生活與政治生活、文學生活、藝術生活、人生的藝術等等。林語堂在引言中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對于中國這樣一個有著悠久文化傳統同時充滿神秘感的國度,究竟由誰來充當它的解說員?由于漢語的難學,歷史的悠久,藝術哲學的復雜深邃以及當時中國政治的混亂,對中國的全面了解需要較高層次上的智慧。身居海外的漢學家僅僅是通過儒家經典來了解中國,而中國人需要用自己的理智與情感才能真正理解中國。
林語堂試圖運用欣賞和批判的眼光為大家展現真正的中國人形象,但是我們發現書中處處將中國人的形象與西方形象相比較,作者將中國人擺在與西方人迥然相異的位置上來觀照中國,將中國文化置于與西方相對立的范疇上描述中國,相對于西方這個他者來建構中國文化身份。
在第一章描述中國人已經失去了一部分征服與冒險的體力,特別是城市中產階級明顯體力衰退時,林語堂把歐洲學齡兒童和中國學齡兒童作對比,“在競技上父母有一方是歐洲人的男孩子速度快而靈活,盡管在耐力上他們一般很少超過中國兒童”。[7](38)
在描述中國人的性格時,老成溫厚對西方的天真浪漫,遇事忍耐對暴躁沖動,消極避世對積極入世,超脫老滑對現實嚴謹,和平主義對強權政治,知足常樂對好勝上進,因循守舊對開拓創新。在描述中國人老成溫厚的性格時,“中國大學的年輕人與同齡的美國大學生相比要成熟些,即使在美國就讀一年級的中國人也難以對足球和汽車感興趣,他們更多考慮的自己的家庭”[7](58)。中國人缺乏西方人的高尚品德,比如豪爽、雄心、參與精神、改革熱情、冒險意識、英雄膽略等等。他們很少對攀登珠穆朗姆峰和北極探險發生興趣,使他們感興趣的是這個世俗的社會。中國人具有寬容忍耐的品德,對他們來說,“‘不要欺人太甚’是一種文化涵養或修養,而對英國人來說,‘不打已倒之人’是為了尊重公平比賽的原則”[7](71)。
在思維和學術方面,對于西方人來說,一個觀點只要邏輯上講通了就能得到認可,對于中國人來說,一個觀點在邏輯上正確還遠遠不夠,還需要合乎人情。希臘人為自然科學奠定了基礎,埃及人發展了幾何學和天文學,相比之下,中國人缺乏分析思維,他們的數學和天文知識都是從國外引進。“西方的教授們對自己的研究有著令人敬佩的奉獻精神,而中國人眼中的學者建立在不同的概念上,如,實際的智慧,對人情世故的理解,使人在危急時刻作出正確的判斷”[7](100-101)。
在家庭和婚姻方面,林語堂對“女人在中國曾否真受過壓迫?”提出了疑問,他認為“人們對中國人的生活了解越多,就越會發現所謂對婦女的壓迫是西方人的看法,似乎并不是仔細觀察中國人生活之后得出的結論”[7](151)。顯然,在林語堂看來,所謂“被壓迫女性”這一個名詞,不適合來形容中國家庭中至高之人母親。在19世紀的西方人看來,婦女的境遇是一個國家文明程度的標志,確切地說,亞洲婦女的從屬地位(有中國婦女纏足的風俗為證)曾成為多位作家力證東方文明落后的論據。通過賦予婦女在本國古往今來社會中的中心地位,林語堂證明中國是文明國家,至少這一點沒有什么可向西方吸取的教訓。
在人生理想方面,中國與西方人不同,西方人似乎有更大的能力去獲取和創造,享受事物的能力則較小,而中國人享受僅有一點東西的決心和能力都比較大,把精力集中在世俗的幸福。在宗教方面,“儒家不同于基督教,它是腳踏實地的學說,是有關塵世生活的學說。耶穌是浪漫主義者,孔子是現實主義者;耶穌是博愛主義者,孔子是實證主義者;耶穌是博愛主義者,孔子是人本主義者。從這兩名著名人物我們看到了希伯萊宗教與中國現實主義之間的典型對比”[7](113)。
在特權與平等方面,中國的老人比西方的老人更高貴,更體面。沒有一個有教養的中國人會無緣無故地惹惱一位老人,正如沒有一位有教養的西方人會故意激怒一位女士。將中國人的“面子”與西方人的“榮譽”相混淆無疑會造成大錯。中國以前的女子常為面子而死,而“在西方一位男子被扇了耳光不提出決斗是失掉了榮譽,而不是面子”[7](191-204)。
在文學生活方面,英語里說一個人在思考作文時是用“搜索腦筋”,而漢語里形容尋找詩文佳句時是用“搜刮枯腸”。“元雜劇以及元以后雜劇的構成,同西方戲劇一樣,情節一般毫不足信,對話也無關緊要,而演唱卻占據中心地位”[7](257)。中國歌劇有一點不同,西方的歌劇是上層階級的專利品,“有錢有勢的人常常為了炫耀自己的社會地位或社交而進出劇院,而不是真的去欣賞音樂。中國的歌劇則是勞苦大眾的精神糧食,它比任何其他藝術形式更加深入地滲透到人們的心靈”[7](258)。中國人適應劇院的鑼鼓聲就如美國人適應爵士音樂一樣。《紅樓夢》講述了一個大家庭的興衰過程。在故事最后三分之一部分里,家庭的災難接二連三地發生,就如愛倫·坡的小說《厄舍古物的倒塌》所描繪的那樣。在情節上,“中國的小說則像D.H.勞倫斯的小說那樣松散,在篇幅上像俄國的托爾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那樣冗長,中國小說和俄國小說都使用現實主義的技巧,都十分愛好對細節的描述,在敘述故事時他們都不喜歡西歐長篇小說常有的那種主觀性”。[7](272)中國廣泛介紹了西方學術的各種成果,其中包括哲學、心理學、科學、技術、經濟等方面。在西方文學的影響下,中國有著更為新鮮,更為豐富和廣闊的文學觀念,“這種觀念使文學與生活高度和諧起來,使我們的思維高度精確,使我們的人生更為真誠”。[7](276)
在藝術生活方面,中國的藝術家在學習繪畫時,不像西方的藝術學校那樣,臨摹古希臘、古羅馬的造型做石膏像。中國的藝術家是到處游覽遍訪名山。在獲得藝術靈感時,西方藝術總是從女性人體那里尋求最理想,最完美的韻律,把女性當作靈感的來源。而中國的藝術家和藝術愛好者則通常滿足于高興地賞玩一只蜻蜓、一只青蛙、一只蚱蜢、一只蝴蝶或一塊嶙峋的怪石。由此看來,“西方的藝術家較為耽于聲色,較為熱情,較為充滿藝術家的自我,而中國藝術的精神則較為高雅,較為含蓄,較為和諧于自然。我們可以借用尼采的話來說明他們的不同,中國的藝術是太陽神的藝術,而西方的藝術是酒神的藝術”[7](281-312)。
在生活的藝術方面,如果還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們認真對待,那么這樣的事情既不是宗教也不是學識,而是“吃”。我們公開宣稱“吃”是人生為數不多的享受之一。這個態度問題至關重要,因為除非我們老老實實地對待這個問題,否則我們永遠也不能把吃和烹調提高到藝術的境界上來。在歐洲,法國人和英國人各自代表了一種不同的飲食觀。法國人是放開肚皮大吃,英國人是心中略有幾分愧意地吃。而中國的美食家在飽口福方面則傾向于法國人的態度。華茲華斯高唱“簡樸的生活和高尚的思想”,但他忽略了精美的食品。[7](313-333)
林語堂在《吾國與吾民》塑造的中國形象在某種程度上是西方話語中“中國形象”的一種回應和解釋,并對其中的消極成分進行了糾正。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亞洲被西方的通俗小說家們形容為一支潛在的席卷歐洲、所向披靡的侵略部隊。西方人回憶起了12、13世紀蒙古游牧部落對歐亞大陸的踐踏,由此亞洲被認定為既頗有好戰習性和征服欲,又具有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因而林語堂試圖表明中國人主要是農業種植者和定居民族,人民都深深地熱愛和平,沒有征服的野心。林語堂把“和平主義”列入“中國人”所具備的一系列主要的“中國人性格”之中,并且毫不含糊地指出“我們中國百姓……最痛恨戰爭,永遠地厭惡戰爭”[6](72)。中國人熱愛和平是因為他們知道這個世界充滿了痛苦與不幸,他們大度地忍受,幸福地生活,并不像基督教那樣假裝生是為了死,也不像西方的許多先哲那樣想在世界上建立一個烏托邦。19世紀下半葉歐洲盛行的論及種族的話語中,有一種普遍的思想認為“黃種人”在民族的多樣性之外代表著種族的團結,很可能會聯合起來共同對付白種人。對于林語堂來說,中國自身并非單一的民族,“中國的南方人在性情、體格和風俗等方面區別于北方人,就好比在歐洲之地中海區別于北歐。”[7](31)林語堂認為中國的同一性是純粹文化意義上的,因為中國人并非愛國主義者,他們只有家族意識。針對西方人“黃禍”情結,林語堂在《吾國與吾民》第六章“社會生活和政治生活”中先立論家族制度是中國社會的根底,然后用不經意的口氣破“黃禍”說,雖然有類似民族主義形式在發展,但歐美人士不用吃驚,“黃禍”不會從中國出發,因為中國人的本質里有一種根性,愿意為自己的家族效死,但不會為國家而死,更沒有一個人能為世界而死。[7](177-215)
值得一提的是在《吾國與吾民》1939年增訂版中最后一章“中日戰爭之我見”,林語堂對中日戰爭形勢進行分析與評論的態度。他宣示日本必敗、中國必勝,謳歌中華民族在血與火的洗禮中走向現代化的新生,歌頌同仇敵愾、奮起御侮、堅持到底的民族精神,頌揚國家元首堅強有力、英明睿智的領導,展望祖國戰后和平、獨立、民主、進步的未來之路。字里行間洋溢的信心及熱情與1935年初版中的沉重心情判若兩人。在1935年初版中,他對于中國當時的政治局面,林語堂予以“正直”的揭露,他的矛頭直指民國中央政府:“現在統治我們的是十幾個偽裝的專制君皇代替了一個真正的暴君,而1919年的革命不過在種族革命上獲得了勝利,它不過粉碎了一個皇統,而剩留下一堆毀垣碎瓦和嗆人的塵灰”。[7](153)他對于中國未來能否像以前那樣生存下去感到非常茫然。在四年之后的增訂版中林語堂的態度有如此的轉變不能不說在某種程度上是為了迎合西方的期待視野。在《吾國與吾民》問世的第二年(1936),林語堂舉家赴美,專職寫作。此后的三、四年中,中國發生了一系列重大的歷史事件。當時英美的新聞輿論隨著日本入侵與中國抗戰的全面展開,日益表現出對中國的理解和支持。蔣介石被譽為中國“有史以來最開明、最富有愛國熱忱和最有能力的統治者”[8](261)。而林語堂開始增訂他的《吾國與吾民》,撰寫最后一章“中日戰爭之我見”時,由于身處美國,資料主要來源于美國的新聞媒體,如《紐約時報》、《時代周刊》、《亞洲周刊》、《外交政策》等。林語堂在1939年增訂版中所描繪的中國面貌的驚人劇變確認和加深了美國讀者心目中已有的抗日中國的總體想像。他對中日戰爭結局的樂觀預測和對中國未來新生的堅定信念帶給美國讀者耳目一新的期許—中國終將成為一個像美國一樣的“獨立和進步的民主國家”。
林語堂在《吾國與吾民》中塑造了一個比較完整的“中國形象”體系,包含了中國人的性格、心靈、文化精神、人生理想、婦女問題、社會政治問題、文學面貌、藝術精神和閑暇文化。林語堂曾坦言自己對中國文化的態度:“我也想以一個現代人的立場說話,而不僅以中國人的立場說話為滿足,我不想僅僅替古人做一個虔誠的移譯者,而想把我自己所吸收到我現代腦筋里的東西表現出來。這種方法當然有缺點,但是從大體上說來,確能使這工作比較誠實一些。因此,一切取舍都是根據于我個人的見解。”[9](6)林語堂不滿足于僅僅做一個中國文化的搬運工,他希望立足于自己獨特的理解。正是從自身的文化間性身份出發,通過借用西方的視角,與西方他者相比較,一方面吸收借鑒西方“中國形象”話語的某些成分,另一方面對西方“中國形象”話語的消極成分進行批判,林語堂向讀者展示了一種不同于西方文化的但又有深厚文化內涵的“中國形象”。
[1]Lin Yutang.My Country and My People[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and research Press,2002.
[2]王 寧.文化研究的歷史與現狀:西方與中國[M].天津:天津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
[3]查爾斯·泰勒.自我之源(韓 震譯)[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1.
[4]愛德華·賽義德.東方學(王宇根譯)[M].北京:三聯書店,1999.
[5]Gayatri Spivak.Strategy,Identity,Writing[A].Sarah Harasym,The Post-Colonial Critic:Interview,Strategies,Dialogues[C].New York&London:Routledge,1990.
[6]施建偉.把握林語堂中西溶合觀的特殊性和階段性—從《林語堂在海外》談起[J].華僑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3,(1):69-73.
[7]林語堂.中國人(郝志東,沈益洪譯)[M].北京:學林出版社,1994.
[8][美]塔奇曼.史迪威與美國在華經驗(陸增平譯)[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
[9]林語堂.生活的藝術(越裔漢譯)[M].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
(責任編校:文 心)
A Postcolonial Interpretation ofMy Country and My Peopleby Lin Yutang
SUN Ji-hui
In the postcolonial context,cultural identity means the dynamic construction depending on others.From his own special inter-cultural identity,Lin Yut ang in My Country and My People constructed Chinese cultural identity different from the West,modified the negative part of the Western discourse about Chinese Image,which consequently satisfied the Western readers’expectation and obtained their identification.
Lin Yutang;postcolonial;cultural identity;construct
孫際惠,中南大學外國語學院博士研究生,湖南財政經濟學院外語系講師(湖南 長沙 410083)
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課題“林語堂《吾國與吾民》的后殖民主義解讀”(1011042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