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能否重回生產驅動的經濟模式

約瑟夫·昆蘭

美國提振全球增長需要包括歐洲和中國在內的各方協助。作為全球活動的參與者，歐洲和中國都面臨著各自的挑戰，它們的適應性和靈活性也正經受考驗。這些經濟體是否會像美國經濟一樣充滿彈性和活力嗎？美國是否能重回持續以生產為驅動的經濟模式？這些答案取決于全球經濟未來的走向。

一個多月前，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發布的經濟形勢調查報告說，今年6月到7月初，美國經濟總體以“緩慢到溫和”的步調增長。在這份被稱為“褐皮書”的報告中，美聯儲對整體經濟形勢的判斷比前一期報告中“溫和增長”的表述更顯悲觀。

與此同時，美聯儲主席伯南克在另一個場合也表達了悲觀情緒。他說，今年上半年美國經濟出現了一定程度的減速，目前可獲得的經濟指標預示著下半年經濟增長可能更弱，而美國經濟仍面臨著來自歐元區危機和國內財政政策的兩大風險。

形勢的確不容樂觀。雖然失業率已從10%的高峰有所回落，但仍保持在8%以上。在一些沒有技能的工人和年輕人中，這個比例更高，在某些情況下甚至高達15%。同時，通貨緊縮壓力比通貨膨脹更大。總而言之，美國經濟處于一個“低檔”發展階段，經濟增速比預期的還要低，經濟復蘇之路還很漫長。

參差不齊的美國經濟

美國經濟是由多部門和多行業組成的，有著各自不同的增長速度。在金融危機之前，高度杠桿化的美國經濟提供了寬松的貸款和低成本的融資環境，為美國房地產市場和金融部門提供了強大的動力。寬松的貨幣條件，降低了借貸和融資的成本，也由此帶動了美國消費水平的大幅提高。

在金融危機發生的前幾十年，美國處在一個高消費的時代，美國人通過不停地借貸進而維持家庭高水平的生活。在過去的20年里，美國儲蓄率持續下滑，美國人陷入了如山的債務之中。以借貸為手段的消費推動美國2008年的個人消費比重占到美國GDP的70%，堪稱世界之最。

隨后，2008年9月的金融危機不期而至，嚴重地影響了美國家庭和整個美國經濟。過去四年里，美國市場的去杠桿化對美國個人消費影響較大，美國人由此減少了借貸和消費，增加了儲蓄。美國聯邦預算赤字連續四年超過1萬億美元，顯示出美國政府還沒有完成去杠桿化的過程，但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美國的新“救星”

金融市場的去杠桿化使美國經濟走上了一個緩慢發展的道路。雖然宏觀數據顯示出經濟低于預期的增長趨勢，但行業微觀數據則顯示出美國經濟彈性十足。換句話說，美國經濟增長的驅動開始由消費轉向生產。

在飛機制造、機械設備、汽車、家電和其他行業，“美國制造”正在回歸。美國經濟將慢慢減少對消費的依賴，更多地轉向生產和投資領域。這種轉變的跡象表明，主導美國經濟發展的不再是消費、金融或者房地產。相反，美國經濟增長的驅動力轉向出口和資本輸出，反映在美國制造業設備的改組和海外市場對美國商品和服務需求的增長。

數據顯示，自2009年年中以來，美國經濟年均增速保持在2.1%，這個微小的信號反映了房地產方面的問題：住宅投資和結構投資同比分別下降了0.5%和7.4‰同時，個人消費年平均增長1.8%，從歷史標準看，這個增長可以說是乏力的。不過，飛漲的資本投資和出口抵消了消費的疲軟和房地產市場的不景氣。私人資本投資平均每年增加了10.1%，出口以9.5%的增長速度超過進口（7.3%），出口和投資正成為美國經濟的“救星”。

此外，隨著美國對中東國家能源依賴的減少，其能源部門已經逐漸成為美國經濟最強的部門之一。得益于技術的發展，美國能源部門在經濟復蘇的中期，為美國經濟增長結構的轉型做出了貢獻。

“財政懸崖”

長期來看，美國經濟發展的前景比較樂觀。不過，短期內危機仍在，最大的危機在于“財政懸崖”和歐債危機。

美國財政的可持續發展是美國經濟的重要問題之一。“財政懸崖”指的是，到2012年年底，自布什時代實施的兩項稅收減免措施即將到期，而政府財政開支被迫突然大幅減少，從支出曲線上看就像懸崖一樣。

這在宏觀方面的影響表現為兩個方面：一方面由于美國家庭稅收的增加導致消費支出的減少，這將最終導致零售額、汽車和房屋購買意愿的下降；另一方面，隨著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一系列財政緊縮政策的預期不斷臨近，私人部門投資將放緩。消費支出和資本投資的疲軟，會造成美國失業率的增加，進一步削弱美國經濟增長，如果華盛頓方面對解決“財政懸崖”無所作為的話，這種衰退會持續一年。

除此之外，2013年上半年的收縮很有可能在2012年第四季度就會有所表現，因為消費者和企業會對這種惡化的不確定性做出準備而推遲和延緩消費。所有上述問題都會削弱美國對中國的出口需求，進而加劇中國當前的經濟困難。

然而，最有可能的是，華盛頓方面將現有政策延長六個月甚至一年，這將緩解消費者和企業短期內的恐慌。

這個所謂延長的“持續協議”很有可能會在11月選舉后出臺。

歐債危機威脅

歐債危機的持續惡化，使全球資本市場的波動已成家常便飯，影響著全球投資人的信心。歐債危機正通過三種渠道影響著美國和世界：全球金融市場，跨境貿易，美國跨國公司和他們的歐洲分支機構。

雖然美國資產雄厚，但歐債危機的恐慌像癌癥一樣蔓延到此。對美國來說關鍵的風險在于，歐債危機削弱了歐元，并降低了歐元對美元的匯率，這反過來又削弱了美國商品和服務的價格優勢。

在美國對歐盟的出口和貿易方面，這種損害已經發生。2011年，美國對歐盟的貿易赤字接近1000億美元，并以每年25%的速度在增長，或將在未來幾年成為最大的貿易缺口之一。今年前四個月，美國對歐盟的貿易赤字達到大約330億美元，同比增長11.1%。由于歐洲經濟增長放緩，以及其對新興市場經濟增長所產生的連鎖反應，美國四月份的出口值低于三月，并因大西洋地區需求的減弱，美國出口有望在未來幾個月內進一步下降。

事實上，美國是歐盟最大的外國投資者。世界上沒有哪個地區對全球的重要性超過美國在歐跨國公司的重要性。

為什么呢？因為在過去50年里，世界上沒有哪個地區比歐洲更能吸引美國的直接投資，2010年美國在歐洲外商直接投資額占到了美國全球外商直接投資的56%。相比于經濟蓬勃的亞洲、南美和非洲來說，美國在歐洲的投資是最大的。美國企業在比利時的股票投資比其在巴西多出11.4%；在西班牙的投資是印度的兩倍。

再者，無論是在國外子公司就業率，還是在研發開支、子公司收入和資產等方面，歐洲都位居美國投資的前列。從另一角度來說，對歐洲有利的就是對美國公司有利的。同樣的道理，當事情在歐洲變得糟糕時，美國跨國公司也難脫身。

與嚴重的經濟危機作斗爭，對于歐洲各成員國、美國以及出口增長依賴歐洲的新興市場來說，這個賭注都很大。各方的合作終究會化解這場危機，但在這之前必要經歷更多痛苦。

需要中國協助

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的經濟前景對于世界上幾乎任何國家來說都很重要。發展中國家的資本、貿易和基礎設施建設依賴于中國；美國需要一個強大的中國，以促進全球經濟增長、全球貿易和資本的流動，也需要中國市場和消費者購買美國的產品和服務。中國以購買美國國債和其他證券的方式回收美元，對于世界上最大的債務國美國來說是相當重要的。如果沒有來自中國的穩定資本流，美國財務狀況將更糟糕。

中國不僅是美國的資本來源國，也是美國企業的重要出口市場，在2000年到2011年，美國對中國的商品出口額激增了六倍多。去年，美國對中國商品出口達到1040億美元，首次突破1000億美元，成為美國企業重要的出口市場。美國去年對外出口商品達6630億美元，其中中國占到16%，而在2000年這個比重連5%都不到。并且相對于印度，中國對美國的重要性已遠超其他亞洲國家。事實上，美國去年對印度的出口額僅為215億美元，只占到美國出口中國商品的21%。

需要強調的是，美國對中國的商品出口只是美國企業進入中國市場的一種渠道而已。美國向中國提供商品和服務的主要方式不是直接出口，而是通過跨國公司的銷售來完成，這反映了美國對華貿易的成熟關系。在這個背景下，美國跨國公司在中國年銷售可達到1000億美元。

中國已然成為美國公司的重要市場，美國企業未來的發展相當依賴世界當前最有活力的經濟體——中國的成功和未來發展。更廣泛地說，美國需要強大的中國來提振全球增長，沒有中國的協助，美國經濟仍將處在疲軟之中。

總的來說，美國經濟短期內仍存在巨大風險，但其摒棄消費拉動而轉向生產主導的方式意味著好日子就在不遠的未來。美國提振全球增長需要包括歐洲和中國在內的各方協助。作為全球活動的參與者，歐洲和中國都面臨著各自的挑戰，它們的適應性和靈活性也正經受考驗。這些經濟體是否會像美國經濟一樣充滿彈性和活力？美國是否能重回持續以生產為驅動的經濟模式？這些答案取決于全球經濟未來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