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環保切片

劉許生

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治理進展如何？母親河的水質安全如何保障？7月16日——22日，2012三湘環保世紀行集結20余家湖南省內外媒體兵分三路采訪，共同“問診”湘江。本刊記者隨采訪團對長沙和湘潭的湘江流域工礦企業污染現狀做調查采訪。

據了解，由湖南省人大常委會組織的三湘環保世紀行活動已開展十余年，為推動湖南環境與資源保護發揮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保護母親河，喝上干凈水”是今年環保世紀行的活動主題。湖南省環保廳副廳長彭翔介紹說，1978年，中央文件中首次提到了湘江流域污染治理，也就是說，湘江污染治理幾乎同步于中國改革開放，此后30多年以來，湖南省一直都在堅持不懈地治理。

但是，湘江污染治理的大手筆、大投入幾年前才出現。

2010年，湖南省委書記周強提出要“把湘江打造成‘東方的萊茵河、把長株潭城市群‘綠心建設成東方的‘維也納森林!”彰顯出他把湘江打造成“綠色湖南”品牌的決心和魄力。

“我個人認為通過5至10年的努力，整個湘江將是一條非常漂亮的江河，成為獨一無二的景觀，重現毛主席詩詞中‘漫江碧透的美景。”湖南省環保廳廳長蔣益民滿懷信心地說。

2011年，湖南省開始實踐《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治理方案》，涉及927個項目和595億元資金投入，爭取5年時間內實現涉重金屬企業數和重金屬污染物排放量在2008年基礎上雙雙減半的目標。

但是，此次三湘環保世紀行所看到的湘江治污的現狀卻令人擔憂，湘江治污任重道遠。

切片一：東河幾乎已成“東溝”

7月16日下午，2012年三湘環保世紀行第三組抵達郴州市。這座被譽為“中國有色金屬之鄉”的城市，如今正面臨著重金屬污染綜合治理的難題。郴州市一共有25個項目納入了“2011年湖南省計劃啟動重金屬污染防治項目”。截至6月30日，25個項目中，無一竣工驗收通過。

東河和西河均位于郴州市蘇仙區，都屬于湘江二級支流。兩條河流由南往北縱貫郴州有色金屬產業園區。昨日，記者在現場看到，東河幾乎已成了“東溝”，西河也難覓河水的蹤影。

在東河的兩岸，深紅色的泥巴地和凌亂的石塊毫無遮掩地曝露著。四五米寬的河道里，土黃色的渾濁河水費力地流動著。這已是治理過后的情況了。據郴州市高新技術產業園區管委會副主任雷向進介紹，最嚴重時，東河的河水都是黑乎乎的，只要一靠近就能聞到一股臭味。

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東河、西河流域周邊民采眾多，亂采濫挖猖獗，個體采選企業上百家，大量含有重金屬污染物的固體廢棄物、選礦尾渣堆集在東河、西河流域兩岸。目前啟動的東、西河流域環境治理項目，計劃在2011-2013年投入10億元資金綜合治理東、西河流域，恢復流域周邊的自然生態環境。

切片二：井水含鉻超標980倍

7月24日，在湖南省第十一屆人大常委會30次會議上，省人大常委會委員、環資委主任委員鄒學明的一個舉動震驚四座。他將此前在三湘環保世紀行活動湘鄉現場帶來的一壺淡黃色井水擺上了會議桌，與會的委員察色聞味后激發熱烈討論。

鄒學明帶上會的那壺水，7月17日晚上取自湘鄉市五礦湖鐵公司旁邊紅星社區24組譚新華家的井里。當晚9時左右，三湘環保世紀行第一采訪組暗訪湘鄉市昆侖橋街道辦事處紅星社區居民譚新華家時，發現他家的井水與眾不同，呈黃色，很明顯是被鎘污染的。其實，在譚新華家里，裝有兩種不同的用水管道，從自來水管道里流出的水可以當做生活用水，而從井里打出的水則只能清洗拖把。

附近的村民透露，這和當地的工廠有很大關系。

水色呈金黃，聞起來十分刺鼻，手伸進去有明顯的灼痛感……當晚，在譚新華家的井旁，眾人看到，三大桶井水顏色都發黃。

除了譚新華家外，在該地其他村民家里，水污染也十分突出。一名周姓村民介紹，這些水，他們都是壯著膽子用，平常主要用于清洗，人畜不直接飲用，近來“村民也不敢用來洗衣服了，怕傷著皮膚”。

對水質受污的原因，村民紛紛表示，是因為附近的一家鐵合金生產企業隨意排污。

湖南省人大環資委調研員劉帥當場洗了一下手，幾個小時后“還發癢發燒。”

7月24日，湖南省環保學院老師告訴劉帥，送檢結果為“含鉻超標980倍”。

切片三：廢渣緊靠湘江

7月16日，三湘世紀環保行采訪團第一組到達湘潭岳塘區竹埠港。這是一個老牌的化工園區。目前還有27家化工廠在生產，最高峰曾超過了40家。

首先看的一個點是竹埠港一個位于湘江邊上的廢渣填埋場。湘潭竹埠港渣場是從20世紀50年代起逐年積累而成，東西長約600米，南北寬約150米，占地面積近10萬平方米，廢渣重量達260萬噸，主要含有錳、鎘、鉛等有害重金屬，沿湘江河堤呈長條形分布。

早在去年8月，湘潭市已啟動竹埠港重金屬廢渣場污染治理項目的建設。考慮到該渣堆堆積時間長，量大，轉運起來比較困難，且轉運后，又會對新的土壤層造成污染，湘潭市決定運用相關技術手段，在原地封存渣堆，在近3.4億元的資金扶持下，通過修建攔渣壩、垂直帷幕、撇洪溝，以及對渣堆覆膜封場，來消除安全隱患。

令隨行的全國人大代表、省人大環資委委員吳建平擔憂的是，該項目的治理究竟能否達到預期效果，在巨大的廢渣堆面前，隔離設施是否真的有用。

作為該項目的建設方，湘潭市清源環境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周震宇介紹，該項目已經經過專家考證，所建的攔渣壩壩體將向下延伸至天然黏土層，可防止廢渣進入湘江；而填埋庫區采用豎向垂直帷幕和底部防滲系統相結合，可防止地表水滲入廢渣，廢渣滲濾液流入湘江；建撇洪溝則能減少入場的徑流水量，將地表徑流雨水截住后排往渣場以外。

但是，事實上，從現場可看到，黑乎乎的廢渣是隨意堆放，并沒有所謂的攔渣壩，也沒有任何隔離措施。廢渣旁邊幾乎沒有植被生長，連日來的降雨，使地勢低洼處滲出泛黃的渾水，直接排入湘江。

這個發現讓鄒學明和吳建平非常氣憤，當場質問，當地政府只是強調說會用水泥將廢渣固化，并采取防滲措施，要到今年12份才完工。但是，這些廢渣距離湘江如此之近，即使采取了上述措施，也不一定能夠保證廢渣水不會直排湘江。

切片四：硫酸錳滲入地下水十年

7月20日上午，黃興鎮的化工廠廢渣填埋場。

十年前，三湘環保世紀行采訪團第一次到這里。發現其污染現象十分嚴重，主要為硫酸錳，當地老百姓意見很大。

“綠色瀟湘”環保組織負責人章志標就是當年力主關閉當地化工廠的干將。曾因此坐過牢，受過威脅。

直到今天，回憶起10年前的經歷，他還記憶猶新：“當時，村民白天黑夜都不敢開窗，因為有粉塵和空氣的污染。我在奔波關閉化工廠的時候，受到過許多老板的威脅。一次，跟我朋友短短的幾分鐘談話中，就接到了兩個威脅電話，朋友當時不信，我直接把手機給他聽，他才真信了。”

幸運的是，在他以及多方人士的努力下，黃新鎮的化工廠被逐一關閉或者轉向。

然而，當時的廢渣處理并沒做過防滲處理，其主要的污染物為硫酸錳，只用了生石灰中和過。

眾所周知，生石灰只能夠中和硫酸，但是不能中和錳離子，那么，這些年，錳離子絕大多數都滲透到了地下水當中，錳離子是溶于水的。

當記者向長沙縣環保局局長張電波問及這個憂患時，他說：“一是因為當時條件有限，不能做防滲透處理，只用生石灰中和，然后一層層填埋，如今再挖出怕擴散；二是錳對人體影響小，而且是人體組織構成部分，不會死人，即使滲透，也沒太大關系；三這樣處理是當時最好的方式，老百姓近年來沒有反映。”

當張局長的言論被公諸于網絡之上，立即引來了諸多網友的一一駁斥，總結起來也有三條：“一是人體組織中含有的金屬和工礦企業的金屬廢渣完全是兩碼事，因為這樣的錳離子無法吸收，只會沉積在身體里，如果按照他的理論，所有重金屬不但對人體無害，反倒有益了；二是嚴重的錳中毒會引起人癡呆；三是沒有反映不代表不存在，如今絕大多數錳離子都已經滲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