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發現

發現一，人生就是在此地想念彼地。

老友山長水遠寄來南山荔枝，我吃下十顆，即刻眉毛都變成紅色。我把荔枝放進冰箱，嚴格限制自己，每天吃兩顆。然后，我就令人刮目相看地變成了一個超級自律的人。

想起多年前的一個發現。那時我在嶺南，常疑惑蘇東坡所說“日啖荔枝三百顆”，極可能是誤讀了粵人的“一啖荔枝三把火”。在嶺南腔調里，兩句話發音幾無差別。

我開始同情蘇大人了，他會不會整日鼻血流不停，臉上爆痘痘，以及和我一樣眉毛通紅？最近去到蘇大人故里附近的一個小鎮，我發現那里最好吃的水果其實是一種小毛桃。蘇大人在嶺南的初夏里想起過這種生生脆脆的小桃子嗎？也許他已經忘記，也許他在流離的生涯里一直在假裝忘記，唯有借熱浪洶涌的荔枝來磨滅心中憶念。

發現二，人生就是一場幽默。

晚間在河邊散步，前面一女士身著黑色恤衫，后背印白色字，C''est un idiot，法語，意思是“這是一個白癡”。我驚呆著走過她的身邊，發現她對身后字樣毫無知覺，只奮力轉腰擺臂，一路向前。

我開始自責。為什么要吃驚呢？也許她并非不解其意，而是在人生道路受了挫折，是失婚失業的雙失中年，或許她正面臨婚姻破碎，悲嘆自己被蒙騙多年，所以，“這是一個白癡”，不過是最慘痛的自我調侃。

敢于自嘲，是否說明她內心強大，且足夠幽默？

能這樣想，是否說明我的人生亦有些許進步？

發現三，人生最美好的事仍是閱讀。

在這樣氣溫攝氏25度，吹著小風的雨夜，最美好的事情是聽著Adam Hurst的音樂，用被子蒙著頭，看偵探小說。注意，謝絕零食，喝茶就好。OMG，這發現真是偉大極了。

周末雨夜，我在小街盡頭的廣東館子里吃下一碟豉汁魚頭、一碟鹽水菜心和一碟干炒牛河之后，想到了這些。

關曦明

2012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