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梅
生活中,有時也需要來點自嘲。自嘲有時反應出的是一種深奧的人生哲學。
閑暇時看文人的自嘲,能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一些啟示。
自嘲表面上是自我糟蹋,實際上卻體現了自信、幽默和成熟的內心。沈從文自嘲初次寫作時,標點符號都用不對。在北平教大學生文學課時,自稱是“小學生”教“大學生”。除了文學蜚聲中外,沈從文還是古文物家。上世紀40年代末,他被放逐文壇后,改行文物研究,1964年受周恩來委托,編撰《中國古代服飾研究》,填補了中國古代服飾研究的空白,開辟了考古研究的新途徑。沈從文自嘲是鄉下人不習慣城市生活,他在文學、史學兩度攀登頂峰之路異常傳奇。
前不久剛去世的表演藝術家黃宗洛,被譽為“龍套大師”。他一生從未演過主角,但他所扮演的小角色卻活靈活現,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茶館》里飾演的松二爺,《智取威虎山》里的小土匪,《三塊錢國幣》里飾演的偽警察等。黃宗洛自己自嘲所演的角色是“百丑圖”,基本上是終身的龍套,并表示:“我也只會干這個,干別的干不了,能給人家添彩兒添樂子這是我最大的幸福了。”黃宗洛用他的睿智和魅力,贏得了人們的喝彩。
自嘲是心理平衡的表現,也是幽默情懷的流露。啟功先生自嘲為“中學生,副教授”。在一首《沁園春·自敘》中,啟功如此自嘲自己:“半世生涯,教書賣畫,不過閑吹乞食簫,誰似我這有名無實,飯桶膿包。”字里行間,充滿的是寵辱不驚的超然和達觀。啟功勇敢地將自己貶得似乎一文不值,這不是自卑,而是真正懂得了自嘲的真諦,自嘲是自信和灑脫的副產品,目空一切自高自大的人身后往往晃動著自卑的影子。
自嘲也是為人處世中一道高明的計謀。中共元老任仲夷,一生坎坷,年老時一目失明,一耳失聰,患膽結石將膽割去,胃部患癌將胃切去大半,際遇不可謂不悲慘,但老人笑口常開,自嘲為“一目了然”、“偏聽不偏信”、“渾身是膽”、“無所胃(畏)懼”,一個共產黨員高風亮節、執著信念的形象,就在自嘲中凸現出來。
自嘲也是一種性格,一種風骨。魯迅先生的《自嘲》詩眾人皆知,“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他過鬧市,要拿破帽遮住面容,過江所乘之舟是一漏船。魯迅用此戲嘲自己處境危險,也戲嘲敵人對自己的種種迫害。話語中包含著對敵人的無限鄙夷,也充滿著無畏的精神和勇氣,誰能說自嘲不是一種性格,一種風骨呢?
錢鐘書先生淡泊名利,從不接受任何媒體的采訪。有一次在電話中,他對一位求見的外國女士說:“假如你吃了個雞蛋,覺得不錯,何必要認識那下蛋的母雞呢?”有北京某作家準備寫錢鐘書傳。錢鐘書說:“此事并非我首肯,只彷佛文革時挨斗被逼‘低頭!”又說:“我已成為一塊腐爛的肉,大小蒼蠅都可以來下卵生蛆,也許是自然規律罷。”由此可見錢鐘書為人的風趣,尤其是“一塊腐爛的肉”,實為自嘲自謔,很多人也就不再好意思打擾他的清靜生活了。
多些自嘲,我們的生活就會豐富多彩,就會少了很多莫名的煩惱,何樂而不為呢?